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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柏对郭砚辞是无条件信任的, 没有任何防备心地跟着他去了。 在VIP室门口, 两个身材魁壮的黑衣保镖拦住走在蔺柏面前的郭砚辞时, 点名只让蔺柏一个人进去。 “就他一个人。”黑衣大哥不苟言笑, 公事公办毫无余地可言。 “我觉得不太对劲啊……”郭砚辞一把拉住蔺柏, 两个人背过身偷偷商量着, “以前谈投资也不是这么偷偷摸摸的啊。” 郭砚辞又打量了几眼黑漆漆的门口, 心里的惴惴不安又强烈了几分。 “要不算了？” “没事，见见又不会怎么样。”蔺柏回绝。 蔺柏从乔麦那得知, 为了谈下这个合作，郭砚辞忙前忙后了大半个月，经营战队本就不该是他一个人的事, 眼看着合作就在眼前, 不能在这让郭砚辞这么久的努力都功亏一篑。 没想到，在那间VIP室里所发生的, 让所有人的人生轨迹都走上了另一条分岔路上。 “你就是蔺柏？” 蔺柏刚推开门，里面一个穿着条纹西装的男人端着酒杯, 便抬眼向他看过来。 “嗯。”蔺柏冷着眸子，扫视着周遭的环境。 像是VIP观赛区，墙壁上装满了大大小小的显示屏，正激烈回放着刚刚那场比赛里蔺柏的高光场面。 “来一杯？”男人拇指和中指拖着酒杯肚，往蔺柏的方向提了提。 蔺柏觉得非常可笑，眉眼锋利加倍：“还有比赛。” 男人不恼他的拒绝，抬手把高脚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饶有兴致地盯着他：“这种比赛，对你来说不就很小儿科，我们来聊点大的。” 他后仰坐到了真皮座椅上，眼里含笑地看着蔺柏，像是统领全局的猎人正饶有趣味地打量着自己即将收入囊中的猎物。 “进入巅峰世界杯后的第一场比赛，你们会碰上来自美国的SOLY，SOLY和你们实力五五开吧，”男人转着高脚杯，“谁胜谁负，变数很大。” 明明这场比赛还没有最终的定数，他的如意算盘已经打到下一场比赛了。 “战队还有战术讨论会要开，你说的我不感兴趣。” 蔺柏没给他机会把剩下的话说完，转身就想推门离开，被门口的两位保镖伸手拦下。 “这种小比赛，还需要大名鼎鼎的Twink商量什么战术吗？” 男人语气满不在乎，还在侃侃谈着自己的谋划。 蔺柏心中怒火被激起，猛转身回来想和他理论几句，话还没说出口，就泄了气，俗话说道不同不相为谋，那像他们这种道路截然相反的，更没有什么必要多说了。 任何多余的一个字，都是浪费。 “我和别人下了赌注来着……”男人轻抿了口红酒。 “下局比赛输给他们，不会影响你们最后的拿到进入世界赛的入场券，在这场比赛里，我拿到我想要的，你们拿走你们想要的，各取所需不好吗？”他换了个方向跷着二郎腿，“世界赛后面的比赛，我能帮的一定帮到。” “哦，忘了和你说，是在通知你，并不是在和你商量哦。” “什么意思？” 一份纸质书被丢到他面前，蔺柏目光敏锐地捕捉到了纸张落款处周琛和乔麦的签字。 “他们都同意了，你一个人还有什么可坚持的呢？” 蔺柏灼灼目光盯着那两个名字，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毫不夸张地说，那一刻他觉得自己被全世界背叛了，一个是带他入行的姐姐、一个是在战队高层质疑他打法过于激进时力压所有质疑支持他的教练。 有关电竞、有关热血、有关梦想，蔺柏都是从他们身上亲眼见到的。 但现在，他们为了Twink的前途、为了登上顶峰的道路能更顺遂一些…… 他冷着脸，没给对面男人任何回答，对面人也没有任何愠色，或许在他眼中自己的接受与否并不重要，在绝对的资本面前谁有足够的底气说自己的初心有多坚定。 蔺柏一言没发地离开了那间屋子。 男人笑看着他的背影，以为一切都如他所愿，看蔺柏在赛场上毫无战欲，输了第二局比赛时，嘴角还扯上了“在资本面前不也如此，何必自恃清高”的笑。 直到他在第三局依旧毫无斗志、全程送人头。 直到Twink爆冷失去进入世界赛的机会。 直到蔺柏在全球直播的舞台上高调宣布退役。 …… 在台上的他没多说任何一句，但所为都是在向这个世界宣告着何为热爱、何为赤诚、何为初心。 “世界冠军，我兴趣不大。” 蔺柏撂下这句话后，抬头向那间VIP室望去，话像是在对那间屋子里的人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刚刚在屋子里，他就注意到了靠近舞台那侧是一块巨大的落地玻璃，看楼下赛场看得清清楚楚。 那些资本主喝着酒侃着太天，看他们，宛若看着一群蝼蚁打打杀杀。 古时候的斗兽场，也就是眼前这般吧。 他是全场最可笑的那只蝼蚁，还试图能一己之力抵抗所有。 连他都觉得自己可笑。 - “后悔吗？”夏知荔拿着叉卷着意面，半天也没往嘴里送过。 “一会儿凉了。” 蔺柏谈起那些往事就像是在语文课堂上朗读说明文那般的毫无情绪波澜，倒是看到夏知荔盘子里一点都没动过的奶油意面时，眉头皱了皱。 “会后悔吗？”夏知荔抬手把满满一叉的意面递进嘴里，没放弃自己的问题。 夏知荔共情能力一向很强，随着蔺柏对当年事情的回忆，她仿佛也置身其中地把他经历过的也经历了一遍，唯一不同的是她不知道如果真的是自己在那样的情景下会怎么选择。 乔麦对电竞没有爱吗？Twink是她一手组建起来的，Twink宣布解散后，她义无反顾地重新组建了TC战队，丝毫没有动过离开赛场的心思，可她当年还是误入了那潭泥水。 在同一道选择题面前，A和B两个选项背后截然不同的道路。 乔麦依旧风光无限，身边有陈擎、有郭砚辞、有TC的所有所有。 而蔺柏被电竞圈刻在耻辱柱上，微博的私信点开都是一袭接着一袭的骂声，身边没有任何人。 “不知道。” 一直坚信世间所有都非黑即白的蔺柏，在那一刻空前犹豫，哪怕这么多年后的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不是真的正确。 是对的吗？ 是错的吗？ 他坚守住了自己的初心，自己的底线。 却毁了那一代电竞选手的梦——资本方被彻底惹怒，大大小小的电竞俱乐部被撤资，中国刚冉冉发展的电竞事业就此搁浅，到目前仍旧没有突破性的发展，世界之巅离他们是最远的距离。 “回来吧。” 夏知荔想到了之前乔麦央求自己帮忙劝蔺柏的事，大概猜到了她心里想着什么，当年发生了这些，乔麦心里该有多懊悔。 但现在她的脱口而出，不是为了乔麦。 她是真的觉得，他应当回来、回到玻璃房里、回到那个赛场之上。 虽然当年的种种是无奈、是劣迹，但提起那个赛场时，夏知荔还是听得出他声音里与平日的不同。 平日是潺潺石缝下的溪流，那此刻便是海平面下暗涌的浪涛。 蔺柏垂下头，抬手抚上自己后颈，手指尖来回绕着转了转，唇线紧绷，眉头又绞着拧在一起，视线漫不经心地落在夏知荔盘子里。 “快吃。” “哦。”夏知荔恹恹地低下头，拿着叉子一点一点地把面往嘴里送，细细想了一阵，突然觉得自己揭开人家掩藏很久的伤疤又一言不发很不合适，思虑了一阵，认真地措辞一番，“……早知道我就不该问你这么多了，但我还是想说，过程比结果重要，真的，至少当年Twink给……无数电竞迷带去了希望，是你们点燃了我们的梦想。” 蔺柏慢慢抬头，对上夏知荔的双眸。 去掉夏知荔话语中所有的定位语素，她在说，是你点燃了我的梦想。 与那双漂亮眼睛对视的片刻，耳边又开始反复循环起许昭昭的那些话。 ——她是因为你才坚定去追求自己的梦想的。 ——是你给了她勇气。 …… 蔺柏一直以为自己的离开是荒唐的、是匆忙的，是不配被光明正大提起的，时至今日，见到夏知荔眼波里的自己的倒影，对自己的打比赛的回忆才重新被唤醒。 他也曾是灯塔，也曾为迷路人指明方向。 蔺柏小幅度地点了点头，低头卷着意面的夏知荔甚至都没注意到他的动作。 和夏知荔说的话到这里截止，但关于那晚的记忆，在蔺柏的脑海里还在持续蔓开。
第24章 （看！是万字耶~） 星星邮差·024 那年夏天, 在蔺柏的印象里不算炽烈，虽然天气预报里常说那年是五十年难遇的一次酷夏，但他还是觉得不够炽烈。 他临时起意宣布退役, 留场馆里的比赛投资方、战队高层、无数观众乱作一团。 蔺柏想从正门走出去，还没等走到门口附近, 就听到熙熙攘攘的人群在玻璃的那一侧嘈杂着, 蔺柏从楼梯后边望去，粉丝手里灯牌里闪烁着的“Lette”、“le神”、“蔺柏”在他的眼中分外刺眼。 “不可能——” “让我们见见蔺柏吧，我不信他会亲口说出那些话。” “Lette——” …… 蔺柏扭头, 从衣物存放间里随手拿了一顶鸭舌帽, 又把身上的Twink战服脱掉拿上了自己的一件黑色连帽衫。 把帽子随手戴好, 从场馆后门溜出了场馆, 没敢再看门口那些粉丝一眼。 四月的天还略凉, 暖意尚不足的风打着转地绕到他身旁, 接触到他皮肤时, 蔺柏下意识地打了个冷颤。 十九岁, 正在少年意气在兴头上的蔺柏, 以最狼狈的模样，退出了他最引以为傲的赛场。 蔺柏压低了帽檐, 仗着夜深竟真的没有被人发现，一路踢着石子地逛到了场馆后身的花坛边。 夜色正浓，几道闪电划破夜幕, 雷声四起, 都昭示着一场风暴的将至。 蔺柏抬头望向悄无声息像是酝酿着巨大风浪的夜空，看不见太多星星, 只有那一颗最亮的依旧闪耀在穹庐最正中。 一阵风过，吹得蔺柏又打了个冷颤, 无力地滑坐在坛边。 好冷。 异乡的夜晚，好冷。 巅峰那年的亚洲杯是在韩国举办的，和国内有一个小时的时差。 蔺柏视线聚焦在那一处光亮上，他退役的消息一秒钟就能传回国内，可这颗星星转着转着，要一个小时的时间才会出现在中国的上方。 除了场馆里呐喊的、门口正围堵的粉丝外，那些国内的粉丝大概也知道自己突然的退役了，他们……会怎么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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