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司马炎像他,他们都是那种自身才干不够突出,但是擅长听劝的人,不会让人不敢劝谏的,关键是还会有哪些人愿意劝谏他,哪些人能够接近他进行劝谏的呢! 司马昭有点萎靡地放纵了自己的挣扎。 家门为什么有那么多不幸呢……!
第160章 番外1 西周 司马昭的破防,甚至开始思考大儿二儿继承问题的崩溃,是他一个人的寂静时刻。 正常人只来得及为这对兄弟的感情深厚唏嘘不已,就听着天幕继续喟叹。 【但面对弟弟的哭泣,武王没有丝毫的动容,甚至称得上冷酷地继续: “这件事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连占卜也不用进行。你如果做不好纣王的工作,以后也无法面对我和列祖列宗。我相信你不会那样。” 比起弟弟向来更为商人思维影响,受鬼神之说左右的兄长,在此刻却是冷峻的笃定。 周必须完成重建人世秩序的责任,因为不这样的话,华夏文明将无法浴火重生。名为周的朝代,也无法长久安稳地持续下去。 周发选择将这个重担交给周旦,因为在他的眼中,只有这个尝试着挣脱商人宗教的束缚,在他面前永远保持着冷静和自信的弟弟,不再对于商人的神鬼保持着一种几近顶礼膜拜的态度。 他是新的可能,是走向一条更成熟更理性,更美好更温情道路的希望。 自己无法得到精神解脱的周发,把未来押注在他的身上。】 “——周公做到了。” 孔丘的心头涌起万般思绪,可到了最后,只余下这样一句短促的话语挤出喉口。它单薄的有些脆弱,可背后的力量却如千钧般沉重,洪钟大吕模样的庄重。 “哪怕他其实,本来并没有您想象的那么自信。” 周旦也是在商人宗教的阴影中成长起来的人,他不可能完全不受鬼神的惊惧。只是为了周发的神经和情绪稳定,他将自己所有的动摇和挣扎悉数掩藏,只表现出浑然天成的从容,欺瞒着他兄长的眼睛。 而因着这份伪装,天命的责任,却是要压到他的肩上了。 孔丘叹息。 他想起自己看过的文献,自己编入《尚书》中的材料: 当武王的身体日渐衰弱,最终步入病危之际的时候,召公和毕公曾提出要为他举行一场祭祀,祈求在天界的周朝先王们施加福佑,祈祷武王的寿命得到延长。 周公阻止了这件事——在天幕将商朝的残酷祭祀揭开血腥一角之前,他也不是没有为着这种情况的发生感到疑惑,直至此时才明白,那时轻飘飘的祭祀一语背后,满是人骨血肉的残忍。 这是周公试图为了自己以德为核心的学说增强说服力,他试图削弱人祭在最起码周人高层中的影响力。所以他要拒绝召公和毕公的请求,哪怕背负上不算美好,对兄长不够尽心尽力的刻薄名声。 ——但他私下里自己另外举办了一场祭祀,没有杀人,没有血祭,或者说,他没有试图去杀害别人。 他试图呈献给天界诸王,冀以换回兄长生命的祭品,是他自己。 ——看,他其实也不是完全坚定,完全能够摒弃商人影响的。 在兄长生死这样的大事面前,他宁愿更加保守,宁愿寻求有着悠久传统,也许比他的奇思妙想更为有效的方案。 哪怕代价是自己的死亡。 孔丘眨了眨眼,那曾经阅读过的资料,此刻焕发出了一种比之之前更为深沉,清澈,厚重的感情。 ——但没有用的,什么用处都没有的。周发的身体和精神都已经绷得太紧,最终如同断裂的弓弦,再无任何回旋之地。 【他没有安慰哭泣的弟弟,在人生即将走到尽头的最后,他几近喃喃自语着,交代了也许是遗愿的向往。 “呜呼,周旦。我想要夷平那殷都,最终只能依靠上天的助力了。” “我已经考察过了,在黄河的支流伊河和洛河之间,有着一块向阳的盆地。那曾经是夏朝的都城,离天很近。我们可以在哪里营建新的都城。” “就叫它度邑吧。” ——其意为向天过渡之城。】 【灭商第二年十二月,武王君临天下的第二十二个月,周发病重去世,享年四十五岁。】 武王闭上了他的眼,结束了他的时代。 可对历史有所了解的人却很难不为他的匆匆离世感到惋惜,发出一声长叹。 不仅仅是因着一个不论如何,到底作为着君主,结束了殷商血腥统治的存在与世长辞,更因为他们知道,在周发死后,一场比之他生前翦商之路并不逊色多少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他们看着后来被他们尊称为周公的青年,怀抱着年幼的侄子,宣告着兄长的临终遗命,坐上了王位。 ——一个新的时代缓缓拉开了序幕。 【周公接手的天下并不平稳。】 后世人将周朝大致的版图在天幕上铺开,让所有人都能更加清晰地目睹势力的划分,和周公将要面临的凶险。 【一方面,商人遗留的力量还没被完全清除或分化。他们只是迫于形势,不得不接受了西土之人的管理,却并不代表他们完全安于这样的现状。他们骨子里流淌着尊重强者的认知。 这也正是周发要求周旦即位称王理政,而非仅仅摄政的最重要的理由:商人也许可以接受一个年青力壮的新王,却绝对忍耐不了让一个稚子位居他们之上。 而除了这些商人自己人,帝辛的遗产——被征服的东夷部族,也不会忘记替他们的主君完成复仇。 当年纣王重用的这些异族大臣当中,恶来虽死,蜚廉仍在。逃遁回远在东方的家乡,他选择率领自己的族人进行反抗。 于是,从外部力量的角度出发,整个东方几乎都在和周公进行着对立。】 老秦人的心情有点复杂。 嬴稷有点微妙地搓了搓自己的指尖,感觉自己的双臂上好像冒出了什么鸡皮疙瘩一样的古怪。 秦国的先祖正是这位可以被称为蜚廉,也可以写作飞廉的将军,和他的长子恶来。 嗯——原本是东夷部族的人,结果被封到西土,这怎么不是一种南辕北辙呢? 而随着这样的迁徙,东西两地的地位竟也发生了翻转——从这个角度来说,谁还不曾经是个东方人啦,东方六国这下没理由鄙夷他们与西戎同伍了? 更何况,嬴稷流露出一丝含着轻蔑的笑意,西土之人征服天下,这样的剧本再上演一次,好像也不是不行? 【外人蠢蠢欲动的同时,周族内部其实也称不上多么稳定。 以驻防殷都的“三监”为首,他的这几位兄弟对于他登临王位一事堪称耿耿于怀。 尤其是管叔,按照《史记》的记载,他在兄弟中排行老三,也就是说,他是被周发和周旦夹在中间的那个兄弟。按理来说,长幼有序,他应该比周旦更具备继承优势。 结果他哥直接跳过了他,选择了他四弟作为真正的继承人。哪怕他四弟再挑帮手,选的也是召公,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管叔最终才裹挟着被他们三人监管的商王武庚,联合东部的力量,发起了轰轰烈烈的反叛。】 “手足相残。” 孔子为身边的学生下意识剖析道:“因为率领商人叛乱的最重要的人物还是管叔,很多周人将之视为自相残杀,并不愿意陷入战争当中。宁愿与之签订条约,划界而治。” 哪怕春秋之时的国界概念还没完全成熟,这样的做法,正常人都会感觉到无力的荒谬。 “周公当然不会同意。” 子路接过了话头,语气是万分的平静。 【周旦花了大约三年的时间,平定了三监之乱,追杀了商王武庚,重新征服并吸纳了东方部族。 周发太仓促的三月灭商,周旦用了三年,终于帮他填补好了所有的漏洞,真正意义上全然征服了商朝。 于是他拆分商人的族群,消灭其军事力量和人祭宗教,他分封各个诸侯国,利用彼此之间的血缘关系,去开拓、统治、同化新征服的四方疆域。】 曾经的青年随着岁月的流逝慢慢变老,唯有一双在登临王位摄政后便明亮锋利的眼眸不改当年模样。 和在武王面前,冷静安静温和亲近的弟弟形象不一样,也和后世人通过无数他所长篇大论阐述德行系统的文献,窥见的甚至有些接近迂腐的谦谦君子并不全然类似。 周旦是自信“多才多艺”的能人,而一个能耐的政治家,他从不可能和迂腐有着什么相似之处。 于是在《多士》中,他说“当初,我从讨伐东夷的战场上回来,曾经给你们发布命令,说我会光明正大地替天进行惩罚。” “有命曰割殷”啊——这是他兄长临终之前念念不忘的遗愿,这是周人消灭商人最后反抗力量的必由之路,周旦哪里会心怀多余的怜悯呢? 于是他笑,用着商人最熟悉的威逼利诱的口吻:“如今,我让你们搬个家,只不过是为了方便你们侍奉周朝而已。比起你们擅长的杀人,这不是轻微多了吗?” ——周旦其实不爱提上帝。因为商人将其定义的太过危险,残暴,甚至有些难以捉摸。他见证了父亲的玩弄和兄长的无力挣脱,于是选择坚定的敬而远之。 可是对于商人不提这些还能提什么呢?一点神鬼的考量,一点暴力的驱使,再加上一点利益的诱惑,商人最容易理解的交流方式不过是这样而已了啊! 他站在殷都的面前,目睹着周人的军队驰骋其间,明亮的火焰刹那划破了夜空,随着风势开始沸腾。 燃烧、毁灭、掩盖。 富丽堂皇的宫殿只余下灰烬,随着盘旋袅袅升腾的烟气飞向云端,这座曾经庞大的罪恶之城,随着最后一批人的离去,连半点空壳都不被允许保存。 在之后的几百年里,这里都将沦为一片荒野,在时间的角落里独自苍茫,深埋一段历史的隐秘。 【周旦遵循了兄长的意见,他确实营建了一座新城,却没采用周发留给它的名字。 度邑的含义太深沉了,深沉到让周旦一想到它和宗教纠缠不休的干系,便感到无数过往的阴影正在城市的角落中滋长。 于是他将其命名为洛邑,后来的人们称呼它为成周。 在这座武王心中和上帝距离最近的城市中,周公为少年的成王举行了元服之礼。从此,这位年轻的王上踏上了历史的舞台,开始履行他作为王的职责。】 意气风发的年轻人仿佛站在世界的中央,张开双手,拥抱住时代的洪流。 【可能是并不习惯商人的习俗,这位长成在道德观慢慢步入正轨时代的王,最后将都城定回了镐京。】 一段差点重蹈覆辙的历史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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