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昭仰头看着绿色的穹顶,眼泪止不住打湿了眼眶,她自顾自说道,“但我最珍视的朋友却在我眼前被人害死了,我不知道做这一切的意义,拯救三界苍生的意义。” “后来,我总是一次又一次看着在意的人死掉,看着他们走向毁灭,我好像什么也做不了。” 空气都寂静了,桑昭不再讲话,长久的缄默,久到她几乎以为身边的少女没有听自己讲话,熟悉的倦怠感蔓延而来,她想站起身离开。 那少女却忽然开口,认真地看着她,“你很在乎你的朋友吧?虽然我不知道怎样才算在乎一个人……” “天下苍生,万千生灵,那么多人,他们都有各自的朋友,都想守护自己的朋友,你会医术,那是不是也能帮帮他们?” 少女眨着眼睛,不再看桑昭,而是懒懒地向下滑,躺在草地上,在阵阵清风之中懒洋洋地看着盖在头顶之上的绿叶。 这一句话如利箭,猛然射穿心脏。 一大滴热泪溅开在手背上。 桑昭怔在原地。 之前构建的关于生死的信仰,全部在一句话中崩塌成一片废墟,在一片迷雾中刺进来一道光。 叶痕昨晚的话语清晰地回响在耳畔。 他说,她总是把有些事看得太重,总是,把自己看得太重。 把自己看得太重。 那时她不理解,原来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她总是把自己看得太重,所以自以为是地思考这三界苍生值不值得留下,但生存和毁灭这种问题,本就轮不到她来安排。 她把自己看得太重,就只看到自己救人,救熟悉的人,陌生的人,对自己释放善意的人,对自己刻薄的人…… 她把自己放进尘世因果,又让自己沉溺在这以自己为中心的的尘世因果…… 别的人呢? 她忽然就知道自己忽略了什么。 那些她素未谋面的苍生,那些她不曾见过的善意,未能相逢邂逅的缘分,只是因为她自己见识太浅,人生有限,前人遗风,后人翘楚…… 她居然妄想以一人之力穷尽世间善恶。 桑昭忽然笑了。 笑自己之前居然被困在这一方小小天地之中,困在一颗心之中。 人生三重境界,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她现在不是了,那些迷惘散去,花非花雾非雾的朦胧和迷离,浮云遮望眼,都散去。 如今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善恶是非都回归到最本质的那一处,心怀悲悯,淡然处之,她依旧痛惜友人的逝去,却不再会因此而质疑所谓苍生存在的意义。 就像江厌说过的,有仇报仇,这跟救苍生并不冲突。 桑昭倏然站起身。 懒懒平躺在地上的少女微睁着眼看她,“你要走了吗?” “嗯。”桑昭点头。 两人对上视线,彼此都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只是一人转身,一人闭眼,天地间风轻抚,草木动,一切恢复平和。 周遭暴烈的灵气渐渐平息,叶痕能感知到,也知是那自称镜灵的东西在影响桑昭。 江厌阖上眼,他也能感受到。 所有激烈的情绪在穿透过暴虐的激流之后都渐渐平息了,被一种诡异的祥和氛围安抚。 忽然,他睁开眼,眼见着两丈开外的少女缓缓直起身,紫红色的天雷渐渐歇了势头,头顶之上雷云激烈翻滚,轰鸣阵阵,但威压却慢慢减轻。 少女满身狼狈,神色却出奇平静,江厌提着灯再次向后退开几步,桑昭指尖灵气流转,法诀之力在她身后汇聚成一把巨大且锋利的剑刃。 剑光与雷电交杂混合,飓风扫荡过整片山头,在这空寂无人的巨大山谷中回荡,剑锋直刺头顶雷云的那一刻,如巨蟒一般的紫色闪电溃散如烟,金光破晓,穿透层层如墨般的云层。 祥云缭绕,凤凰鸟的鸣声伴随着一阵阵沉威严沉重的钟磬声降临人世。 桑昭站在山巅之上,仰头见金光落下,似有千钧重,紧紧压着她,碎山诀已经溃散成末,她正想捏诀挡开这并不让她讨厌的压迫感,飞身跨过天门,却在下一刻感觉自己被一股奇异的力量拉扯着,缓缓浮起。 疑惑刚刚产生,脑中镜灵的声音便及时响起,【这是功德和信仰之力。】 【昆仑镜有逆转时光之异能,但一世归一世,无论因为第一世的纠葛,你背负着怎样的厄运,哪怕那本不应该让你承受,但第二世,这下界的人,的确是你救下的。】 【一报还一报,等两世的时间线合并在一起的时候,一切都会拨乱反正,正邪是非,都会盖棺定论。】
第128章 神树 桑昭神色平静,因果善恶,她已经堪破,她此刻只想快些前往上界,完成自己未完成的事。 离天门越来越近,祥云中神力逸散,浓厚纯粹,争先恐后地涌入桑昭体内,她只觉得全身暖洋洋的,体内的每一根经脉都受到滋养。 打碎重组,铸造强化,因九狱劫而受的伤自然痊愈,就连一向存不住灵力的破损丹田也被修补好,仙骨神髓,自然生发。 桑昭阖上眼,灵府中那棵由元神所幻化的巨大神树,一片生机盎然,浅绿色的光辉缠绕着,树灵之力生生不息,与这神力一道,蔓延进四肢百骸,融进骨血之中。 江厌化作龙身,收起聚魂灯越过天门,乘着风云盘旋而上,一人一龙在一片金光和祥云之中消散不见。 天地之间,只剩风声。 一人一龙穿过天门,负责守门的天兵觉察出这金光中的功德和信仰之力,正想看看今日飞升的是下界哪一位德高望重的修士,谁知一转头就见到了江厌,连忙目不斜视,认真守门,就当做从没见过。 桑昭不知其中的弯弯绕绕,也不清楚依照往日的惯例,有神仙飞升,在三重天光明殿会有迹象显现,还会有专人候着,带领“新人”熟悉上界环境,开辟合适的地方做修炼的洞府。 但如今,上界神仙死伤无数,神魔战场那里牵制了太多人,剩下的便是因为绘制封印大阵而耗损过多,被榨干了神力,只能闭关或者下凡历劫修炼,已经没人再来管桑昭这忽然飞升的新人了。 “你要去哪儿?”江厌目光掠过两位看守天门的天兵,兀自走到桑昭身边。 “去哪儿?”桑昭头脑一片空白,“我……我都想起来了……” 头脑中翻涌过无数的画面,桑昭一晃神,这一次才终于真正地想起来下凡之前的一切,在飞跃过天门的那一刻,神格加身,记忆归位。 不再是借着水镜旁观。 她终于和那个一句话点破她问心劫的少女,融为一体,成了真正的她自己。 顿悟过来的那一刻,上界与下界的她,过往与如今的她,已经开始融为一体,越过天门的那一刻,便是彻底真真切切成了同一个人,她终于找回了完整的一生。 “我想去见见神树。”桑昭淡声回应。 在前往幻元界救出黎深之前,她想要解除与江厌的神魂契,免得他再像第一世那样被自己牵连,只是……如何能避免他血脉冲撞,还需再考虑。 但回到神树那一带,无疑是目前可行的办法。 “好。” 江厌应下,两人乘风而去,在一片缭绕的云层中如流星一般消失不见。 上界地域广大,从一重天到神树所在的九重天,路途颇远,江厌旧伤未愈,桑昭见他速度有些慢,阖上眼,体内充盈的树灵之力千丝万缕,给他供去源源不断的滋养。 忽然,灵光一现,她想到了两全其美的办法。 既可以解开她跟江厌绑定的生死神魂契,又可以保全江厌,让他不会因为失去树灵之力的滋养而血脉相冲,死于非命。 只是不知道—— 行不行得通。 神木所在的地域恰巧在神魔战场边缘,向南紧紧依靠着一片蛮荒之地,而想要到达那里,必须要经过龙渊之境。 江厌受到树灵之力的滋养,破空前行,两人很快就到了青龙一族的旧址,数万年前此地还是一片欣欣向荣,楼阁殿宇,华丽异常,毕竟龙族喜好收藏奇珍异宝。 但如今草木凋敝,宫墙颓圮,那些奇珍异宝早被洗劫一空,就连族人所谓神躯都成了奇珍异宝的一部分,落入死阵中成为支持阵法运作的材料。 九天之上,桑昭低头看着脚下快速掠过的风景,那一片萧瑟的地域,殿宇遗址,恢弘大气,也万分悲凉,她没有说话,江厌也没有说话。 穿过那一片荒芜的地域,桑昭远远望见天边那一抹明显的分界线,越过分界线,便是魔界,阴云晦暗,天地无光。 两人径直靠近那一片仿佛被天地遗弃的地域,葱葱郁郁的一大片绿,远远看去像是树林,但其实里面只有一棵树,独木成林,而这片林子跨越了神魔两界。 落地,两人比肩站着,再向前一步便是那片林子所在的地界。 江厌记得,他原本是进不去的,万年前,他如今已过世的母亲也进不去,他们原本应当死在这里,被追兵杀死在这树林外,是桑昭将他们放了进去。 “走了。”桑昭随意瞥了江厌一眼。 抬脚跨入神树地界的那一刻,头顶上碧绿的天空忽然颤动起来,树叶沙沙作响,枝叶漫天,不知何处吹来肆意且温柔的风,可见神树心情愉悦。 江厌跟在桑昭后面,也毫无阻滞地踏入了这片神秘之地。 充盈的树灵之力滋养着他身上的内伤,如涓涓流水一般蔓延进神魂之中,安抚过每一份躁郁,有那么一刻,恍惚时光回到了数千年前。 如梦似幻,如真似假。 终年积压在脊背上的仇恨,无数午夜梦回时候纠缠不休的梦魇,耿耿于怀的憎恨,一夜之间如同蒸发一般,就这样消失了。 “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桑昭放慢脚步走到江厌身边,“这里树灵之力充裕,你若是留在此地养伤,肯定不日便能痊愈。” 的确,桑昭知道自己只是一颗果子,现在大概已经成熟,但这里,可是神树扎根的地方,这棵造物之树,寿比天长,整个地域里面的树灵之力简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嗯。”江厌回答地平淡,手中变出聚魂灯。 原本被他收起的甘华草一进了这片地域,居然疯长起来,光华灼灼,让人想忽视都难,他也只好将草取出来。 “你打算何时去救黎深?” “大概就这几日吧。你要同我一起去?”桑昭打量着聚魂灯,叶痕的神魂又暂时失去了意识,陷入昏睡之中。 “嗯。” “这倒也不必,下界有结界法则限制,混沌不比我厉害,树灵之力天然克制它,我能将黎深救回来。”桑昭顿了顿,接着说道,“你就留在此地好好养伤吧。” “不可。”江厌拒绝。 桑昭却不急着反驳,而是飞身先前,直到进入这偌大地域的最中心处,仰头便是那棵高不见顶的巨树,仿佛直插云霄,树干粗壮,亭亭如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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