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抽空抬头,隔着飞扬的雪花,看了男人一眼。 苍白孱弱,仿佛找不到回家路的孤狼,独自在雪地中机械前行。 自己在灯塔里的那句话,似乎打破了男人一直以来的某种坚持,或者说,敲醒了某种盘旋在脑内的执念。 现在的男人,楼慕也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他们在雪地上行走。 雪花很快掩盖了身后的脚印。 他们在积雪覆盖的小路上行走。 远远的,熟悉的小屋躲藏在高耸的松树后面。 走的近了,才看到天空中盘旋着几只黑影。 渡鸦在屋顶上上下飞舞,仿佛在举行什么诡异的仪式,其中一只见到行走的两人,脱离队伍俯冲下来,落在前方回来的必经之路上。 漆黑的渡鸦静静站在枝头,黝黑的瞳仁倒映出两人前进的样子。 这只鸟……自己好像见过。 楼慕与男人并肩前行,路过那棵枯死的树木时,特地转过头与那只乌黑的胖头鸟对视片刻。 心中徒然升起不好的预感。 “你们这里很多乌鸦么?” 突如其来的问题打断了男人的思绪,男人意识到什么,抬起头回答:“这里没有乌鸦。” 因为吃腐肉的鸟类会吓到爱娜。 仿佛听到了男人的心声,楼慕心中涌现出强烈的不安,而眼前的男人似乎同样意识到什么。 “出事了!” 两人同时道。 他们向小屋方向冲去。 远处翻飞的渡鸦加快了飞行的速度,就在两人离得近的刹那,面前的小屋收缩又鼓胀,骤然炸裂开来! “!!!” 坚硬的木板碎裂成不规则的形状,如同倾倒的拼图,迅速向四周飞射出去。 男人在后方拽了楼慕一把,下一秒,一枚木刺擦着面颊飞过,削掉鬓发少许。 一滴冷汗自额头滑落。 如果不是男人,自己这张脸就废了。 远处支撑小屋的只剩些许木板和扭曲的钢架,大火滔天,那些燃烧的木头及烤的通红的钢筋显露出一个男人的身影。对方站在阁楼之上,光洁的头颅折射出扭曲的火光。 远处的那个男人,手指刚刚洞穿了女人的脑袋,取出中心处那枚漆黑色的冥神骨。 似乎感受到其他人的视线,光头男人偏过脑袋,隔着遥远的火海与楼慕对视。恶劣的笑容自男人嘴角撑大,仿佛火上浇油般,对方抬起腿,踢皮球般一脚将女人的头颅踢飞出去。 想要吗?送你了。 男人吐掉口中的牙签,做出口型。 “轰!!!!” 更加强烈的爆炸声袭来,小楼整个开始坍塌。飞舞的渡鸦飞身.下来,抓起男人的肩膀及手臂,将人带离地面。 “哈哈哈,冥神骨你爷爷我可拿走了!” 小屋四分五裂的墙壁倒塌进了雪地,洁白的积雪留下乌黑的焦痕。男人的身影化作黑点,只余嚣张的笑声响彻天际。 而火海中,女人的头颅粘上雪,骨碌碌的滚到男人脚边。 “嘭!” 触及到鞋尖,头颅停住了翻滚。 男人停下脚步。 一颗熟悉的头颅就在脚下。他直勾勾的盯着,瞳孔中倒映出女人轻阖的双眼,仿佛沉浸在一场噩梦中。 冰冷的空气在悄无声息的发生变质,如同封冻的冰面一点点龟裂,露出水下漆黑黏稠的物质。 男人面无表情的弯下腰,慢慢捧起那颗亲手描画的头颅,小心用袖子擦掉脏污了女人脸颊的积雪。 黏稠的物质溢出了冰面,在蛛网般的裂痕中游走,仿佛吞噬一切的毒液,寻找着可以猎杀的猎物。 男人笑了起来。 他低低的发出笑声。 细细碎碎却不间断的笑声响彻这片土地。 明明笑是愉悦情绪的表达,是快乐的代名词,但在楼慕听来却是那样的渗人又头皮发麻。 “你……”还好吧? 楼慕迟疑的开口。 这轻柔的嗓音令男人猛然止住笑。 他平静的转过头注视楼慕,眼底映着远处小屋燃烧的残骸,那残留的钢筋框架仿佛女人再度被分割得四分五裂的尸体,衬得男人就像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 此时的楼慕产生了一种怪诞的错觉。 一种……如果自己再开口多说一个字,即便是儿子,男人也会毫不犹豫的动手。 这个男人彻底的疯了。 脚下的地面开始出现震动起伏,无数的怪异在森林深处发出凄厉的哀嚎。它们的皮肤如同高温熔炉里熔炼的轮胎,开始匪夷所思一点点脱离骨架,液态化剥裂,最终整座森林只剩一具具森然的白骨。 男人捧着头颅望向天际,那双眼缓缓爬上血丝,它们爬出眼角,在面容上留下妖娆的画卷。 此刻取走冥神骨的小偷已经变作天空中肉眼不可见的黑点,是任谁看了都会以为已经追不上的距离。 “毁灭吧……” “都去死吧……” 破碎感的语气隐含某种令人心惊的癫狂,身旁的男人轻轻歪动头颅,笑了一下。 脚下的影子仿佛沸腾的开水般膨胀,边缘处开始出现张牙舞爪且不规则的波纹,似乎有另一维度的存在想要冲破影子的束缚跑出来。 大地的震动还在持续,男人脚下的影子开始升高,支起来的形状仿佛兽类的利爪。 噗嗤——空气中响起撕裂的声音。白骨一样的利爪缓缓伸出影子,接下来是顶着食蚁兽头骨的脸——一只怪物挣扎着从那只影子中攀爬出来。 那是什么东西? 菌种会藏在影子里吗? 可惜,能回答楼慕疑惑的人已经疯了。 挣扎而出的菌种缓缓支撑起六米的身高,漆黑的身躯如流动的墨水,偶尔显露出内里的白骨躯体。 它背对男人,低头看了楼慕一眼,金色无机质的瞳孔仿佛定住人的利刃,也可能过了很久,也可能只有一瞬间,仿佛确定了楼慕的身份,菌种收回目光,撑起脊背中隐藏的骨翼,狂风呼啸,菌种转瞬飞上高空。 脚下的震动还没有结束,男人死死盯着空中,仿佛一座淬了毒的石像。 接下来,楼慕的耳中听到了某种坚硬物质碎裂的细响,伴随重物落入海中的轰鸣,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水之国以外的地方,在遥远的海面上搅动着海水。 接下来,头顶的云层在眼前迅速拉近,本应该飞远的光头男人竟然又出现在视线中,与此同时,怒目金刚的脸也出现在第一层岛屿百米开外的位置。 楼慕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刚刚的震动,竟然是那东西站起来了! 怒目金刚竟然是活的! 全新的力量体系让楼慕的灵魂仿佛都跟着震撼,新世界的大门骤然打开,他整个人都变得不好了。 此时飞远的光头男人再次出现在近前,近到光洁的后脑勺上一枚鸟屎都清晰可见。 风声令光头男人回过头,他瞪大了眼。 “你——!” 而身旁的男人则发出低低的哼笑。 他轻轻的说:“去死吧。”
第54章 054 漆黑的乌鸦伸头缩颈将身形暴涨至三米多长, 血红色的眼珠仿佛泣血的满月,它们扯着粗粝刺耳的嗓音,义无反顾的迎上食蚁兽菌种。 “嘎——嘎嘎嘎嘎!!!” 纠缠的黑影分散又聚合, 在蔚蓝的天空下乌泱泱的一片,仿佛绞杀猎物的蚁群。 混乱之中,光头男人被余下几只乌鸦带着迅速撤离,但陆地上, 发疯男人的目光始终在那个人的身上, 怎么可能让对方轻易逃走。 怒目金刚带着宝塔距离那人又近了一些, 掉了漆面的脸颊下上,没有眼睑的眼球周围遍布雪白的筋膜与肌肉的纹理, 那双眼睛的瞳仁中心,始终刻印着宵小之徒的影子。 光头男人已经逃不掉了。 胆敢夺走世间最伟大人偶师兼水之国国主伊奇斯最珍视宝物之人,他的死亡已经注定。 怒目金刚抬起巨大粗壮的手掌, 带起的气流搅碎空气, 挡路的云层在指尖溃散。它抬起两只手指, 加速逃离的男人宛如笼中鸟,顷刻便被封死了去路。 惊惧的惨叫声中,怒目金刚就像捏死一只蝼蚁般,将男人碾碎在手指之间。 万物仿佛在这一刻定格, 直到红色的液体顺着怒目金刚捏合的指尖缓缓流淌,框定的时间才恢复流逝。 那些鲜红如丝丝缕缕的丝线,随着风融入蔚蓝的海水, 最后连痕迹都没有留下。 “你说……” “我这辈子是不是很失败?” 万籁俱寂的第一层宝塔,当小屋最后一丝火星燃烬, 身旁突然响起男人的声音。 徒然被天空的震撼场面拉回思绪的楼慕,当听到男人的问题, 就算反应灵活,依旧不可避免的出现卡壳。 “你为什么会这样认为?” 他反问对方,同时也是为自己争取思考的时间。 “呵。” 男人笑声低沉,目光落在远处的小屋之上,声音中染上了自嘲。 “这还不够明显么?” 儿时失去父母和家园,青年时丧妻,现在连最后一丝念想也碾碎在这片尘埃当中了。 伊奇斯的眼底有什么东西在酝酿。 “如果你的人生还算失败,那么这世上就没有人算得上成功。” 伊奇斯偏过头,目光落在面前表情认真的少年。 奇异的,找回理智的男人竟然能听进去其他人的话了。 “客观的讲,”楼慕斟酌着话语,“少年时失去一切依然能站起来反抗命运,成立猎菌人组织,在危险重重的菌种领地游历并撰写书籍,甚至建立一个强大的国度——这些经历换做任何人单独拿出来一条,都够吹一辈子的了。” 伊奇斯细长的眼尾柔和下来,他仔仔细细的端详着眼前的少年,端详着自己的儿子。 男人轻轻的反问:“在你看来,我的人生似乎还没那么糟糕?” 楼慕诚实的评价:“你很伟大。” 字面意义的伟大。不论是成立猎菌人组织带领队伍一次又一次闯过艰难险阻,还有一个丈夫对妻子的负责,对妻子所做的一切。 “所以不要再耍脾气了,爱娜……”楼慕声音哽住,别扭的开口,“妈、妈妈那边,一定有方法恢复原样的。” 小小的少年,此刻就像焦急唤醒重伤母兽的幼崽,每一句话都带着小心翼翼,仿佛很怕踩破覆盖于冰面上的薄冰。 “你说的很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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