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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刚刚被大王乌贼的行为所感动，难得地良心发现，对大王乌贼有些愧疚。况且它特意安排大王乌贼离开，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大王乌贼住得离自己太近，可能会发现自己的秘密，好不容易大王乌贼走了，怎么可能再安排个深海生物住在它的巢穴里。 “大王乌贼只是去执行任务，”它冷冰冰地说，“你要是觉得巨型蟹族群居住的岩石巢穴太过拥挤，我倒是可以帮你减轻下负担。” 它所谓的减轻负担，很显然，并不是帮巨型蟹扩大地盘，而是指减少巨型蟹族群的数量。 巨型蟹吓出了满身冷汗，慌忙摇头，知道自己惹怒了霸主，这下不敢再算计大王乌贼的巢穴，而是换了个角度，装成一副为深海电鳗着想的样子：“大王乌贼的巢穴里留着不少它收集的好东西，听说甚至还有它从浅海带回来的海洋生物，虽然长得太小根本吃不饱，但嚼起来很有劲道，不管当玩具还是当零食都不错……我去把它们带来献给您？” 深海电鳗睁开一只眼睛。 涉及到自己，那点对大王乌贼的微不足道的愧疚顿时就烟消云散了，它甚至没过多思考，尾巴甩了下，发出一声威慑力十足的震响，表明自己默认的意思。 趴在能量结晶表面的爪爪光这下清醒了。 它并不能确定奶牛章鱼族是不是在大王乌贼的巢穴中，但再加上浅海生物这种形容词，指向性便已经非常明确。 艰难地挪动着触手，它把自己从能量结晶的表面扯下来，凭着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循着巨型蟹那蟹爪咔哒作响的方向奋力游动。 爪爪光的体型虽小，游泳的速度却不慢，又是顺着水流的方向，居然没跟丢，缀在巨型蟹后面，过了不知多久，终于再次感受到海底裂谷那独特而湍急的海流。 根本看不到除了黑暗以外的任何东西，爪爪光只能凭借直觉去寻找奶牛章鱼族的踪迹。它谨慎地绕开巨型蟹，悄无声息地往裂谷深处游，直至软乎乎的触手碰触到熟悉的礁石，才终于确定了自己的位置，迅速冲向奶牛章鱼族所在的地方。 发现爪爪光回归的奶牛章鱼们喜极而泣。 “别出声，”爪爪光连忙制止它们，扑到自家族长面前，压低声音，迅速把刚才自己听到的事情说了一遍，“我们快跑吧，就要来不及了。” 奶牛章鱼族长却意外地冷静。 “现在不能跑，”它说，“螃蟹是群居生物，既然有一只螃蟹，那就肯定有更多只螃蟹。我们现在离开这里，才是把奶牛章鱼族往深海生物的嘴巴里送。” 爪爪光不信任地看着族长，激烈反驳：“你总是觉得外面很可怕，但我刚刚就是从外面回来的。如果离开这里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危险，为什么我能完好无损地回来？” 身处染墨似的深暗领域，爪爪光没能看清族长此刻的表情，只能感受到它的触手抚摸自己脑袋时冰凉的触感。 它猛地甩开族长的触手，咬牙：“如果你不走，我就带着其他所有族人离开。” 话音未落，裂谷内部的水流忽然急促翻涌，山体震荡，周遭传来重物坠落的声音，是巨型蟹在猛烈撞击着裂谷礁石，籍此来寻找大王乌贼藏在巢穴中的食物和珍宝。 奶牛章鱼们吓得不敢动弹，倒也知道不能出声音，一个个努力用触手捂住自己和同伴的嘴巴，眼泪汪汪地等待着随时可能到来的劫难，时不时有奶牛章鱼被激流甩出去，撞击在不知什么物体上，陷入黑暗不见踪迹。 面临这样地狱般的景象，纵使是向来坚强的爪爪光都心生绝望，它看向族长，声音里已经带了点哭腔：“我们快走吧，再这样拖下去，奶牛章鱼族真的要完蛋了。” 奶牛章鱼族长沉默片刻，再次抬起触手，很轻地碰了碰爪爪光的脑袋。 “我为你取名‘光’的时候，只是在怀念当年在浅海的生活，”它轻声感叹，“但你确实担得起这个名字。你是奶牛章鱼族的小太阳。” 爪爪光完全没想到会忽然听到这样一番评价，一时间有点懵，直到被自家族长推进海底的礁石夹缝里都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而此时的奶牛章鱼族长已经转身离开，越来越多的奶牛章鱼在族长的安排下躲进礁石夹缝，因为被族长告知要“无条件听从爪爪光的安排”，全都害怕地抱住彼此，希冀地望着爪爪光。 爪爪光有种不好的预感。 它努力拨开冲自己涌来的奶牛章鱼们，往夹缝外挤去。 刚游到礁石夹缝的边缘，不远处灯笼鱼气急败坏的声音震荡着响起。 “该死的大王乌贼，”巨型蟹怒吼，“居然在离开前还不忘把浅海生物全部吃掉，骗我们在这里胡乱翻找！它说不定还给我们设了卑鄙的陷阱！要不是这只章鱼的身体上有大王乌贼的齿痕，我差点就上了那个混蛋的当！” 微弱的凄鸣几乎是在同时响起，如果爪爪光不是那么熟悉自家族长的声音，它甚至辨认不出这声音的来源。 而巨型蟹在下一秒的咀嚼声让它心中的悲伤彻底转变为绝望。 “大王乌贼果然是个狡猾的家伙。” “我们不搬到这里也好，谁知道大王乌贼有没有搞其他陷阱。” 无数蟹腿咔哒声相继响起，近百只巨型蟹从各个方向游进裂谷，群情激奋地声讨着大王乌贼。 “臭乌贼连离开都要搞事，这下我们还怎么讨好深海电鳗，让它允许我们住到深暗中心附近！” “就是，而且那家伙明明是个异类，怎么就得到霸主的信任了。它甚至能看清眼前游动的东西，还喜欢光照这种恶心的东西，根本不像是个深海生物！” 爪爪光紧贴着冰冷礁石，身后是近百只恐惧蜷缩的奶牛章鱼。 它听着外面巨型蟹的谈话，终于明白族长之前预测的正确性，却再也没有了当面对它道歉的机会，大颗大颗的眼泪涌出来，无声息地与海水相融。 没过多久，觉得这里已经无利可图的巨型蟹失望离去，临走前，还在嘟嘟囔囔地骂着大王乌贼。 爪爪光在礁石夹缝的边缘呆立了许久，才艰难地感知到自己僵硬的触手。 从那天起，它便成了奶牛章鱼族的新任族长。 也是在同一天，它忽然发现自己似乎有了些特殊的能力。 “我可以控制一部分水流，”它惊奇地晃着脑袋，白嫩的触手上面，逐渐聚起一团小型漩涡，“难道是因为我在霸主那里偷吃的那块很甜的东西吗？” 奶牛章鱼们本就对敢于闯出这里又安然无恙回来的爪爪光很是信服，又因为前任族长的嘱咐，很愿意听从它的安排，这下更是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围在爪爪光身边，挨个伸出手碰碰那团水流。 任由大家玩了一会儿，爪爪光感觉自己的力量即将枯竭，于是默默将触手收了回去，大声宣布：“现在大王乌贼已经离开，奶牛章鱼族总有一天可以离开这里，回到拥有甜滋滋阳光的浅海！” 奶牛章鱼们齐刷刷举起触手，在海水中用力摇摆，叽叽叫着，表达对爪爪光的支持。 当离开深暗领域这件事真正提出来，所有的奶牛章鱼都是很有干劲的。 它们开始跟着爪爪光一起举小石头锻炼体力，敲击石头尝试模拟深海生物的声音，学习在激流中平稳游泳并躲避礁石上的尖锐突起，而爪爪光一边教着大家怎么学习各种技能，一边练习自己的控水能力，比以往更加刻苦，连觉都不怎么睡，几乎达到了拼命的程度。 没有了大王乌贼的逼迫，它们不再需要挤牛奶，并从崖壁密密匝匝的藤壶找到了新的食物来源，生活比从前充实和安定了很多。 除此之外，爪爪光很认真地思考了当初族长告诉自己离开这里的各项困难，时不时就会带着族人在海底裂谷周围晃一圈，勘探环境的同时，也是为了让族人熟悉下外面陌生的海流。 就这样过了很久，感觉准备已经做得差不多，爪爪光决定出去寻找深暗领域的出口。 “我们也去，我们能帮上忙的，”奶牛章鱼们不放心让它自己单独离开，纷纷拽住它的触手，争相自荐，“我们在激流中游动的速度已经很快了，绝对不会拖后爪！” 爪爪光摇头。 它这下终于懂得了族长望见莽撞但冲劲十足的自己时混杂着担忧和欣慰的情绪，但面对这样危险的任务，在不确定能照顾好其他章鱼的情况下，它当然不会让它们跟自己一起冒险。 “我拥有控水能力，所以可以感知水流的细微走向，不至于迷路回不来，”它挨个摸摸大家的脑袋，“所以这是只有我一只奶牛章鱼才能完成的任务。你们的任务也很艰巨，你们需要收集更多的藤壶肉，作为我们离开这里之后在路上吃的食物。” 奶牛章鱼们懵懵懂懂，很好忽悠地信了爪爪光的话，用力点头，采集藤壶的积极性大涨。 爪爪光无声地笑了笑，眷念地望着眼前的黑暗，虽然并不能看清远处奶牛章鱼们采集藤壶的样子，仍旧觉得冷冰冰的海水都暖和了些，过了很久才转身，毅然向着裂谷外游去。 它想象过很多次这场探险的样子，包括最好的和最坏的情况。比如自己会不会再次遇到深暗领域的霸主电鳗，或者正好撞上某个深海生物的巢穴，又或者，真就运气很好地直接找到出口，然后带领族人们回到浅海拥抱阳光。 但它完全没想到，自己会在途中遇到一头伤痕累累的虎鲸。 这只虎鲸狼狈极了，在海水中横冲直撞，身上带着浓烈的鲜血气，身后传来咔哒作响的蟹腿碰撞声，显然是正在被某个巨型蟹追捕。 原本打算远远绕开的爪爪光在听到巨型蟹的声音时猛然顿住，犹豫一瞬，小心翼翼地游到附近，被虎鲸尾巴掀起的水流卷起来，啪叽，落在虎鲸的脑袋顶。 虎鲸往前冲的架势霎时顿住，仅剩的那只眼睛抬起来，在压抑着的黑暗中，隐约看到小章鱼的触手轮廓。 不由得提起了一万分的警惕，爪爪光正思考着要不要直接催动水流快速离开，便听虎鲸暴躁但紧张地冲自己吼：“后面有几只丑陋的大螃蟹在追我，你往这边游是不要命了吗！快跑！” 爪爪光眨巴了下眼睛，有点感动的同时，也放弃了自己离开的打算，很干脆地使用自己的能力，把虎鲸身体周围的水流截断，形成个包裹式的水球，然后压低声音：“别说话，也别再往其他地方游了，现在直接潜到海底。巨型蟹的眼睛不好用，只要闻不到气味也感觉不到海流变动，它们是不会发现你的。” 虎鲸犹豫一瞬。 它正处在神经高度紧张的时候，草木皆兵，本不该信任一个在深暗领域中莫名出现的奇怪生物的话，然而或许是因为它已经走投无路，又或许是眼睛上方那个小触手的模糊影子看起来可爱又无害，它居然鬼使神差般停了下来，听着爪爪光的指挥，悄然下潜，落在海底凹凸不平的礁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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