若不是吴之筱所在的正屋地处高位,屋前还有高高的木阶和长长屋廊阻着,雨水早就往她屋里招呼去了。 坠珠倒空了水盆的水,又往后边厨房急急地跑去。 “阿姊呢?”吴之筱大声问道。 雨声太大怕她听不清。 坠珠也冲她大声喊道:“今早雨没下这么大的时候,二娘子就出门去南城生药铺买药去了,现在雨下大了,跟着去的婢子刚刚回来回禀说,二娘子坐在茶馆里喝茶,不用担心她,等雨停了她就回来了。” “我昨晚不是说了不让她去的吗?买药这种事让下人去就是了,她还得亲自跑一趟,受了风雨又是一阵咳嗽,又得多吃些药,岂不是白受累?” “二娘子说了,整日闷在府里对身体也不好,出去走走吹吹风,心里能畅快些。” “罢了,一会儿雨停了,你嘱咐几个人去接她回来,我有事要出门去。” “下这么大雨,三娘子这是要去哪儿?”坠珠上前问她道。 吴之筱故作神秘,小声道:“本通判自有要事。” “三娘子居然也与我打起官腔来了,是有出息了!” “若阿姊回来问起,便说我去公主府了。” “记着了!!” 既与坠珠这么说了,吴之筱还是得去公主府走一趟的,听说周楚天又在公主府待了好些天,也是难为了他……和她。 吴之筱并没有与天作对的兴趣,她是等雨小一些时才备了马车出的门。 公主府,寝殿,里屋,烛灯明亮,帷幔垂下,娇声轻嗔。 “咳咳咳……”吴之筱站在里屋前佯装咳嗽几声。 里屋内,安阳公主趴在匡床上,香肩微露,周楚天正坐在床边替她擦药。 趴在床上的公主偏过脸看向吴之筱,道:“笑笑,你终于来了,快进来!身体好些了吗?身上有没有留疤啊?女孩子留疤不好的,我这儿有祛疤的药,你一会儿带回去一些。” 吴之筱将落了雨的外袍脱下,递给花枝便进了屋,一面用手帕擦着头发上的雨珠儿,一面走上前,道:“早就好了,药就不必了。” 自那晚在赵泠屋里浸了药浴之后,身上的伤很快就好了,连疤痕都没有,完全不像是被绑过的人,想要拿身上的伤来装可怜都不行。 “你看,这是我上次被那些南山山匪绑架后留下的伤,这么大一块呢!一点也不好看。”公主坐起身来,直接扯下银粉色的薄纱衣襟,露出手臂来。 吴之筱凑近看了一眼,见她手臂上果然有一块顿挫伤留下的疤,手心大小,雪肤衬托之下,很是显眼。她不禁皱眉道:“都这么长时间了,现在还没好呢?你莫不是又去哪里新撞出伤来,好让周将军日日替你抹药吧?” “才……才没有呢!你少诬赖我!”公主红着脸拉上衣襟,拢了拢,遮住那伤口,冲着一旁低头收拾药箱的周楚天努努嘴,道:“容卿,你不许信她的话!这就是旧伤,不是我新撞的,你日日替我擦药,你是知道的!” “回吴通判,公主这伤确是旧伤。”俯身收拾药箱的周楚天低声道。 公主冲他笑了笑,直起身子凑近吴之筱耳边,红着脸害羞道:“我身上有伤的时候,容卿就会对我特别温柔。”还低下头羞赧地添了一句:“床上和床下,都很温柔,给我上药时温柔,在床上抱我时更温柔,还会用手抚着我的伤口问我疼不疼?还会……” 吴之筱轻咳了一声,点点头,道:“我知道了,细节就不必与我赘述了。”说着就走到四足玉筠簟矮榻上坐下,接过花枝递到手边的一小碗石榴冰酪,拿起小勺子吃起来。 “容卿,你收拾好了,就下去吧。”安阳公主朝周楚天摆摆手,咧嘴笑道:“我和笑笑说些话。” 周楚天点头,将手中一团绵布归置到药箱里面后,躬身道:“臣在殿外守着,若公主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臣。” 公主见他就要走,立马从床上跳下来,赤着脚,走到周楚天跟前,踮起脚尖,抱着他狠狠亲了一阵,道:“安阳知道了,有事一定会吩咐容卿的。” “公主,就算是夏日,地上还是很凉的,况且现在外头还下着雨。”周楚天把她抱起来,抱到榻上坐着。安阳公主拉下他衣襟,小嘴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唇,两人厮磨一阵,公主才放周楚天走。 周楚天一走,公主便直接问吴之筱道:“我听说那个左相来了,他没为难你吧?” “没有。”吴之筱吃了一口石榴冰酪,又抿了一口茶,淡淡道。 “他若敢因为他儿子的事为难你,我定要阿耶治他的罪,本就是他那儿子蠢得要死想要抢功劳,还非得怪到你头上。”安阳公主忿忿地说了一通话后,看向一旁专心吃冰酪的吴之筱,小手纠缠在一起,迟疑着,犹豫着,眼眸垂下,试探着说道:“笑笑,其实我有一件事想告诉你,就是我和……我和周……” 支支吾吾,声音还没窗外的雨声大,既不想说,那吴之筱便成全她吧。 “借我点钱。”吴之筱抿了一口冰酪,打断了她的话,道:“二十两。” “前些日子刚从库房取出些钱来做夏日消暑的冰饮用,正好有现银。”公主赶紧冲里屋外招招手,唤来花枝,道:“给笑笑拿一百两银子回去。” “是。”花枝得了吩咐就要退下,吴之筱赶紧摆摆手,伸出两个指头,道:“不用那么多,二十两就好了,二十两够了。” 公主打下她的手,道:“二十两?你当我公主府打发要饭的啊?一百两就一百两,我看你这个州官当得也甚是憋屈,以前你在我府里时,问我要上千两都理直气壮,不拿钱当一回事,现在给你个一百两就慌张成这样,真是的,还不如不当这个官了。” “罢了罢了。”吴之筱略想了想,自己近两年来确实俭省了许多,十两银子都是大钱了,渐渐的连张口都不敢直接喊一百两了,怕闪着舌头。 公主还是和以前一样,不把钱当钱。 花枝道:“那婢子去取一百两银子了。” “去吧去吧。”公主别别手,道:“再给吴府送一些刚凿开的冰块去。” “是。” 花枝领命后便敛身退下。 “一会儿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吴之筱本就不是来见公主的,她得去浮花伎馆一趟。 “你来我这儿就为了要钱的?”公主不满道。 吴之筱实话实说:“路过,顺道来拿点钱。” 公主拿起榻上一块引枕就往她身上砸:“你个没良心的,我还以为你是特特来看我的呢!” “周将军才会特特来看你,特特来给你上药,特特来服侍你伺候你……” 吴之筱一面往外走,一面回过头笑着调侃她道。 公主恨恨地嗔道:“你有事就赶紧走,别在我面前说这些戏谑的话。” 穿上外袍,吴之筱走出殿外,看到身着半旧鱼鳞甲的周楚天正站在廊下迎着风看雨,负手而立,满目心事,不知他想的是殿里的公主还是风雨外的沙场。 或许都有。
第62章 62 .你是我的! 吴之筱上前去,与他道:“周将军这是想念边关的风沙了吗?” 周楚天转身,不等她上前,就大步走到她跟前,问道:“吴通判与公主说完话了?” “说完了,我这就走,不妨碍你们了。”吴之筱说着,就要往通廊的方向走。 “是。”周楚天回她刚才的问话,道:“只是公主去不了,所以……算了。” 吴之筱转过身,道:“确实,边关那能刮破人脸的风沙,不是人人都能忍受的。” 周楚天问她:“吴通判没去过边关,如何知道那边的风沙能刮破人脸?” 吴之筱说道:“看你爹……看令尊的脸就知道了,风沙里的沙粒跟他有仇似的。” 周楚天想了想父亲的那张黑黢黢的脸,轻笑出声,道:“确实是有仇。” “在下有事,就先告退了。”吴之筱草草作揖,转身就走。 “吴通判!”周楚天在她身后道:“有些事我觉着还是得与你说清楚的,其实我和公主……” “周将军说什么?雨声太大了我听不到!”吴之筱佯装听不清,回过头来冲他笑道:“真有什么话,下次再说吧!” 吴之筱当然知道安阳公主与周楚天两人想要与她说什么,只是她没打算给这两人说清楚的机会。 那年,吴之筱发现安阳与周楚天同床共枕,并不是偶然,是在官家身侧近侍的领引下发现的。两人在公主的寝殿内你侬我侬,难舍难分,交颈咬耳。当时她想的是,这怎么可能?就算安阳和周楚天真的情投意合,这两人也不会借着此法来折辱她。 那时她便知道了这是一个谎言,彻头彻尾的谎言。 只是谎言一旦开了头,动了笔写下了首章,便得一点一点地圆回来。安阳公主与周楚天有私,吴之筱与周楚天的婚约作废。但却不能让皇室的安阳公主背了这背叛闺中密友、生性放荡的骂名,所以便有了魅蛊。 魅蛊一出,便有了下一章的谎言:这玄之又玄的魅蛊是那居心叵测的周楚天特意给公主下的,让公主沉迷于他,与他缠绵才可缓解魅蛊之祸,安阳公主为了活命不得不与周楚天/行苟且之事,并非她自愿。 如此,一切罪责便都是周楚天的,安阳公主什么都不知道,而吴之筱是被周楚天看不上的,被他伤害的可怜人。 当第二个谎言编好之后,接下来便会有第三个谎言:因为这魅蛊,安阳公主得仰赖周楚天而活着,周楚天去哪儿她便去哪儿。而周楚天得服侍公主,伺候公主,两人互不分离,已为一体。从此,盛都武将世家周府便渐渐的远吴府而近皇室。 只是苦了安阳公主和周楚天了。 这两人平时在公主府里得把谎言演给府里的人看,府里的人会传出去,会告诉官家告诉皇太后,告诉更多的人,以此稳固这个谎言。 其实演给公主府里的人看并不算辛苦,府里的人最多能看到殿内的事,不敢踏足里屋,所以在里屋不需要演。可偏偏有一个人敢毫不避讳地进到里屋,那个人就是吴之筱。因此,这两人里里外外都得演,可把两人给累坏了。 这才第三个谎言,公主和周楚天就已经演得这么累了,累到都想要与吴之筱和盘托出实情了。 可吴之筱偏偏不听,姑且看这两人能演到什么时候。平日里故意撞见看两人故作亲昵的样子,看两人真情假意,卿卿我我,倒也是一种乐趣,何苦拆穿呢? 人生有趣之事乏乏,多一件有意思的事,何乐而不为? 在吴之筱没打算放弃这个乐趣之前,这两人就算想要和她说出实情她都不会听。 马车外,风雨初歇,马车内,端坐着一位美人。 “牧月,好名字。”吴之筱给坐在对面的凝露倒了一盏天青茶,道:“掌管皓月之人,必是皎皎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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