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是不会告诉我原因了。’许从亮重重叹了口气,郑重其事地拍了拍女人的肩:“哥哥送你三条叮嘱,第一,别去中东作死,第二,别崇洋媚外,第三,别把心玩野了,早点回来找个人嫁了,你这年纪,再不结婚以后就该没人要了。” 女人“噗”地一声笑了出来,连同胸腔也一道震动起来,随后渐渐安静下来,朝许从亮颔首:“我一定早点回来。”话音中她瞅了瞅一直坐在她脚背上的拂晓,“谢谢你,许哥。” …… ‘你知不知道你的那句谢谢你许哥,说得像是……再见了,许哥。啧,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烦人的丫头?’男人烦躁地抓耳挠腮,坐在他身旁的拂晓一脸疑惑“嗷?” 许从亮从朱璃离开公司的第一个月就开始调查她,包括曾经她与白颢的点点滴滴都已经很全面的摆在了自己面前,但当中却独独少了她这半年来的所有消费记录,就好像是被人特意抹去了一样;随后,男人换了个调查方向,往白颢身上靠;事实证明他的想法是对的,白家那位二公子特地抹去了朱璃的住院记录。 当得知这丫头患了病,再到告诉了赵与祁,已经是近期的事情了,不得不说白颢确实是花了大工夫掩盖朱璃生病以来的生平,不过他许从亮是谁?他可是江湖第一神算子! 男人将袜子丢给拂晓,自己则是又寻来一双穿上。 见狗子兴奋地叼着袜子旁若无人地嬉戏玩耍,许从亮眉头微蹙:‘你知不知道,你有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你主人明明该是个朝五晚九,平日里躺老公怀里撒娇的蠢丫头,却被命运雕琢成了个不言不语的老尼姑。’ “叮——叮叮——” 突兀的门铃声打乱了许从亮的思路,他踩着老拖鞋踱步至门边,悻悻望了眼猫眼,心下哪个不开眼的大周末敲他家门,谁知刚一探得门外乖巧矗立的女人,他便被吓得连连后退了几步,差点撞茶几上。 ‘卧槽!卧槽!赵……赵与……浓?她……怎么知道我住这儿?’男人一阵手忙脚乱,身上的逍遥随性一去不复返。 “白……许从亮……你在家吗?”女人双手拎着包,交叉在前,显得有些局促。 ‘我不在!’男人窥了眼自己这糟糕地衣着打扮,打算做只缩头乌龟。 赵与浓着咖色呢子短袄,长长的妃色阔腿裤似是裙褶,腰间淡色缎带蝴蝶结,私定手拿包双手挽在前方,配以过腰的大波浪卷发,浑身上线散发出一种名媛气息,举手投足间娉婷玉立;邻居大妈买菜回来,一时不知该如何上前与这位似乎吃了闭门羹的雅致小姐对话。 “许……从亮,你……在家吗?”从小接受贵族教育的女人知道何为适可而止,可矗立在此扇暗红色门前,她不知从哪儿借来了无数的勇气与韧劲。 “诶诶诶,姑娘,你找205的户主?我跟你说他这个人成天神出鬼没的,没准昨晚没回来呢!”邻居大妈瞅了一眼自己邻居门前,干干净净,清清爽爽,要是平时他在家,这块儿铁定垃圾丛生。 ‘真是我的好邻居!’许从亮瞄了一眼门外,心中默默为大妈点赞,平时私底下各种对他评头论足的,没想到现在也当了回人。 女人面露愁色,细眉微蹙,尤是她这双噙着瑶池的眸子,涟漪泛泛,波光粼粼,只见她叹息一声,垂下眼睫,看上去颇有种西子捧心,又哀又怨的意思。 老人家总是见不得年轻人犯愁难过的,邻居大妈一改话锋:“他家最近养了条狗,想来他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子了,兴许现在还没醒呢吧,周末嘛,是吧。” “……”许从亮一听大妈那对他作息了若指掌的笃定口吻,心下将点出去的赞全全收回,果然远亲不如近邻这句话是骗人的! 话到此,赵与浓的眼睛亮了起来,眉宇间的阴郁全全散开,她捣头如蒜:“嗯嗯,那我就在这儿等他醒来。”
第十八章 许从亮,赵与浓(二) “姑娘,你没他手机吗?”大妈上下打量这位举止优雅,说话细声柔语的美丽女人,心谙许从亮那小痞子哪里来的好运气,碰到这么个可人儿,自家儿子名牌大学毕业到现在女朋友都没着落呢。 前者咬了咬嘴角,微微摇头,那眼眸底下的氤氲尤为怜人,大妈一愣,随即乐呵起来招呼她:“那要不来我家等吧,那小子不睡到日上三竿铁定不会起来的!” 许从亮从猫眼中窥到了邻居大妈脸上大写的‘来我家坐坐,我把我儿子介绍你认识。’式的表情,又瞅见赵与浓脸上为难的神色,心中暗叹这赵氏兄妹两不懂拒绝人的毛病。 心中纵有万般不情愿,男人也只得悻悻打开门。 “嗞啦——”略有些年代的防盗门生锈后发出的声音并不那么悦人。 赵与浓的记忆如同这扇颓然打开的门,一时间齐齐涌向了她,她转过头,视线凝滞在男人的身上,他背着光,像是铩羽而归却依旧骄傲着的圆桌骑士;待光芒过后,记忆的滤镜这才放过她的视线,最终定格成了门里人不修边幅,胡子拉渣的模样。 “白……纵……” 万千思量,交汇在湍流的过往前,女人难掩心口的悸动,忘了如何控制自己的表情,她想过无数次的再见,想过他或许早已站在他人身侧,想过他或许不再记得自己,却独独不曾想到此番他于门内,一脸不耐烦地盯着自己。 被男人略显霸道地拉进屋时,女人脑袋一直懵懵的,直到从客厅拐角探出了一颗褐色的小脑袋,小心翼翼观望门前的动静,原来邻居大妈说的是真的,他真的养了一只狗……从前……他明明最烦宠物的…… “你来这里做什么?”‘你怎么知道这里的?’‘除了你还有没有别人知道?’男人内心堆放着无数问号做成的干柴,一点就着。 赵与浓被眼前人过于沉冷的声线摄回意识,唯唯诺诺:“我……来这里……是……”‘是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还跟以前一样吞吞吐吐……’“想看看我过得有多惨是么?”男人撩起额前卷发,俯视女人的视线结了冰:“托赵大小姐的福,日子还算滋润。”许从亮很少用如此低气压待人,平日里再怎么不耐烦也终归油腔滑调,有规有矩有底线,他将拂晓叼来的一只袜子丢到拂晓的狗窝里,小东西随即屁颠屁颠滚回了狗窝继续与袜子战斗,随后他一屁股陷进沙发,双手搭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挑眉看向局促不安的女人。 赵与浓的视线扫过周遭,这里刷新了她对居住环境的认知,地上的大理瓷砖年久失修,丧失了釉层,几乎没有一块是完整的,沙发也像是从哪个不知名垃圾场里淘回来的,大屁股电视机正一边伴着雪花一边播出着国产青春偶像剧,茶几上堆砌着残羹冷炙,好在现下是冬季,若是夏季怕是要生蛆虫了;而男人也完美的与周遭环境融为了一体,他身着已经被洗的发黄的白色长袖,黑色运动裤上卷着数不尽的狗毛,脚底下的劣质拖鞋根部烂成了泥渣。 如果道歉有用,女人一定会上前嚎啕大哭着说对不起,可这些年她说过太多类似的话,即便只是在心里一遍遍默念;那个曾经愿意安静陪着她散步,听她搜肠刮肚所有絮叨的人,早已将她赶出了自己的世界,她现在在他跟前,或许连那只褐色的狗狗都比不上;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咬着唇,用尽气力:“对不起……” “如果你只是过来看看我,现在看到了,可以离开了吗?”许从亮目光落向窗外的梧桐树,朝阳照耀而来,树杈的斑驳投向屋内。 他是个很高傲的人。 赵与浓一直都知道。 到了宁折不弯的地步,于人于事都算是灾难,更何况他是白家最正统的太子爷,出淤泥而不染是好事吗? 她暗恋了他三年,后来他去了国外,她在国内等了他六年,这将近十年的心心念念无人得知,终是在他归国后的第四年得到了回报,她在一众名媛中脱颖而出多亏借助了赵家大小姐的身份,才能如愿成为他名义上的未婚妻。 联姻这种事,在一般人看来不过是些封建包办婚姻,贵族间的可笑把戏,常常是电视剧里制造矛盾的点,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门当户对是亘古的道理,合作双赢更是所有经商者们的人生信条,而大部分做大的企业最终都会转为家族企业,大家对血缘抱有最原始最狂热的推崇,优秀的家庭背景代表着优秀的基因,赵与浓便是在这样的条件下与眼前这位看似与从前毫无瓜葛的人开始一段同床异梦的交往生活。 这世界上如果还剩一个能被劣态百出的演技迷惑的人,那便是赵与浓了,她人生当中最美好的时光,竟然是眼前这个人虚与委蛇的陪伴;直到有一天他再也容忍不了白家,容忍不了戴上面具后的窒息感,以及那件事……在某个雨夜里,消失的无影无踪;而赵与浓的联姻生涯与失败婚姻便是在这一天掀开。 “白家少爷白纵离奇失踪,疑似离家出走。” 当这条消息登上城市头条,所有人除了疑惑当中原因,也非常“关注”赵家这位被抛弃的未婚妻,一时间,舆论四起,她被冠上了“弃妇”的名号。 或许,从那一刻到如今所遭受的一切,都是对那件事的惩罚吧。 这些年,辗转在各类家庭中,陷入他们的各类纷争,赵与浓从一开始的无所适从到后来的冷眼旁观,每每出去买醉,最后都是弟弟赵与祁赶过来收拾残局,她想不通,那件事为何对白纵的打击那么大,大到好像——折断了他的人生信念,明明他平时视她无物,明明在得知他们两家即将联姻时极为抗拒,对她也是厌恶的。 后来,赵与浓找到了答案,是他太过高傲,所以在看到她这个未婚妻“出轨”的时候,那高不可攀的自尊心才那般受挫。 她理解的,她明白的,那种就算是自己不要的丢在墙角的玩具,也不容他人私自占有的心境。
第十九章 许从亮,赵与浓(三) “赵与浓,我真的恨你。” 那晚,他极寒的声线似乎夹着喷涌而出的鲜血似的,染上浓重的鼻音;留下这句冰冷的话,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别墅花园里。被陌生男人搂在怀里醉醺醺的她身形不稳地朝后踉跄了几步,困惑了起来;他为什么会恨她?明明应该感谢她的啊,是她跪在双方父母面前苦苦祈求取消联姻,她顶着父母的破口大骂只是想要他舒展眉头,不要不开心而已,大概是觉得她先开口退婚对他来说难以接受吧…… 遥远的回忆在一声犬吠中戛然而止,女人回过神来,面前男人正抢夺褐色狗狗口中的纸巾残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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