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好看。妹妹们有吗?” “我们没有!母亲偏心!” 又有两道女声加入。 翠色的裙摆划过浅紫的沿阶草,与继母容貌相像无比的双子少女挽着手步入庭院。 “每次都只有姐姐有,我们也想要!母亲不可以偏心!” 塞浦思往旁躲了躲,尽力将身形融入清晨暂存的昏暗。 那是继母的孩子,新王国的公主与旧王国残留的血脉竟与姐妹相称? ……真可笑。 “好,等把哥哥的一起做完,就给妹妹们做。” 继母取出一旁已制作完成的编织手链,交与塞浦思的妹妹。 她笑得温婉,语气也略带欣喜。 “姐姐你看,我学着你们生母国家的手法编了这条手链,你说哥哥会喜欢吗?” 被点名的公主面容一僵,攥紧裙摆怯怯道。 “母亲…哥哥已经不在了。” 继母忽地颤了下手,悻悻收回后将那条手链藏进自己的口袋。 “你说的…对,塞浦思是不在了,是我糊涂了。” 一旁的双子公主面面相觑,连忙转移了话题,叽叽喳喳地讨要着自己的那份披肩。 暗处的塞浦思挽起一个嘲讽的笑。 糊涂?明明是继母亲手将他送给阁下的,还装什么母子情深。 因为她,王国被夺取,父亲被处刑。 他的人生轨迹全部乱掉,还连累了唯一的妹妹。 这让他如何不恨? ……但他窝囊地恨不起来。 王城之外贴满了他的通缉令,可分享血缘的妹妹仍然贵为公主,没被丝毫慢待。 他知道继母说出口的约定就一定会完成,可她又如何保得住妹妹一世? 那一家人浸在晨光之中,仿佛最温情的油画。 徐徐升起的烈阳在拐角处划出一条明显的光暗交界线,逼得塞浦思又向后退了一步。 晨光持续射下,那条交界线将他逼得连连后退,直到脊背贴上冰冷墙壁之时,塞浦思才幡然醒悟。 ——原来他早就将自己纳入黑暗,这才无法接近光明。 他躲在暗处,观察着晨光下的母女四人。 早前涂满内心的杀意在这画面中渐渐平复,塞浦思苦笑着收起贴身短剑。 那奔涌流淌的情绪并非仇恨,而是不能共同承担的遗憾。 他明明是个男孩儿,是本该担负王国未来的王子,却被用这种形式保护在了王后柔弱的臂膀下。 他那体弱多病的,甚至连国王演说时都会晕倒的,不称职的继母,竟以这种荒诞的形式护下了旧约克王国唯剩的血脉。 不多时,太阳便完全升起,新国王也出现在庭院内。 塞浦思刚消散不久的仇恨立刻重燃,等他发觉时,手中的剑柄已被他握得出现了细小的裂缝…… 许是说了太多话,塞浦思的嗓音有些哑。 “我不知道该将这股仇恨对向何人,可当我看见那家伙手法笨拙地替小女儿编发时,我还是松开了手中的剑。” 他猛地抓了抓自己的额发,自有夜腿上哽咽抬首。 “我本可以下手的,可如果…如果我成功了,那两个孩子就再没有父亲了。” 塞浦思理解失去父母的苦楚,也饱尝被抛弃的悲痛。 所以在侍卫骑士们都不在的绝佳机会下,他看着就算加入其中,也未显突兀的新国王,终是默默自暗处隐去了身形。 有夜伸手轻轻揉了揉塞浦思的发,那白色短发柔软的不可思议。 据说头发软的人,心地同样善良,也许不无道理。 她不知道说什么好,便什么也没有说。 可她的手腕却被一把擒住,塞浦思瞬间激动起来。 “事到如今,究竟是哪里来的踌躇让我犹豫,分明这双手已沾满了鲜血……” 复仇终是无益的。 如果杀了新国王,继母和那两个孩子该怎么办?新约克王国又该如何? 他远离国家太久了,若是强硬夺回,必定掀起不小的风暴,惹得政局动荡… 有夜挥开他的手,跪地拥住塞浦思的肩,安慰地拍着他的背。 同公馆庭院内的那次相同,有夜再次轻吻塞浦思的额。 “没事了,没事了。” 塞浦思蓦然睁大眼,在那贴近的山茶香气中,终于松开了紧紧扣住有夜手掌的手,慢慢回抱住怀中的月色。 他压着有夜后腰的手臂实在太过用力,两人的身躯紧紧贴合,又在有夜试图推离的动作中微分,可下一秒就又被制着交叠,一如先前彼此交蹭的鼻尖。 有夜推不开塞浦思,但过分紧·窒的怀抱已令她难以呼吸。 她只好伸手拽下塞浦思的脑袋,礼尚往来地将其重重按进胸膛,试图用自己的办法让他也尝尝被抱太紧而呼吸不过来的滋味。 “你做得对,仇恨带不来任何东西。” 正因为是孤儿,有夜才能自然地说出这句话,她对亲人的执着可远比塞浦思可怕得多。 “我替那两个孩子谢谢你,谢谢你没有夺去她们在这世上唯一的血缘之父。” 轻轻的鼻音自她胸前钻出,有夜只感觉她后背处的手臂越发紧压,犹如迎面袭来的海啸,既避不开也逃不掉。 塞浦思自有夜腋下上举固定她肩膀的手臂袖口外翻,露出里面一条葱兰的编织手链。 “这样的我会被神所需要吗?” 他的嗓音闷闷的,有夜感觉塞浦思埋在她胸前深吸了一口气,而后便仰起脸。 她被那双眼内的热意吓到,只得赶紧移开了眼,可对方宽大的手掌不知不觉间已扣上她的后颈,压着她向下,直直对上那双蒙着雾气的暗金眼瞳。 “你呢,你需要我吗?” 他又轻声问了一遍,小心翼翼的语气犹如害怕被再次抛弃的幼童。 “神…不会拒绝任何人。” 有夜只回答了前一个问题。 她推开塞浦思,扯开对方的手臂,坐回座位,垂首道:“你该回费诺那里了,他需要你。” “我会去请求宽恕,在我尚未得知事情全貌前,对阁下做出了十分无礼的辱骂…甚至还弄坏了阁下爱用的手杖。” 有夜应声。 她盯着自己的膝,压根看不见塞浦思的神情。 可对方带有重重伤痕的手腕却翻动着取下一条葱兰的编织手链,郑重递过。 “这是我最后使用传送阵时,一同落在这头儿的。” 继母特意学习,并为他制作的异国护身符遵循了他生母国家的传统。那本该是由生母亲手编织,自出生起便赠与子女佩戴的。 这编织手链使用了特殊的编织手法与魔法工艺,通常会在佩戴一段时间后剥落最外层的白,幻化出最契合主人的色彩。 这时将染成自己色彩的手链转送意中人则代表着标记与所属,一旦带上便再难以摘下。 最后,这手链还会在新生命诞生时化为最初的两色长绳,便于再次编织由下一代传承…… “是继…我母亲为我做的。” 塞浦思说到一半便改了口,他拉过有夜的手,将手链塞入她的掌心。 “我想请圣女替我保管一段时间。” …也许不止一段时间。 塞浦思相信圣女没有傻到会去三番两次安慰拥抱一个无所谓的陌生人。 圣女虽拒绝了他的拥抱,可终究没有拒绝与他交握的手。 他既不傻,也不迟钝。相反,因着原王子的身份,塞浦思在情感方面非常敏锐。 十指相扣,掌心相抵……那是恋人间最契合的联系,彼此交换的体温诉说着言语所不能道出的情愫。 可她是圣女,是被冠以“主神新娘”的纯白少女。 任期结束前,任何逾矩都会变成火刑柱下新添的柴。 塞浦思敛下微热的眼瞳,定定望着躺在那荧白手心内的手链。 这是他隐藏在暗处时,亲眼看着继母绕开所有人,偷偷丢进传送阵的。那动作熟练得根本不像第一次,也许阁下那儿还有很多继母为他制作的各类小玩意儿,又或是书信…他必须回去一次。 只可惜这手链他佩戴的时间太短,还未来得及染色,仍是最初的葱兰。 但没关系…最后的这一个月,足够圣女将它染成特殊的月色了。不过比起变化的色彩,塞浦思其实更好奇那手链最初的模样,究竟是怎样的两色才能编出这般神奇的手链? 不急,一个月后就能知道了。 他笑着与有夜道别,不顾对方后知后觉的挽留直接打开车门,纵身一跃便没了踪影。 有夜抓着那条手链,呆呆僵在车门前。 母亲送的?这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要给她,弄掉了可怎么办,她赔不起的… 一直到马车停下,有夜才想到办法。 她将那条手链的绳结解开,摊平压进了原初教典。毕竟教典是重要物品,绝不会丢,所以只要塞进教典就一定能完好无损地等到塞浦思回来。 紧接着车门便被敲响,林克大大咧咧地直接拉开车门。 “圣女大人,出来休息会儿吧,入夜我们便能到达目的地的神殿啦。” 有夜被那骤然打开的车门吓了一跳,连忙做贼似地藏起教典,尴尬地“嗯”了一声。 等藏完了她才疑惑地歪了歪脑袋,奇怪…她心虚什么? 车门外是大片大片的紫芳草。 夕阳余晖下,泛起粼粼水波的碧绿湖泊似曾相识。 几乎是立刻,有夜就收回步伐,坐回马车,紧张地拒绝了林克。 “我有些困,就不下车了。” “哦,那你睡会儿吧。之前骑士们说看见有奇怪的黑影混入队伍,现在正在排查,不过这马车外一直有人守着的,你别怕。” 林克合上车门,与一旁守卫的骑士交流几句后便去摘了几朵紫芳草,小心藏进口袋,打算等有夜睡醒了便拿给她看。这么漂亮的花,留着做干花书签也挺不错的。 而有夜透过车窗缝隙发觉这外面的景色与她的梦境完全重合,自是紧张地锁上了车门,抱着教典靠着窗,出神地盯着地面。 好像一周目时,她就是第五天被维克多诱拐的。 ——而今天,恰巧就是第五天。 在二周目经历了西部事件后,她觉得维克多不是坏人。 所以有夜猜测一周目的诱拐也许是帝国西部的副本失败后,维克多因着他叔父的不断施压才不得已而为之的。 她越想脑子越乱。 持续紧绷的精神在缓慢启动的马车下终于渐渐松缓。 看来是她多虑了,这毕竟是乙女游戏。只要她做出不同的选择,维克多就不会出现。 有夜的视线在空荡荡的马车内转了一圈,终是疲惫地闭上了眼。 不知为何,她又想起了塞浦思。 他说他是来道谢的,可失去自己原先所拥有一切的塞浦思能放下仇恨实属不易。或许他比她这样徒有其表的圣女要豁达得多,根本就不需要她东施效颦般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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