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谦抬起了头,让朱祁钰可以看见他同样通红的眼眶。 “臣有罪,希望陛下能为天下苍生考虑,忍受这样的折磨。” “请陛下徐徐图之。” 朱祁钰的眼泪终于随着他最后的一句话掉了下来,哽咽着握住了于谦的手。君臣相对,竟是无语凝噎。 “……我会的。” 朱祁钰没办法对于谦说不,因为他确实没办法对肆意妄为之后对大明的伤害坐视不理。 可是,“除恶务本。” 他的语气这次是坚决而无法动摇的冷酷。 “若无祸首,那么小人自然没有缘由了。” 于谦知道他的言下之意。 ——可是他默认了这样的处置。 【徐珵,字元玉。为人短小精悍,多智数,喜功名。凡天官、地理、兵法、水利、阴阳方术之书,无不谙究。】 【尝急于进取,自创南迁议为朝野讪笑,士人不齿。而帝性宽,不以珵寡德,择才而用。命擢左佥都御史,治河沙湾之决,又平山东水患,进左副都御史。】 【然珵不思修身,负文武才,为人有缺。景泰九年,以贪贿下狱,帝念其功,乃放归乡里。时人皆叹帝之仁,而卑珵之鄙。】 【语出《明史·徐有贞传》】 — 景泰四年,南宫 “皇兄为何避而不见呢?”许久不曾有访客到来的地带,朱祁钰自顾自地走了进来,面带微笑地对着蜷缩在榻上不愿面对着他的鼓包。 而回应他的是昔日的正统皇帝接近嘶嚎的反抗:“你来做什么?谁允许你进来的!” “滚出去,滚出去!” 当年儒学大师们教出来的涵养此刻已然荡然无存,被囚禁在此数年的朱祁镇接近疯癫地喊叫着。 他原本以为回到大明,以自己曾经君父的身份,朱祁钰这个庶弟不敢对他下手的。他肯定会害怕朝堂物议,害怕自己的名誉受损。 可是自从他被迎回的仪式极不符合常理地,仿佛要昭告天下朱祁钰对他是真心尊敬一般的隆重之后,一切的发展都没按照他所预料的发展。 他被关进南宫,阻断了与外臣的交流。原本以为会引起朝野的反对之声,却从母后私下派来通风报信的内官口中得知,只有中下层的官员最初提出了疑问。 而最高层的六部九卿们却都一言不发,在朱祁钰对着朝堂信口雌黄说他反省自身罪过,愿意终生不问外事的时候,甚至还有不少朝堂大员为他撑腰。 ——王直呢?胡灐呢! 最开始知道的时候,朱祁镇是被气得浑身发抖到破口大骂的:王直和胡灐都是朝堂的老臣,后者甚至还是当年他的辅政大臣。结果却都先后背叛了他。 可是等到后来,连传递消息的内官都被朱祁钰派人在他面前处理掉,南宫内外的联系彻底被切断。孤身一人的朱祁镇终于开始感到绝望。 他逐渐认清了真相:朱祁钰已经完全掌控住了这朝堂上下,管制住了这外朝内宫了。 “你个犯上作乱,狼子野心的混账——!” 朱祁镇极尽全部词汇咒骂着他的兄弟,仿佛不曾血缘相连一般的恶毒与狠辣。 可是朱祁钰只是云淡风轻地笑着,好似什么都不曾听闻到一般的宽和。 朱祁镇想继续骂下去的,可惜跟在朱祁钰身后,一直乖顺地低着头的存在没给他这个机会。面容柔和的宦官悄无声息地闪到他的身边,伸手用白布捂住了他的嘴。 新上任的东厂提督脸上依旧是笑着的,手劲却完全不小。面白心狠的厂公几近要把他捂死当场一般地用力,使得朱祁镇下意识地眼白上翻,双手拼命挣扎着想要挪开他的手。 “舒良,松开吧。” 看够了朱祁镇挣扎的戏码,从容的皇帝陛下唤回了他忠心耿耿的内监。 他看着朱祁镇大口喘息咳嗽着的狼狈模样,眉眼是没有丝毫动摇的平淡: “你把事情干完了,朕又要来干些什么呢?” ——? 朱祁镇的动作僵在了原地,他艰难地将这句话在自己的脑海中转化出真实的含义,然后呼吸急促着一个猛抬头,睁大着眼睛看着朱祁钰。 “你,你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 他脸色苍白地试图向后退去,可是一张榻又能有多少的空间。他被关在这里太久了,供应饮食的内监在景泰的默许和舒良兴安等人的暗示之下,这几天都不忘苛刻他的供给。 面对着死亡的威胁,他应该反抗的。可是熊熊的求生欲望在虚弱的身体面前都显得那么微弱,刚刚窒息过一回,疲软的四肢也不允许他动作敏捷地闪躲。 而朱祁钰看着他的动作叹了口气:“皇兄明明当年为了求生,连叫门一事都毫不犹豫。” “怎么此时,却不能为了求生而反抗了呢?” 几年前的耻辱又一次被掀开了伤口,怒火上涌着,被昔日轻蔑的庶弟鄙夷的愤怒,和多年囚禁的愤恨齐齐地在他内心翻涌。朱祁镇双目赤红着朝他抢先袭来,却被朱祁钰轻松地抵挡住了攻击。 “太慢了啊,皇兄。” 他的语调依旧是和煦地,好像只是兄弟二人在切磋比武一样,可是动作却是毫不犹豫地果断和利落。 “咚”地一声,是朱祁镇整个人被他摔到地上的声音。而朱祁钰注视着他痛苦地咳嗽起来,回想的是几年前天幕上重病缠身,最后被宦官缢死的自己。 如果他不杀了朱祁镇,那么恐怕有一天依旧会重蹈覆辙的吧。 “我想过很多次,什么时候杀你,要怎么杀了你。” 他伸出手去,机敏体贴的厂公将早就准备好的布帛恭敬地递到他的掌心。 “而当这一天终于来临,我竟然没觉得有多么欣喜。” 他对着朱祁镇惊恐的眼神,和挣扎反抗的手足,在舒良替他控制住了对面的动作的时候,轻巧却不容置疑地将布帛缠上了朱祁镇的脖颈。 “不是因为我和你之间还存在着什么从来就虚无缥缈的感情,我只是为大明的江山社稷而痛心。” “大明的百姓简直倒了八辈子霉,才碰上了个你啊。” 他手上用力。 “下去还债吧,朱祁镇。” 【景泰四年,帝遣使祭土木堡战死官兵。上皇闻之,愧而自缢,留遗诏曰:】 【“朕在位十有四年,薄德匪躬,上邀天罪,四方祸起,信重奸臣。以至土木溃败,身陷瓦剌,虏贼直逼京师,而朕不能自尽以谢天下。此皆朕之过也!朕无面目见祖宗于地下,以发覆面而死,加以恶谥,以示后世儿孙,务以江山社稷为重!”】 【帝闻大兄皇帝崩,泣而辍朝,强遵遗诏,上恶谥戾。怜上皇宫妃幼子,命废殉葬,成定制。】 朱祁钰慢步走出了宫殿的大门,望着此刻被晚霞染红的天际。极艳丽的红,仿佛是方才朱祁镇口中流出的鲜血一般的猩红。 “舒良啊。” 他冷不丁喊起身后沉默的内宦的名字,转过身去看着他的身影。 “这下我们都成乱臣贼子了。” 舒良跪了下去,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奴婢有罪,不该让陛下脏了手。” 哪怕朱祁钰现在让他去死,好方便封口,恐怕这位厂公都会去做的吧。 可是朱祁钰只是摇头。 “这种事情只应该由朕来做。” 他重又望向了天边,那轮西沉的红日。 “这下,如果朕不能名留青史。” “那就只能做个后世人鄙夷的,弑兄小人了啊。” 他笑着。 【世宗当倥偬之时,奉命居摄,旋王大位以系人心,事之权而得其正者也。笃任贤能,励精政治,强寇深入而宗社乂安,再造之绩良云伟矣。至于绍仁宣之治,罢宫妃殉葬,则盛德之事可法后世者矣!】!
第44章 刘邦走进满室寂静的宫殿,里面的气氛是接近诡异的压抑。 他略微疑惑地嗯了一声:如果不是那光幕消失之后,他便和吕家人私下进行了初步的商讨,并确保吕家无法和吕雉进行沟通的话。他都有些怀疑,吕雉是不是知道一切了。 而事实好像也相差不远。当目光落在端坐在矮几面前,发丝和衣冠都整齐端庄到丝毫不乱,却被依旧泛红的眼圈和带着血痂的嘴唇出卖了的女人的时候,刘邦皱起了眉。 “你怎么这副模样?” 他当然不是在用欣赏美姬的态度来嫌恶吕雉——他和吕雉也不是那样浅薄的关系——而是出于对未来帮忙稳定了汉朝社稷的功臣的关怀。 可是吕雉没领情。 为人刚毅的女子只是横眉冷笑,因为情绪的激动而使得带着哭嚎过后嘶哑的声音又强行尖锐起来,极凄厉的痛苦。 “你以为控制住吕家人,那样惊人的消息就不会流传出去了?” 刘邦当然可以封锁住吕家和吕雉沟通的渠道,可以警告群臣让他们不敢轻易介入刘邦与吕雉的谈判。 可是他没办法控制那军营周围几十万的大军,控制不住这样“天命所归”一般的神迹在人群之中的流传——就算声音没有办法为所有人听闻,可是肉眼都是可见那样白日当空一般的景象的。 或者说,哪怕他眼下知道了,也只能略微遗憾地叹口气,却不会腾出手去阻止。 这是为他在造势,为新生的汉朝在造势,替他拉拢天下民心,宣称自己得天厚待。刘邦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那你应该也只知道有光幕这回事,怎么伤心成这样?或者说,猜到了什么?” 他径直走到吕雉的面前,也没管地上有没有坐具,直接大大咧咧地就坐了下去,被稍显冰冷的触感激得倒吸一口冷气,身子跟着抖了抖。 吕雉眼皮都不抬一下,懒得看他做戏的模样,语气却恢复了平静,甚至平静到仿佛在叙述别人的故事一样。 “我也看到了天幕。” 她没理会一下子严肃起来的刘邦,继续慢慢讲述着自己的见闻。 “我看到了刘盈……”她好像还是第一次这样指名道姓地喊着孩子的全名,跟着苦涩的内心不自觉蹙紧了眉心:“他登基之后,完全不管不顾与他争夺皇位的仇人。” “在我惩治了那个被处罚之后,依旧心怀歹意,意图教唆她的儿子反叛的女人之后。他竟然为了那个女人跟我生气……?” 她的语调越来越轻,轻到接近于自言自语一般的呢喃。 “他凭什么说这是‘非人所为’?他怎么敢这样鄙弃我!” 吕雉不是什么善妒的人,或者说,她根本不屑于去跟那些姬妾争夺所谓刘邦的宠爱。而刘邦对此也心知肚明。 他们之间是借由婚姻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政治合作关系,从来不存在所谓的爱与感情可言。 所以吕雉对于刘邦宠爱什么女人都带着无所谓的轻蔑,直到天幕告诉她刘邦打算更换太子之后,心底的危机感才被拉到了最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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