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的,女人的眉心亮起漆黑色的暗光,光芒慢慢扩散,在额头、鼻梁以及面颊伸缩,仿佛电光。 清丽的女人面孔在眼前模糊变淡,露出拥有头颅边线的漆黑内里,漩涡在脑中心涡漩,显露出中心悬浮着的冥神骨。 眼前的女人……是想把自己体内的冥神骨送给他。 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漩涡中如玉石般的骨头瞧,那东西仿佛有着非同一般的魔力,让人的目光不舍离开分毫。 如果伽罗基地的那枚冥神骨是抚慰嗅觉的一朵鲜花,眼前的这枚,就是抽空你所有心神的狐妖,是祸乱商朝的苏妲己。 手指抽动了一下,手无意识的向着那枚有着致命吸引的冥神骨伸去,就像离水的鱼在渴望着大海。 可指尖即将触碰冥神骨圆滑油润的外皮时,脑海内触电般闪过的理智让眼神泛起一丝清明。 “如果我拿走了这枚骨头,你会怎么样?” 他努力克制冥神骨带给自己的影响,问出了一个傻问题。 为什么是傻问题? 因为楼慕已经猜到了答案。 在楼慕看不见的角度,白瓷人偶的睫毛似乎轻轻颤动了一下,如蝴蝶在缓缓振动羽翼。 虚空之中,好像又响起笑声。 没关系。 女人声线温柔。 拿走它吧。 隐喻在笑容下的情感,是奉献,是解脱…… 也带着遗憾。 北极光在地板的木质纹理上慢慢的游走,起伏的灰尘亲吻白纱下晶莹如玉的小巧手指,宛如待嫁新娘般的女人一袭白裙,裙摆蜿蜒散在脚下。 眼前的头颅依旧保持敞开内里的姿势,冥神骨在漩涡中飘浮。 窗外的光线只能照到脚下的方寸之地,更多的陈设隐没在漆黑的黑暗里。 那在黑雾中若隐若现的楼梯,星星点点的火光在下方一闪而逝。 楼慕没有注意到,他也注意不到。在一节节阶梯之下,身材高挑的男人一袭黑色斗篷,提着冒着青烟的油灯,静静的站在楼梯下的走廊里。 男人靠着冰冷的墙壁,长发遮住了他的眼睛。 寂若死灰的小屋正在等待自己的决定。 女人正在等待他拿下冥神骨的那一刹那。 整个梦中世界似乎都在等待中陷入静止。 阁楼寂静的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 依旧悬在骨头上方的手指,在纠结中挣扎。 “不。” 最终,手还是收了回去。 楼慕按下心中汹涌的遗憾,长出一口气。 “我不想以这种方式拿走它。” . 清晨在巨型怪异的散步声中拉开带着朝气的序幕。 当楼慕洗好了澡,擦着头发走进房间时,瞥见窗台上堆积的白絮,才惊觉外面下雪了。 如鹅毛般的落雪一朵朵飘落下来,不知何时掩埋了屋外空地的部分白骨。 那天浓郁里见过的乌鸦没再出现,他却见到了日记中曾提到过的巨型蜗牛群。 一人多高的蜗牛们背着厚重的躯壳在雪地中缓慢前行。它们蠕动白玉般剔透的柔软身躯行过堆积着白骨的空地,行过时,身体分泌出的粘液碾过地面的骸骨,随着青烟袅袅升到天空,滋啦滋啦的声音将雪下半隐半现的白骨彻底融化了。 “……” 楼慕站在二楼的窗边,这景象看得他微愣,如果一开始是惊讶于蜗牛粘液的恐怖威力,那么之后脑子里又想明白了一件事——这座森林的怪异们不是彼此不相食,是都被这些蜗牛粘液及时处理掉了。 难怪门外死了那么多怪异,男人并没有怀疑他头上。 疑虑以一种意外的方式被打消,心下轻快了许多。楼慕收回目光,照例喊来人偶为它换了药。经过这两天的治疗,以肩膀为源头,不断向下延伸的裂缝已经出现愈合的趋势,他的手指在陶瓷一样的材质上抚过,但冰冷没有体温的触感让他很快收回了手。 绷带再次遮挡人偶身上的裂痕。 “我下去吃早餐,你在屋子里随机应变。” 人偶乖巧的点点头。 他满意的关上门,顺着楼梯的台阶走下楼。 穿过长长的走廊,就是这间屋子的厨房了。 楼慕刚推开门踏进这间屋子时,男人才刚刚关了台面上的炉灶,正准备召来怪异给二楼送饭。 看到推门走进来的楼慕时,对方的表情露出显而易见的惊讶。 “你……” “送饭太麻烦了,今天在下面吃。”楼慕状似无意的回答,实际心里稍微有一点小别扭。 这种别扭不是承认眼前的男人是自己的父亲,而是亲眼目睹了那些回忆,他没有理由再防备这个男人。 那么他之前的恶劣态度就有些过分了。 “我为之前的行为道歉。” 他不是那种自尊大过天又拉不下来脸的人,当意识到有问题的人是他自己,他还是决定道歉。 而他的行为,换来男人欣然一笑。 “没关系。”男人说,“其实我并不觉得你的话让人感到难堪,相反,我很享受这样的相处时光。” 一个孤独的灵魂曾经拥有过幸福的彼岸,可这源头被另一个存在亲手斩断,这种事换成谁都会发疯的。 那种感觉就好比连上了一个月的学,或者加了一年的班,身心在某天终于可以得到休息时,上面又下来一条通知,让你回去重新回到岗位,继续那种无休止的生活。 那时候的心情大概就是——哦,世界毁灭吧! 所以男人的疯,其实是能让人共情到的。 他现在就是以这样的心情看到男人,但是直接面对还是有点别扭。 “行了,别杵在那不动,要开饭了。” 大概是因为楼慕和缓的态度,清浅的笑意出现在男人的脸上。楼慕莫名在对方的气场中捕捉到一丝温情,尽管稍纵即逝。 “昨晚睡的还好吗?” 打开橱柜,男人指尖掐出杯子,为楼慕倒了一杯热牛奶。 “谢谢。” 楼慕接过温热的瓷杯,去餐桌后坐好,想了想,回应男人。 “睡的还行。”他不太适应的反问,“你呢。” 这短短两个字的威力不小,男人也被问的有些怔住,大概是许久没有感受过亲情,他并不太习惯楼慕的反向问候。 但他还是认真思考了一下,做出回应:“嗯,我睡的很好。” 天光将厨房内的玻璃罐子照得剔透干净,糖盐香辛料分门别类的静放在罐子里。刚刚用完的奶锅还放在炉灶上,倒过奶的锅边还残留着奶皮的印子。 气氛莫名安静。 气氛莫名和谐。 男人优雅的将盘子里最后一块面包沾着汤汁送进嘴里,随后用桌边的手帕擦了嘴。 男人再一次看向坐在对面的少年。 磁性的嗓音在房间中响起。 “一会儿……要和我去一趟灯塔么?” 他不确定的向他提出邀请。 “有一些东西要给你看。” . 九点一刻,他们离开小屋,顶着风雪走上森林的小路。 大概行进了二十分钟,楼慕见到了来时,自己曾绕过的高耸灯塔。 “到了。” 男人提着油灯在灯塔前的石门停步。他伸出手,推开了沉重的门扉。 “轰隆隆——” 厚重的石门在眼前缓缓洞开,露出漆黑的内里。 “进来吧。” 男人用手抵着门,侧开身子。 “嗯。” 楼慕没有客气,身体擦着男人的胸口而过,快步走进塔里。 接下来,随着轰隆隆的巨响,石门将风雪阻拦在外面。 没有刺骨的寒意,被冻僵的脸颊开始升温。 楼慕抬起头,眼前模糊的石梯似乎是镶嵌在塔楼的内壁里,它们盘旋向上,如螺旋的弹簧,一直通到不见光的塔顶。 “注意脚下,踩空后容易崴脚哦。” 空旷的高塔层层回荡起男人的声音,随着话落,男人手中的油灯下垂至地面三十厘米左右的距离,冷风透过玻璃罩扑打里面的烛芯,摇曳的火光照出倒影着两人影子的巨型方砖。 深灰色的地面平整不见尘土,砖与砖之间间隔十厘米的缝隙。男人说的踩空后容易崴脚说的就是这些罅隙。 抬起头,看向光源照射不到的远方,带有棱角的墙壁及身穿盔甲的石像显现模糊的轮廓,同样隐约可见由巨型方砖铺成的庞大地宫。 “我们上去吧。” 楼慕收回视线,偏头回应道:“好。” 提着灯的男人率先迈步,漆黑的斗篷下摆在地面扫过,发出布料摩擦的细响。 他们来到石梯的最下方。从墙壁中延伸出来的台阶足有膝盖高度,一开始攀爬时还好,大概走了三百多个台阶,酸软的腿就有些吃不消了。 更要命的是,这石梯没有扶手,越往上走,塔底吹上来的风便越强烈,所以楼慕只能紧紧扣住墙壁的边缘。 小心的向身后看了看,盘旋向下的台阶在光照不到的地方,仿佛通往深渊。 “这里曾经掉下去过人么?”他问了一个不着边际的问题。 前方带路的男人奇怪的回头,不解的看了他一眼:“想什么呢,当然没有。” 哦,好吧。所以他绝对不能做掉下去祭塔的第一人。 手指用力扒住墙壁带有棱角的边缘,楼慕拖着仿佛灌铅的腿,一步一步跟上男人的步伐。 就这么爬几步就气喘吁吁,反观男人连呼吸都没乱一下,自己要是这时候喊停就太逊了。 莫名的不服输让他不想低头。 于是继续机械的抬腿,大概爬到七百多阶时,前方领路的男人终于察觉出身后少年的异样。 男人转过身,手中的油灯向下送了送。昏黄的光晕照出汗流浃背的大男孩,潮红仿佛晚霞爬上少年的脸。此刻,少年的眼底因为流汗已经布满了水光,可即便是这样,他依旧咬着牙硬挺着跟上。 多年的冒险生涯令男人意识到自己体力的可怕。他虚空压了压手掌,做安抚状。 “休息一会儿吧。” 早已冷硬的心泛起奇异的涟漪,大概是血脉相连的亲人,男人对于面前的少年总是带着几分怜惜,当然,也可能带着几分错过少年童年的愧疚。 作为水之国的国主,男人已经很多年没有做出除发号施令以外的多余事。可当少年以优胜者的身份进入他的领地,当他确认对方的身份,两人的相处化作奇妙的新鲜感,再次点燃了死气沉沉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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