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边队伍在城外一条窄河两侧站定,妫易已知来人是姒丰,遂策马上前,悠悠问道:“姒节度有何见教?” 姒丰听声音有几分耳熟,叫前面亲兵让开,也策马往前走了两步,细看来人,脸色不禁微微一变。 半晌他才挤出一句话来:“容简将军,姒某实没有想到,你竟然还活着。”
第55章 燕还梁 妫易冷冷看了他一眼, 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扽了扽缰绳:“不怪姒节度想不到,我自己也没想到真能有带兵回来的这一天, 这还要承蒙昭文公主不弃,让妫某得以还乡。” 姒丰听完她这番话, 干笑了两声:“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容简将军自有吉相。” 妫易没再接着他的话假意寒暄, 只“嗯”了一声,又问道:“姒节度此来, 可是为朝廷传达受降的?” 姒丰往她身后那片密集的兵马扫视了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圣人已派了使团前往幽州商谈受降一事,命姒某在朔州城外,预备接管降军。” “在幽州有正式文书发来前, 我还不能移交兵权,姒节度见谅。” 姒丰点点头:“这是自然,我们就以此河为界,分驻两岸,待有文书发来,我再进城。” 随后两边军队点了人马,皆在河岸上一里处扎了营, 等姒丰回到晋阳时, 前来宣旨的宫官已歇了一日,正要回洛阳复命, 听说姒丰回园, 便都前来辞他。 这次宣旨宫官们回洛阳, 还要将嬴禄撕毁圣旨一事明白禀告,姒丰因此在园中摆了一席宴, 为众宫官践行。 其中宣旨那位宫官,原是姒皇后提拔上来的,心中明白他是想借此事置嬴禄于死地,遂起身举杯说道:“晋阳发生的事,我等一定原样禀明圣人,那位大不敬的罪臣,还请姒节度派人看管,待朝中有旨意下来,再做移送。” 姒丰也举杯笑道:“都是为圣人能完好收复燕北,姒某不敢不尽心。” 众人又说笑了一回,席间觥筹交错,直至三更方散。 第二日,那几位宫官在一队洛阳禁军护卫簇拥之下,缓缓启程离开了晋阳。 等他们出城后,有姒丰的亲信来镜台园书房内禀道:“已奉大帅之命,用铁链将嬴禄锁了,他今日已不再叫骂了。” “嗯。”姒丰坐在大案后面,手里摩弄着那串念珠,“把握好分寸,半死不活才好,若失手把人弄死了,我与你问话。” 那人深深低着头:“是。” “行了,你去罢,叫老三来见我。” 那人应命去了,不一时果然另有个中年男人来到书房门前,身上穿的衣服与方才来回话的人是一样的制式,皆是姒丰多年培养的利刃。 等那人进来,见姒丰迟迟不说话,也不敢问,只是低头站着,半晌才听他冷冷说道:“差你办的事,没有办好,还瞒了我许多年,好哇。” 那人一听语气不对,慌忙跪下了:“是哪件差事给主子办坏了,还求明白告知,就是死了也没话说。” 姒丰缓缓将念珠放下,起身走到他面前来,扯着唇角露出一个瘆人的笑容:“今日有件奇事说与你听,我竟在朔州城外,见到了一个死人。” 那人惶惶抬起头来:“谁?” “妫容简。” 那人一听这个名字,眼睛渐渐圆睁,露出些惊慌神态,当年的事,果然还是出了纰漏。 正待他张口要解释,一只极有力的手钳住了他的喉咙,他就这样大睁着双眼,不过片刻便断了气,直直倒在了地上。 姒丰直起腰来,喊人进来将地上人拖了出去,随后转身进里间洗了手,又更衣毕,才复又回到大案后面坐下,拿起那念珠来,长叹一口气:“真是不叫人省心,一天天的净损我功德。” 说完手中慢慢拨动珠子,闭上眼睛往后一靠,口中喃喃念起佛号来。 这日傍晚,妫易巡完朔州城外各处大营,便回到城中,差了两个亲兵,将近日情况飞马报与姬婴知道,就在那两个亲兵出发前不久,已先有一骑,早早从城外大营悄悄快马往东去了。 几日后,那先行的一骑进了幽州城,从角门进到姬婴的园子,被执事人带到了后院书房当中,姬婴见她来,请她坐下喝茶,那人欠身接过茶来,喝了两口,随后将前几日朔州城外,妫易与姒丰在河岸相持时所说的话,原样复述了一遍。 姬婴低着头静静听完,沉默半晌,只说:“我知道了,你去歇歇,明早再回去。” 那人起身拱了拱手,转身出去了,过不多时,又有人来禀:“妫将军从朔州打发人来了。” “好,叫进来说话。” 听完朔州城外近况,知道嬴禄已被姒丰扣下,姬婴点点头,留那两人在园中住两日,说等朝中使臣到了,再带话回去给妫易。 那两人行了礼,慢慢退出了书房,正好第二日,朝中派来详谈受降的使臣队伍抵达了幽州城。 姬婴这天仍旧穿着朝服,出到城外来迎,正使姚衡在城门外下了车,见了姬婴才要行礼,却被她走上前一把拉住,笑道:“与姚正议在可汗庭一别,到如今多少年了,不想还能在此重逢。” 姚衡颔首一笑,她这几年在宦海沉浮,也升过,也降过,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四品正议大夫的闲职上,如今再见姬婴,似乎什么都没变,只是自己的眼角多了些细纹,鬓间也悄然冒出了几根白发。 她轻轻拍了拍姬婴的手,然后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还是往后退了一步,欠身行了个官礼:“公主抬爱,臣不敢有失。” 姬婴这时一眼瞥见了站在姚衡身后的几位内庭宫官,心下会意,遂没再拦阻,等她及后面一众人行完礼,才又拉起她一同登车回城。 这一支使臣队伍,被安置在幽州城内府衙别院居住,这几间院落都是早收拾好只等她们来,一众人进府衙歇了半晌,才有姬婴派人前来请他们进园去,说已摆下了一桌接风席。 这次从洛阳来的使臣团,共是一位主使,一位副使,三名书吏,还有两个御前宫官和一个内庭宫人,以及一支百人禁军护卫队,由一个御前骑都尉率领,也算是颇为郑重。 晚间的席面,姬婴先前嘱咐过了,所以菜品皆是家常食材,还有些漠北常见的乳酪果子馅饼,并无任何山珍海味,喝的也只有姬婴从柔然带回来的一小桶葡萄酒,虽布置得十分隆重,内中却透着一股朴素气息。 席间姬婴给众人讲了讲如今燕北的市井民情,因旧年常遭战火,这几年好容易平静下来,民众却也只是将将饱腹而已,所以她在城中设宴,也没有什么好东西款待众人。 姚衡听她这样说,也接过话头,说了几句场面话,其实无外乎都是讲给那几位宫官听的,但她说得巧妙,把个席间氛围带得很是热烈。 众人连说带笑,直热闹到二更方散,姬婴亲自送了她们出园,只说请众位好好休息,明日午后再到府衙商议归降之事。 等使臣团众人回到府衙别院歇下,姬婴则独自在园中书房里静静吃了一盏茶醒酒,直到月上屋檐,才有人来轻轻敲了两下门,她走过去打开门,果然见门口站着姚衡,身后是姬婴派去接她的那名暗卫。 她忙笑着侧身请她进来,朝那暗卫点了点头,复又将书房门关了起来。 走到案前,姬婴给她点了盏茶吃,也不再像白日里那样冠冕堂皇地称呼“姚正议”,而是更亲近些地改称表字,笑着说道:“总是这样大半夜的,叫璇玑大人过来陪我说话。” 这一句仿佛把她们带回了从前和亲使团一起到科布多的日子,在阿勒颜离城夺汗位那段时间,她二人就常在科布多别院小书房里,夜会谈讲柔然朝事,不想这一晃,竟也是九年时光过去了。 因夜已深了,她两个未再闲说别话,只就使团这次来燕北一事,细细说了一回。 “圣人临行前放下话来,免除十年赋税决计不可,叫我来此好生斟酌,若可打得,你不依时,便废些力气亦可。” 这却也在姬婴意料之中,她笑着摇了摇头,走到案上拿出一份文书来,递给姚衡:“这是我先前同景州妘太守商议归降时,原本的降表底稿,你瞧瞧。” 姚衡接过来仔细看过,其余的内容与目前降表上都是一样的,只有免除赋税一项,原本底稿上写的是三年。 她眉间微蹙,想了一想,立刻明白了。 这次朝中之所以派她来燕北,也是因为妹妹姚灼在景州被扣押,虽然构陷她的嬴禄已败在晋阳,但景州前不久城防军哗变一事,是姚灼的副手带的头,也与她脱不了干系。 如今嬴禄眼看着倒台了,姚灼的事可大可小,全看姚衡在能不能在幽州把这差事办稳妥了,所以她这一路上也十分矛盾,一方面不愿因此叫燕北归降民众吃亏,另一方面也实在不想由自己亲自移送姚灼回洛阳受审。 这张底稿,是姬婴让她不要太有负担,所谓免除十年赋税的归降条件,并非是不肯让步的。 姬婴见她半晌没言语,先开口说道:“虽说一开始设想的就是三年,这只是为了让舅皇别把嬴禄那支人马收回去,好叫我拿他给姒节度做个人情,才改成了要十年,然后等你过来谈了,顺便再把明心将军捞出来。但我还是想着,再为燕北民众争取争取,好歹再多两年,免除五年赋税,也算是不负民心,你看如何呢?” 良久后,姚衡微微一笑:“公主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那我也表个态,一定竭尽所能,给燕北民众保住这五年的赋税免除。” 随后她两个又说了几句话,眼见时辰不早了,姬婴叫了那暗卫来,再送姚衡悄悄回到府衙别院去,只等jsg明日同宫官们一起正式商讨归降条件。 有了二人前一晚的密谈,第二日午后的受降会进行得十分顺利,但因涉及到燕北五个州,关于新边境线和驻军各项事宜,以及各州府衙门府库移交等事,也谈了整整三日,光是细则文书就写了两厚摞。 在这几日里,正好也有姬婴早早打发出去寻祥瑞的人回来报说,寻到了一头白鹿和一只白狐,这是姚衡在来燕北路上提前打发人给她送的信,只说预备下有用。 待众人终于商谈完毕,姬婴派出去的人又搜寻到一直白鸠,共凑了三样祥瑞,同那两厚摞归降细则文书,由姚衡带使团匆匆离开了幽州,往洛阳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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