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仪仗队伍离开幽州城不久,一只红隼从这座园子西北角飞了出来,朝着与仪仗队正相反的方向,直入云霄,往漠北的西南草原去了。 数日后,这红隼轻车熟路地停在了科布多城王府鹰房内,府中执事从这红隼的脚上取下信筒,展开细细看了,随后带人来到了王府别院中。 “公主来信,正院里那位贵人可以恢复自由身了。” 在别远门口的侍卫闻言,走进去通报,随后一队人走到北边正房内,打开了那扇尘封已久的大门。 阿勒颜自从冬日里被姬婴一颗灵还丹葬送了可汗之位,到如今已近半年光景,他当初在从可汗庭赶往科布多的车中子棺里醒来,只觉得十分恍惚,随后又被人关在了自己旧日王府内,终日紧闭,几乎不知年月。 到此刻忽然有人来说,昭文公主下令,放他自由,他站在门口,一双眼因日光刺目微微觑起,长密睫毛轻轻颤动,他反复回味着这个消息,只觉得头痛欲裂。
第57章 归朝欢 “草原的规则, 由我来改写。” 这是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她的确做到了,草原如今已然换了新主人, 旧日规则彻底崩裂,新的秩序正在有条不紊的建立中, 说句天翻地覆不为过。 守在他正院外的人陆续都撤了,阿勒颜从前的几个亲信将领和侍从, 也从被看押的别院被放了出来。 那个负责看管王府的大将,在众部下都撤出科布多后, 独自留下来递了一封信给阿勒颜:“公主有言,请大汗善自珍重。”说完也转身出去了。 很快,王府内外所有看管人,包括城外所有看守将士全部撤离, 过不多时,科布多府衙总长匆匆来到王府拜会,将如今这处西南汗国以及首府科布多城内事都向阿勒颜禀告了一番。 他坐在上面,默默听着这半年来,草原所发生的变故,如今巫矢部落国已占据了除他这座汗国外,所有的柔然土地, 并正式更名为金帐汗国。 草原的新主人木合黎汗, 在这半年间,同一众将领大臣们, 重新划分了各地牧场, 并制定了全新的草原律法。 许多旧日里享够特权的牧场男主人, 不满女人做了草原霸主,多地都曾有些小的起义, 但无一例外都被迅速镇压斩首。 新可汗恩威并施,到如今已把个草原整治得服服帖帖。 这处西南汗国虽没有被归入金帐汗国的管辖范围,但这段时间也受了草原新律法不小的影响,在阿勒颜被关禁闭这段时间,许多城池府衙也由远在燕北的昭文公主下令撤换了班底,遵照新的草原规则改起来了。 那总长小心翼翼地说着,两只眼不住地朝上瞟着阿勒颜的表情,却见他只是神情淡漠,并没有愤怒之色。 他听完摆了摆手,说自己还有些乏累,叫那总长先退下去了。 等总长走后,他又叫来才从别院被释放的亲信,那人在他被送回科布多的路上,一直负责看守子棺,可汗庭当初发生的事也知道一些,只是后来一到科布多便被带到了别院,阿勒颜未曾来得及问他许多。 此刻他看着那人,心中的问题多如乱麻,良久后,他才开口问道:“吾女何在?” “被公主带回中原了。” “图台雅呢?” “也被公主带走了。” 头又开始疼了起来,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知道了,你先去罢。” 等那人去后,他在堂上默然坐了许久,随后起身走出屋来,在庭院里缓缓踱着步,细细思量这日听说的事。 他见所到各处与从前一般无二,所有执事随从也都是旧人,就连他的许多书籍珍玩,也都原封不动地摆在各处。 整个王府俨然被时光调转回他即位可汗之前,他本来就只是这封地的一个汗王而已,可汗庭的那几年,仿佛只是她送给他的一场梦。 他一直走到南边院落,发现这里却与从前不同。 这边原本是察苏的院子,如今庭中建起了一座洁白的灵塔,后面则是一个规制极高的坟冢,最前面石碑上用两种文字写着:“察苏公主墓”。 这墓就建在庭院外草地上,这时节正值夏初,此刻有许多小巧的白色蝴蝶,围着石碑四周的花圃上下翻飞。 他见了这墓心中一阵绞痛,站了片刻,才走到祭拜台前,缓缓坐了下来,朝着察苏的墓碑深深低下头,良久不语。 这一年的夏季,热得格外早些,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和暖地气,几乎是一夜之间,将大地由南至北迅速熥热,虫鸣蝉叫响彻不绝。 迎接昭文公主回朝的仪仗队伍,这日停驻在偃师郡外,昭文公主带随行人宿歇在郡守官邸中,入夜后渐渐起了风,不似前两日路上那样闷热,姬婴这夜一上榻,就倒头睡了。 这里距离京都洛阳已经很近了,她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着只属于京畿地区的味道,枕着这阔别已久的气息,她似乎在梦中回到了幼时的鹤栖观中。 鹤栖观所在的青腰山,盛产香蕈,时常有农妇来此采摘,在山里被蛇咬或跌跤受伤的人不少,所以总有人来到jsg观中求医,不过专门远道而来的,却不多见。 那日匆匆上山的一个异服女子,身后带着个执事人,后面还背着个男孩,一进山门便有息尘带息念亲自迎了出来,随后很快引她们进了道观,将那昏迷的少年安置在了一个小偏院里。 只是那女子一上山便病倒了,等她醒来时,少年的毒已解了大半,身体也开始好转,她这才放下心来。 那日这女子同息尘在香房内坐谈许久,出来时正见到一个小女冠站在门口。 那小女冠抬头看了看她,分明是中原人模样,生得眉眼柔和,身上却穿的是一件绣着异族纹样的斜领长袍,也不知究竟是哪里人。 她低头朝面前人打了个问询,却见那女子弯下腰来,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她抬头看时,见那女子不知何故竟落了两行泪,随即又马上拭去泪痕,只是轻柔一笑:“小玄娘,谢谢你照顾他。” 话音刚落,忽然一声闷雷将姬婴惊醒,接着又是几道电光闪过,随后只听窗外噼里啪啦下起雨来。 在榻外上夜的忍冬听她坐起来了,忙过来掀开了帐子:“公主醒了?是被雷声吵醒了吗?要不要喝点水压惊?” 她摇摇头:“什么时辰了?” 忍冬朝外看了看:“快四更天了,公主再睡会儿吧,明日就要进京,需得养好精神才是。” 说完她还是起身给姬婴倒了杯水来,看她浅浅抿了一口,又安抚了两句,见她躺下了,才将帐子合起。 此刻窗外雷声已收,雨声渐平,姬婴转过身,面朝里屈膝抱被,回想着刚才的梦,可是梦中人的脸却怎么也回想不起来,她就这样皱着眉头,耳中听着淅淅沥沥的夜雨,再度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天刚大亮,雨也停了,空气中带着雨后的清香,温度也不似往日那样热了,趁着日头尚未高升,倒是赶路的好时辰。 姬婴下榻更衣罢,见屋中杂物都已收拾好了,偃师郡的郡守与郡丞都在外面低头恭候,直送了仪仗队离城才回去。 队伍又缓缓走了约一个时辰,姬婴坐在凤辇上,已能远远瞧见洛阳城外的青腰山,此时距离城门还有三里地,官道旁边的短亭内,正有一队宫官在那里等候。 接引使在队伍前方抬了抬手,叫仪仗队先停了下来,随后带人走上前,与那些宫官说了几句话,接着回身命队伍中人各自整理着装,又命鼓乐队奏起乐来。 随后由那队宫官引路,队伍再度启行,凤辇前后鼓乐喧天,一路气势磅礴地往城墙方向走去。 到得城下,只见城门洞开,进城后却不闻人声,城中早已提前净过街了,同姬婴上次进洛阳城时一样,凤辇两侧街道依旧是静悄悄的,这次因前后都有鼓乐之声,甚至连远处民众的喧嚷也听不到了。 昭文公主的仪仗进宫时,正赶上这日朝会刚散,开景帝这些天因燕北归降,又白得了一大片北境牧场,心情颇佳,朝会后收到消息说昭文公主已进城,遂命众臣都留在大殿外,观和亲公主还朝,以显中原上邦天威。 大约巳时三刻左右,上阳宫外已能听到远远传来的鼓乐之声,又有接引宫人回来禀告,说公主凤驾已入提象门,众臣闻之皆垂手站立,凝神屏气等待。 姬婴在提象门外下了车,换上肩舆,又进内宫观风门,直至观风殿外下了肩舆,由两列接引官在前引路,走上殿外广场铺好的长毯。 长毯两侧站着一排排大小官员,皆低着头,但也有不少人悄悄抬眼朝上看去,见接引宫官后面,一个身着大红朝服的女子,头戴高耸珠冠,步履平稳地从众人面前走过。 和亲公主还朝,这是从来没有过的稀罕事,何况是这样带着失地归降还朝,未费朝廷一兵一卒,也未使边境黎民流离失所。 其实早在昭文公主回来之前,这些事已在洛阳上下传遍了,但今日众人果真见到她回来,却都不免感到有些不真实,实难想象这样一个看上去文弱安静的女子,是怎样在漠北度过的这九年,又是靠着什么回来的。 两侧群臣的目光中,有好奇,有钦佩,也有冷漠和不屑,虽然众人心思各异,但也都只能肃然默立,低头看着面前缓缓移动的袍尾,朝着观风殿一步步走去。 开景帝听说姬婴进宫时,命人去请了姒皇后来,此刻二人都走出殿外,站在阶前迎她。 姬婴走到阶下,一旁有宫人放上软垫,她跪下朝上磕了三个头,口中说着:“臣婴漠北归朝,叩拜吾皇圣体康泰,再拜皇后吉祥安乐,三拜我朝国运昌隆。” 开景帝笑呵呵地抬手说道:“爱姪快快平身!” 她慢慢站起身来,撩衣走上台阶,姒皇后见了也往前走了两步,热切地拉着她的手笑道:“回来好,回来好,这一路真是苦了你了。” 说完就要转身拉她进殿,她却没跟着往前走,只是颔首笑道:“臣还为舅皇从燕北带回来一样贺礼,却是在殿外看最好。” 开景帝回头:“哦?什么贺礼?” 只见几个宫人从方才姬婴走过的长毯上走来,手中端着个托盘,里面装的正是景州太守妘策为姬婴准备的回朝献礼。 那队宫人走到殿前行了礼,随后两边宫人将那托盘上的物件展开,是一件万民百纳袍,身后拼出十六个字:“道之所在,天下归之。安民则惠,黎民怀之。” 那几个宫人,将这袍前后向开景帝展示了一圈,姬婴在旁颔首笑道:“燕北数十万黎民归顺之心,臣为舅皇带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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