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几日里,姬婴都同阿勒颜在后殿中起坐,只陪察苏去了两趟春蒐围场踏看,再不曾去马场,亦不再提起那两位降将的事来。 直到拜月礼成后十日,朝会再度召开,因这是阿勒颜汗成亲礼后首次朝会,所以姬婴也以王后身份,同他一起来到前宫大殿,接受群臣拜贺。 此刻二人端坐在上,姬婴默默听着朝臣向阿勒颜禀告政务琐事,听了一个时辰不曾开口,直到朝会结束前,一个负责备办春蒐的官员出列禀告场地事宜,以及此次参加春蒐的人员等事。 阿勒颜听罢点点头,姬婴坐在一旁忽然开口说道:“如今柔然已同中原议和,我想,不如邀请中原降将也来参加春蒐,以示两国交好,大汗以为如何?” 没等阿勒颜开口,站在阶下的上将军乌达皱起眉来,大声说道:“这如何使得?不行不行!”
第27章 占春魁 柔然的春蒐和秋狩, 最早都是专供可汗与同宗室王亲狩猎竞赛的,后来秋狩仍保留为可汗亲狩,而春蒐则改为宗亲贵族和朝臣的围猎活动, 以此向可汗展示臣属的能力,是朝中有些体面的人才能受到邀请的。 这样一年一度的贵族重臣们一展英姿的活动, 怎么能让沦为马虜的敌国降将参与? 阶下其余朝臣虽未有表示,但观面色, 也皆赞同上将军乌达的意思,国相伊蒙站在前排, 亦是垂眸不言。 阿勒颜看在眼里,但他不愿当着众臣驳王后的颜面,遂说道:“今年春蒐也该有些新意,王后的提议我看并不无可, 此事待三日后阔都萨满开祭时再定。” 与其在朝会上争论,不如交给阔都萨满在祭坛定夺,群臣便没有置喙的余地了,这也正是姬婴所期望的,于是颔首说道:“大汗英明。” 阔都萨满平日是不参加朝会的,只有特定日子才会前来,所以朝会结束后, 阿勒颜另外派了人将此事告知她, 请她在三日后的春蒐祭祀上,增加此项问卜。 阿勒颜和姬婴离开主殿后, 坐着肩舆回到后殿用早膳, 此刻已有宫人将早膳摆好在了桌上, 满满一桌各式各样的乳酪、酥果条、饽饽和牛羊手把肉,以及每餐都必不可少的奶茶。 来到柔然这段时间, 姬婴已逐渐习惯了这些食物,她泰然自若地坐了下来,拿起一旁的金匙,舀了一勺炒米放进奶茶里,悠悠搅着。 阿勒颜坐在她对面,默默看了她一会儿,犹豫再三开口:“玄娘,你今日怎么突然提起要邀请中原降将参加春蒐来?” 玄娘,阿勒颜在成亲礼后时常这样称呼她,在他心里,她还是多年前鹤栖观中照顾过他的那个小女冠静玄。 姬婴喝了一口奶茶,抬眼看他,神情变得有些伤感:“我朝使团已离开可汗庭,两国所议之事也已确定,据我看,舅皇一定不会再费精力赎回被俘的将领,若无大汗开恩,那些降将只能在草原做一世马虜,同为故国之人,见之不忍。” 说到后来她几乎落泪,看上去的确是在为两国交战所牵连的人而伤怀。 姬婴见阿勒颜听得有些动容,又继续说道:“所以我想,若先可汗原本也是准备劝这些降将归附,那么其中定有良才,若使其埋没于马场,未免可惜,若借春蒐一展身手,将来亦可为大汗所用。” 阿勒颜听罢,起身走到姬婴身边坐了下来,拉着她的手说道:“玄娘心慈,又这样为我考虑,每思及此,都想我何德何能。” 姬婴见他说得这样认真,将另一只手握在他手上,温柔一笑:“大汗乃天选之人,这一切自然都当得。” 第二日,阿勒颜照常一早去朝会,更衣罢临行又折回内室,见姬婴还在榻上睡着,走上来俯身在她脸颊轻轻点了一下,见她闭着眼睛用手在脸上拂了一下,随后翻身向里,他抿嘴一笑,转身出去了。 等阿勒颜离开了好一会儿,姬婴才悠悠醒转,起身洗漱更衣时,有连翘来报:“察苏公主打发人来请,说午后想再一同去春蒐围场。” 察苏这些天为了那把犀角弓,可是卯足了劲儿准备,没事就要跑去围场转转,说是要提前熟悉熟悉地形,姬婴听了笑道:“好,那请她中午过来这边用膳,午后一起去。” 连翘应了一声,刚要转身出去,又被姬婴叫住了:“再去叫上静千一起吧,她整日闷在别宫,怪没趣的,出来也算是踏个青。” 午时初刻,从朝会上回来的阿勒颜和从自己宫中来的察苏,前后脚到了用膳的侧殿,姬婴已经坐在外间吃茶等着他们了。 午膳间,阿勒颜听说她们午后还要再去围场,微笑着摇了摇头:“去转转就早些回来,明日就要封围,别影响了布设场地。” 春蒐距此还有七日,围场内大的布置已经完成了,还有些细节需要提前封围布设,在封围之前,有资格参加春蒐的,都可以前去踏看,但封围之后就有人驻守,直到春蒐当日再次开放。 察苏笑嘻嘻地应道:“兄汗放心,一定去去就回!” 春日里的可汗庭城外,是一片连绵不绝的青翠草场,高低起伏的原野上,露出深浅不一的碧色,在湛蓝晴空和软厚的白云映衬下,显得格外阔朗,令人心情畅快。 姬婴和察苏还有静千三个人,jsg坐在车上往春蒐围场悠悠驶来,车后面还跟着一队王宫侍卫,和牵着马匹的宫人。 围场这日已经开始提前准备封围的幕布了,所以除她们外,再没旁人前来踏看。 下车后,她们都换了马进入围场,察苏独自骑马在前,细细打量着四周环境,神情十分认真。 姬婴和静千各骑一匹马,静千也是最近才学会了骑马,所以她两个行的都不快,在后面慢慢地边走边闲话。 姬婴吩咐侍卫和宫人都在百步开外跟随,所以左近无人,她低声跟静千讲了邀请中原降将参加春蒐的事情。 “后日春蒐祭礼,不知届时阔都萨满问卜结果如何,你有没有什么法子,能促成此事?” 静千平日里也时常到宫中萨满神殿走动,对萨满问卜有些了解,她低头想了半晌,随后说道:“法子倒是有,但是我前几日去萨满神殿时听闻,春蒐祭礼的问卜不用专门请神,除非真有什么大不祥,一般来说都是吉卦,所以也犯不上插手干涉,平添风险。” 姬婴低头想了想:“我只是想确保此事能如我所愿。” “那我倒也不是不能一试,不过春蒐这事,你可有问过妫将军?若她不肯来,咱们岂非白费力气?” 姬婴往远处看了看,语气笃定:“能来的话,她一定会来,她若是那种抓不住机会的人,也坐不到云麾将军的位子上了。” 静千点点头:“好,到时候我提前留意结果,若果然是不好的,便使法子改改。” 她两个又说了几句话,便见察苏从远处策马跑来,一面挥着马鞭笑着喊道:“我又绕着这围场跑了两圈,里面的路已完全熟悉了,咱们也早点回去吧,省得我兄汗担心。” 说着,几个人说说笑笑地往围场门口走去,仍旧上车回城。 到春蒐祭礼这日,朝会上还有朝臣对于邀请敌国降将参与春蒐这件事提出异议,但阿勒颜并未理会,只说祭礼还未开始,等问卜结果出来了再议不迟。 果然到下午时,从萨满神殿送来了祭礼和问卜结果,无有不吉。 又过一日朝会上,朝臣们得知了祭礼结果,心中皆各有所想,此时已有不少朝臣明白,阿勒颜汗这是已经决定要邀请中原降将了,遂亦有不少人站到了可汗这边,与不同意此安排的上将军等人争论了起来。 国相伊蒙一直对此事一言不发,阿勒颜转头问道:“此事国相怎么看?” 伊蒙并非主战派,对中原王朝倒是没那么大敌意,但他当初也并不赞同老可汗将这些将领押回可汗庭劝降的举动,此刻他心中更是对这些中原降将生出了些许忌惮,但此话却不好明讲。 他思忖片刻,谨慎说道:“春蒐也是本朝一场盛会,若果然有中原降将得了些彩头,大汗是否要许下官职?” 此话一出,其余朝臣皆沉默了,这的确是个问题,正常来讲能到春蒐猎场的,都是宗亲或大臣,若无官职的中原降将也在内,一旦真的收获些彩头,到时候又该如何赏赐? 阿勒颜料到他会有此一问,并不在意:“春蒐只是一场狩猎罢了,彩头也不过是些珍玩物件儿,与授官有何干系,国相多虑了。” 听他这样说了,众朝臣稍微放下心来,又议论了几句,最后勉强达成了共识,同意邀请中原降将参加春蒐围猎。 到了四月初二这日,春光明媚,碧空如洗,一支浩大的可汗仪仗队伍,气势磅礴地出离开了可汗庭,往城外的春蒐围场驶去。 可汗开路仪仗后面,便是阿勒颜汗华丽的王驾,随后是宗室王亲车驾,再跟着是众臣车队,整个车队最后方有一辆不起眼的厢车,与前面各式华丽车驾相比,显得十分简陋。 这车里此刻坐着几个人,全是柔然两年前从漠南战场扣押回来的中原主副将领。 那几人皆垂首默然,神色郁郁,惟有坐在正中的妫易,微微仰头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抱胸翘脚,姿态悠闲。 过不多时,仪仗队伍抵达了围场,阿勒颜汗先同姬婴进了事先搭好的王帐,其余宗亲和大臣也都进了各自的帐子更换骑装,留给中原降将的,却只有一个仆人所用的窄小旧帐。 这两年来,几位降将也都习惯了这样的区别对待,都没什么表示,陆续走了进去,更换了宫人提前送来的骑装,装备倒是齐全崭新,那宫人说皆是王后所赐。 待所有参加春蒐的人都整装更衣罢,便有宫人引着众人先来外场参加开猎礼,阔都萨满带着一众萨满,在神台吟诵乞福一番,随即宣布春蒐开始。 春蒐的赛制简单明了,所获猎物最重者即为头彩,若一个猎物身中不同人的箭,则按最致命的一箭所属来算。 此外,今年的春蒐还添加了不少小彩头,在开始之前,共放出了二十二只戴耳标的灰兔,若能猎到另外有赏。 除常规猎物外,草场内还放入了一个今日最大的彩头,独得者可以直接夺魁。 众人听完规则,都摩拳擦掌地上马,在围场入口处等待出发的号令。 阿勒颜汗和姬婴则来到了高地一处敞开的大帐内,静静看着众人在鼓号响起之后,涌进围场之内。 妫易骑着一匹瘦老的马,悠悠走在最后面,不多会儿就落得离众人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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