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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默默闭上眼睛，等待着死亡的临近。不再去争夺这具身体，莫离的意志便可以自然将她轻易吞噬殆尽。 抱歉了，伟大的美尼欧斯。请原谅您最忠实信徒的背叛。 但为了自己，为了自由，不惜一切，不正是百目真实的真正教义吗？ 心怀着感激与顿悟，舞等待着最终时刻的到来。 但体内的莫离就像是已经燃烧殆尽一样，丝毫没有再与她争夺身体与灵魂的动静。 “傻瓜。” 是莫离的声音。但她们并未开口。这是相融的灵魂，在彼此吞噬与融合中直接的沟通。 就像她“记起”莫离那万年如一日的辛苦经历一样，在莫离面前，她的所思所想也早已毫无遮拦。 “她原本……就是在对你说的。” 随着莫离的话，温暖的手掌贴在她的脸上。 舞猛然睁眼，看到张十梦依旧一眨不眨与她四目对视的双眼。 贴得极近。 她全明白！ 舞心中顿悟。 对于被强行融合的两条灵魂，究竟是怎样的感受与痛苦，面前的少女显然十分清楚。 她愿意接受莫离的一切，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 也便意味着，她接受与舞融合的莫离。 舞的经历，舞的渴望，舞的痛苦，在短短的片刻对视中，她全都明白了。 并且，选择了接纳。 因肌肉过度紧绷而缺少血液循环变得煞白的小脸，微微羞红起来。 舞想起了盲眼女士所准备的材料里，有关张十梦能力的情报。 是了，她有着【心眼】的独特【神秘】，可以看穿一切情绪情感的状态。 对于现在的自己，属于舞的那一半所带来的小小龌龊与羞耻，以及巨大的罪孽和苦难，她回以情人般的，最温柔的抚摸和怀抱。 这份温柔与接纳，这份认真的对待，不为任何别人，至少不仅仅为了原本的莫离，而是为了她，曾经名为舞，却已经被扭曲殆尽的女人。 不知不觉间，早已是热泪盈眶。 “你这是在……试图拉拢我的信徒？” 美尼欧斯绝望地呓语中，出现了难以置信的嘲弄。疯癫间那窸窸窣窣仿佛无数小虫爬行的声音，破罐破摔一样变成了层层叠叠的肆意嘲笑： “她不会帮你的，我也不会让你得到丝毫的机会。 真以为被我亲手扭曲融合的灵魂，还能保有完全独立的自由意志吗？” 莫离猛然推开张十梦，发出一声赫兹极高，让人怀疑自己产生幻听的尖锐嚎叫。 舞感觉到自己放开求生意志后，本已没有了束缚的莫离的部分，突然间遭受到了某种强制的禁锢。 她猛然抬头，看向张十梦。 在自己都毫无察觉的瞬间，目光中带上了一丝乞求。 原本毫无关系的敌人，被不讲道理地融合在自己体内之后，便成了与她一并构筑这具身体与灵魂的，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 而现在美尼欧斯动用神力秘法所做的，让舞感到就好像自己的灵魂被活生生撕成开来。 并不是疼痛，而是一种空落落的，仿佛下一秒就会忘记，自己刚刚才得到一瞬，毕生最珍贵的体验。 她不怕死，为自己所信仰的主而牺牲，甘之如饴。 但她不甘心明明活着，去在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内心真正的所愿之后再被剥夺。 泪水浸湿了绝望的目光，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对面的少女微微蹙眉，随即又舒展开，对她伸出了手，笑容依旧。 被抽走了一半的力气，舞根本没办法抬起自己的手臂。而张十梦，则莞尔一笑，霸道强硬地一把拉起了她的手，转向那血肉组织组成的扭曲之门： “予取予求，尽在掌握。这神当得，好生霸道。 可惜啊，想当神，还是得有点信仰的。 有自己相信的东西，信徒的信，才能化作力量。 美尼欧斯，要是你在这八千年来，但凡有过一次试图理解人心，或许你早就得到可以硬闯进来的力量了。 让自愿为你奉献一切的狂信徒，连为你奉献的选择都无法自主，像个牵线木偶一样扭曲到最终的疯癫。 这便是百目真实的自由，虚假的自由。” “桀桀桀桀……”暗金之门内，密密麻麻的复眼扭成滑稽的形状，发出层层叠叠的怪笑： “开天辟地之初，你就曾说摆脱创始者，我们便能自由。 看看听信了你的我们变成了什么样子？ 梦神……这世上哪里有真正的自由？无非是你愚弄我们，我愚弄信徒，权力者愚弄普罗大众，骗人安分守己，不要妄图挑战现有秩序的迷魂汤罢了。” “可以的！”张十梦目光如炬，斩钉截铁。像是在听到问题之前，就已经思考过日日夜夜般给出了笃定的答案： “可以的呦。 梦神骗你，不过是因为祂坚信自己是对的，硬要拖着天下随她做出的选择。 你被夺去了自由，是因为祂自以为是，一意孤行。 然后，你把自己的苦难，用同样的方式转嫁给信仰你的人们。 打破这样的轮回真的很难吗？ 从细微处起。在玛洛，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帮助怀忿。 当怀忿不再需要我，我便收手不再干涉玛洛。 同样的，我想当人民不再需要怀忿，她同样会选择安然退位。 若梦神不执着于祂自以为的正确，便不会夺取你们的自由。 若我们不贪恋于权势，主张，自以为是的正义，便也不会伤及人们的自由。 一切冠以伟大，理想，信仰，正义之名，为人们带来痛苦的，归根结底，不过是因为既得利益者，放不开手中的东西罢了。 事实证明，没了梦神，世界依旧存在；没了逐韶，时光未曾静止。 人类从未因神明的退场而陷入混乱，他们有能力自己选择自己的未来。 现在，门就在我的面前。 待我为主，全知全能，你大可以看看我能否放下。 但在那之前……”张十梦倏地指向不知所措，满面泪痕，像个被遗弃的小姑娘一样扇动着美丽翅膀的舞： “我当为千千万万的她们，打破你们这些腐朽固执保守的，扯着历史车轮后腿的累赘，所强加在她们思想与灵魂上的一切枷锁！” 片刻的寂静，仿佛永恒。 “这就是……万载之后，你所等待的答案么？”美尼欧斯喃喃呓语： “你会后悔的，那位早当算准你之后的选择。 祂未出手，便说明你的命运已定。 你所谓的自由意志，根本未曾逃过祂的布置。” 张十梦莞尔一笑，头也不回，牵起莫离径直走向四扇重叠的紫门。 “站住！这一切本就是梦神欠我的！你给我停下！那是我的！还给我！”仿佛刚刚的理智推论不过是幻影，门内传出歇斯底里的刺耳虫吟。 “我本非梦神，又何必还？你之苦难，与我何干？” 张十梦的背影随意抬手一挥，没有丝毫犹豫便一步跨入血肉之门中。
第396章 梦神 舞被张十梦牵着, 跨过了那扇紫色的，由一群彼此肢体扭曲缠绕在一起的人类组成的大门。 一步门内，却发现牵着自己的那只手已经不见。神之塔将她们送到了不同的维度空间。 此处四周皆是粉红血肉, 让她感觉自己就像是回到了出生前的子宫。 一团与人类大小相近，融合了心肝脾胃肺等诸多器官特征于一身的古怪脏器，被无数血管，神经, 以及黏膜组织连结在子宫中央。 待舞看过去，那看上去血呼啦差伤人理智的诡异器官，突然发出成熟悦耳的女子声音： “好久不见, 我的孩子……你辛苦了。” 顶着莫离的面孔, 舞瞳孔骤缩。 世人皆知, 梦神已经陨落。 就连先前经过此门的四个死人, 也只当这口吐人言的器官是梦神留下审查筛选的系统而已。 但融合有莫离全部灵魂和大部分记忆的舞，却是在看清此处的瞬间, 便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 那是唯有被梦神亲手养大的莫离才能感受到的, 无比清晰的事实。 梦神未死, 而是化身成为了这座世界。 并非人入了梦, 而是人成了梦。 然后, 承载千千万万人。 正因如此, 伟大神格的美尼欧斯集合众多外界意志攻打万年，也无法击破这一层壁障。 双方或有高下, 但不可能差距如此之大。 也是因为如此，完成吞噬马泽布达的肥尾蝎, 已经不输真神之力, 却还是被关卡挑战虐得喊爸爸。 血肉之门是梦神留下的肉身；智慧之门是梦神的记忆与灵魂；兵刃之门是她当年创世所用之神器；资质之门是神力神职与神格的凝结。 舞又一次被泪水湿润了眼睛, 那是莫离的泪。 这么久来, 她当然曾尝试寻找过梦神。却从未想过祂竟以这种最残忍的方式，用不朽的生命和永恒的灵魂来背负起整个世界。 她没有资格去埋怨，就像这世上众生。 众生皆苦，但创世的神明却在无人知晓的角落，用远比世人更苦的方式默默承担着一切。 莫离记忆中的梦神，全知全能，心想事成。 她无法想象到底是怎样的变故，才能把那位逼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这让她此刻所承受的冲击，远比灵魂被拉伸粘附在内外两界更加痛苦。 “为什么……要这样？” 舞嘴唇颤抖，替莫离问出了她所无法释怀的问题。 “为了梦想，我的孩子。”中央的器官回答道。 与那直刺人生理不适的外貌巨大反差，器官的声音带着悲天悯人的圣洁空灵。 所谓梦神，并非掌管梦境之神。 梦神之所以伟大，之所以至高无上，比肩创始，便因为她是唯一一个能够创造并赋予梦想的神明。 没有梦神的赋予，逐韶的时光不过是从头到尾至清无波，空空荡荡的无聊溪流。 没有梦神的赋予，美尼欧斯连可以去扭曲畸变的心灵与肉身都寻找不到。 开天辟地，创始者不过是演化了自然规律。 而梦神，则凭借世上第一份的想象力，凭空创造了风花雪月，花鸟鱼虫。 从无至有，包含壮丽玄奇的六重梦界到第七重的现实，她凭空想象了世间万物。 梦神的答案莫名其妙，但莫离却是明白的。 从一开始便明白。 联手击败创始者，梦神创造现实界，这里承载了众神的梦想，众神的根基。 但梦神犹不满足，因为祂意识到，自己的想象，也有极限。 作为接近全知全能的存在，仅仅瞬间，她便将所能赋予的一切想象实现。 美丽的世界令众神欣喜，却唯独除了祂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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