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流民误采的“石菖蒲”叫随手香,又叫“五香草”,另外还有一个大名鼎鼎的名字:山奈。 又因为外貌跟石菖蒲相似,还叫茴香菖蒲,非常容易跟石菖蒲混淆。 这是跟八角、茴香齐名的烧卤香料王者,专门去肉中腥气,作用也是温中散寒,消食止痛,用于胃寒冷痛。 新鲜山奈还有其他名字,叫沙姜,也是广东人做白切鸡的必需品。 若有它,野猪肉会更好吃一些,可惜山上那些沟渠里没有,江枝也一直没有找到。 现在胡乱被拔出来的山奈,连同真正的石菖蒲丢弃在墙角,不得不结束自己委屈的一生。 而村外,李老实之前采过木贼的地方,那个瘦高络腮胡汉子又出现了。 他找到李老实蹲着拉假屎的地方,看看光溜溜的地面,还有旁边被拔得只剩根的一大簇节节草,顿时明白那看起来半死不活的家伙在使诈。 忍不住大骂:“李老实,你一个吃独食的,小心吃了拉不出来!” 嘴里骂骂咧咧,手下却不停,直接把水沟边其他剩余的节节草全部拔光,也送到医棚来。 同样是木贼草,这一次许东却收得有些勉强。 开方需要的是配伍,不是用一种药单打独斗,那就需要很多品种的药材。 一个小小医棚能消耗的木贼有限,这一收就饱和了。 瘦高络腮胡却是高兴,他拔光那一片木贼换来了三个饼子,够吃一天饱饭。 于是,李老实第二天一早,又直奔村外“拉屎”时,见到让他崩溃的一幕,那一片木贼已经被扯了一个乱七八糟。 知道自己的行为又暴露,李老实只能在周围再搜寻一袋来换饼,却被许东骂出来:“你还真当我这里是喂牛呢,现在不收这些药了,每次都需要新药。” 李老实顿时傻眼,不光是木贼不收,就连鱼腥草也不收,自己还想着靠这两样混日子呢! 那些流民知道断了财路,暗骂了几声却又无可奈何,眼睛齐刷刷又看向李老实。 此时,李老实已经在暗暗叫苦,他认识的药材有限,而且自己采一样,就被人学一样,这样下去只需要三天就没饭吃了。 白白教别人,这种事他怎么会答应,于是心思一动:那自己就不采药不吃饼,反正自己这个老实人不能吃亏。 张军头把自己逼急了就只采木贼草应付一下,不给粮食就不干活。 感觉自己拿捏住医棚,李老实就舒服躺平。 他的想法很好,不过第二天就被张军头几棒打出窝棚:“想在这里呆,就给老子干活去,找不够一袋药不许回来。”
第73章 染布 老云崖上,小满背着一篓刚割下来的蓑草回来。 这草需要夏天收割阴干,是打绳子、打草鞋的原材料。 徐家村土地少,村民们夏天卖蓑草,秋天捡油桐,冬天卖青冈炭,才能补贴土地收成。 现在小满在山里住着,每天除去该干的事,来去时随手还要割一把蓑草回家。 小满爷正用蓑草在编背索,见他回来,道:“明天一早要动工修房,你把猪头帮你嫂子劈开。” 这两天只是把大房间隔小,就是小满自家人做的,没有请徐二瑞来帮忙。 但要在外面再搭建一间屋子,这大工程得两家一起来,需要炖一个大猪头吃。 小满乐呵呵道:“知道了,爷,嫂子早就把熏猪头泡上,一会我就劈去。” 这段时间一直吃肉,小满还是感觉吃不够。 他丢下蓑草和背篓,从中拿出一大束狗尾巴草,大声喊道:“妮妮,看,小叔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妮妮正在灶台边缠她娘,听到小叔喊自己,赶紧出来看。 小叔每天都会给她带不同的小玩意,有时候是漂亮的野花,有时候是张牙舞爪的大虫子。 刚开始还怕,吓着吓着就不怕了,很想知道这一次又是什么。 看见妮妮出来,小满拿着狗尾巴草摇了摇:“看,这么多,够你玩一天!” 妮妮喜欢毛绒绒的狗尾巴草,看见有这么多,顿时笑眯了眼:“小叔最好!” 可就在她走过来时,小满却将狗尾巴花插在她头顶扎起来的小揪揪上,还笑着拍手:“哈哈哈,妮妮头上长尾巴咯!” 妮妮一边抓自己头上的草,一边气得追他:“小叔是个坏人!我要跟爹告你!” 院里笑着闹腾着,小满逗过小侄女就去干活,妮妮趴在徐大柱身上撒娇告状。 徐大柱正在打草鞋。 见女儿过来找自己告状,只得又解开绑在腰上固定体位的绳子,替妮妮摘下头上的狗尾巴,笑着宽慰:“妮妮别哭,爹给你编一只小狗玩。” 他手巧,一会就用狗尾巴草编出一只毛绒绒的小狗,妮妮不哭了,喜滋滋拿去给春凤献宝:“娘,你看爹做的小狗狗!” 崖上,江枝也在忙,在她旁边是神情专注的小满奶和抱着孩子的巧云。 巧云这几个月都在跟小满奶学纺线织布。 除去小彩霞身上的衣服,又织成一匹葛布,说要给婆婆做新衣。 之前小彩霞的衣服没有染色,原布原色,现在江枝的这匹布就需要上色了。 在农家,一般自己会织布的也要自家染色。 讲究点的会用山上的蓝草染成靛蓝、深蓝,反正各种深浅不一的蓝。 不讲究的就是草木灰加泥,随便将布料染出浅灰色。 现在,江枝和小满奶就为这匹布染蓝的颜色进行讨论。 小满奶做了一辈子女红,平时都是自己染布,所用的蓝草也是当地很常见的植物。 所谓的蓝草,并不是一种植物,而是可以染色的多种植物统称。 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云:“凡蓝五种,各有主治……而作靛则一也。”他依次指出有菘、蓼、马、木、苋五种蓝。 大名鼎鼎的板蓝根就是蓝草根茎,作用自不必细说,夸一句无所不能的神药都不为过。 而在蓝草染布之前取出的浮沫靛花就是药物青黛,治疗喉炎的主药,也是中国画中的颜料花青色。 从古到今靛染技术早就成熟,在《齐民要术》中就有详细介绍,江枝现在不过是在重新体验手工染布。 小满奶翻着江枝割回来的蓝草,有些遗憾道:“可惜我那些染膏子,这两年来没染布就丢了。” 江枝清楚,小满奶说丢了是委婉说法,其实是卖了,大柱受伤后,家里能换钱的都换了钱买药看病。 以前小满奶需要染布,自然会自己用蓝草制作染膏。 要用蓝草做染膏很麻烦,需要用大缸久沤蓝草,时间长,还需要反复加大量石灰。 山上没有那么多石灰,也没有泡蓝草的大缸。 而且江枝只染一匹布也没有这耐心制染水。 她想在小满奶这样的老专家面前,使用现代博主们的“古法植物染色”,虽然是班门弄斧,就图一个方便快捷。 博主们的染法非常简单,就是将所需颜色的植物放在水里煮出底色。 再把布料放入四十度汤水里浸泡片刻,取出后又在明矾为媒介的固色剂中再次浸泡。 所需布料颜色深浅,就是浸泡次数和时长来决定。 小满奶卖了自制的染膏,但明矾却保留下一小包,现在正好用上。 要是没有明矾,江枝就只能用盐水或者澄清过的草木灰作固色剂。 一筐蓝草叶经过清洗放进锅里,再熬煮半小时,滤出渣叶后,继续把浸湿过的布料放进汤水中。 看着经过反复浸泡出来的布料很快就出现浅浅蓝色,虽然比不上染膏的润泽厚重,但能这样快出效果还是出乎众人意料。 小满奶面上神情很是惊讶:“这样的颜色虽然不耐晒洗,的确是方便很多。二瑞娘,你说以后用这法子染其他颜色也可以?” 江枝笑道:“是啊!用拉拉秧染红色,用红薯叶染石涅色,用栀子花染黄,还可以用石榴皮和核桃青皮染黑色。” 拉拉秧,又叫锯锯藤,是小麦地里长得最多的杂草,本着万物皆可入药的原则,同样也是可以治病救人的药材。 取其凉血止血的功效,配白茅根治疗流鼻血,配泥鳅串治疗血痢,若再加益母草还能用于痛经。 因为锯锯藤属茜草科,还能染出漂亮的红色。 小满奶听得大为惊奇:“以后,我们也试试!” 植物染色都有一个缺点,那就是褪色厉害,比不上化学染剂,衣服破了还鲜亮。 干活需要耐脏,衣服又要经常捶洗,粗布麻衣的劳动者就常用青灰二色,洗洗褪色就变白。 有点好衣服还得翻面穿,生怕被太阳晒得掉色。 只有绢丝细软才能染用鲜亮颜色,穿这些布料的人也不在乎银钱,洗一次褪色再换新衣。 小满奶想的是,若能这样方便染布,就能染些各种彩色棉线,用彩线织出的布料也更加漂亮了。 江枝还没有想到这一层,见小满奶脑子如此通透,自然要鼓励支持,笑道:“以后春凤和巧云可以多琢磨琢磨,也不枉你教她们纺纱织布。” 小满奶想起说要学织布的大孙子,若真大柱夫妻掌握了这门手艺,以后再不愁吃穿。 她看向江枝,满怀感激道:“二瑞娘,这事还不知该怎么感谢你才好,以后大柱夫妻欠你一辈子的情。” 江枝连连摆手:“伯娘,你可千万别感谢。我只是随口说说,怎么做,能不能做,还得是大柱两口子自己去辛苦。”
第74章 迷路 看着自己亲手织出来的布染上好看颜色,巧云很是开心。 她心思单纯,婆婆说的方法自己一样能学,以后就可以给自己和小彩霞织布做漂亮衣服。 梯田边,徐二瑞正跟小野猪打斗着。 因为江枝要染布,担心五花肉在旁边捣乱,就用绳子把猪拴在外面树干上。 五花肉是野猪,哪里受过这拘束,委屈得扯着嗓子嚎。 徐二瑞见它可怜于是带到梯田边跟自己一起干活。 因为小满家要修房,徐二瑞现在就帮小满提前一天用黄泥堆泡麦草杆,用来糊墙结实耐用。 可有小野猪在旁边,他干活也干不好,刚刚在泥堆中凹坑里浇一桶水,小野猪就用鼻子拱开边土,水哗哗的流。 徐二瑞气得追打,小五花就绕着泥堆转,上窜下跳灵活走位。 只不过腿太短,一不小心没蹦过,一头扎进泥堆,糊得鼻子眼睛都不见。 挣扎着出泥堆也是浑身泥水直淌,五花肉变成酱汁卤,笑得徐二瑞肚子疼。 小野猪报复心也强,被人嘲笑,顶着一头稀泥反过来追人,徐二瑞可不敢被泥糊着自己,于是也围着土堆上蹿下跳。 一时间人猪打得不可开交,玩得不亦乐乎。 最后还是徐二瑞抱着小野猪好言好语哄着,去水渠边给它洗了个舒服的澡才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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