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令诚先是构陷封常清夸大敌情、动摇军心,随后又指责高仙芝放弃陕地,克扣军饷。唐玄宗听信谗言,令边令诚在军中杀死二将。高仙芝死前悲痛长呼:“我遇敌而退,死则宜矣。今上戴天,下履地,谓我盗减粮赐则诬也。”士卒皆呼冤枉。】 水幕上,高仙芝和封常清的头颅被士兵们捧在怀中,他们目光愤愤,望着最前方耀武扬威的黑衣太监。 边令诚穿着一身监军的黑袍,那眯缝的眼睛时不时闪过狡诈的冷光,活脱脱一只无毛的狐狸。 边令诚站在高台上俯视着高仙芝和封常清的尸体,把玩着手中的金色令牌,神色冷漠而傲慢。 士兵们愤怒的呼喊并没有让边令诚害怕,他慢条斯理地一抬手,一群持刀护卫立刻拔刀挡在了他的面前,冰冷的刀锋对准了这群保家卫国的士兵。 “杂家是奉皇命行事。” 边令诚弹了弹手上的令牌,施舍般地抛出一句解释:“高仙芝怠战,理当斩首示……” “你懂个屁!” “阉人胡说!” “高将军有没有怠战,我们打仗的难道不知道?!” 边令诚的话说到一半就被激动的将士们打断了。眼泪冲刷着他们沾满灰尘的面庞,那一对对眼眸却亮起了愤怒的火光。 群情激奋间,不知是谁先扬天高呼—— “将军冤也!将军冤也!” 这一声“将军冤也”如石落潭,瞬间激起万千回声。 先是一个人在喊,然后是十个人在喊,最后是一百人、一千人、一万人……整个军营里都回荡着地动山摇般的悲痛高呼—— “将军冤也!” 直到这时,边令诚刻薄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惊恐。他将李隆基给他令牌高高举起,企图用这块冰冷的小令牌抵御千万将士的怒火。 “快走吧,边大人。”一旁的侍卫急切出声,额头滴落冷汗。 边令诚踉跄后退一步,目光不由望向高仙芝的头颅,恰好对上那血污面孔间瞪得极大的黑白眼眸——他居然不肯瞑目! 边令诚咬了咬牙,在侍卫的护送下,匆匆离开高台…… 【两位将领被冤杀,极大地动摇了军心,对平定安史之乱造成了严重的不利影响。】 【两员忠贞爱国的武将未能战死沙场,却惨遭宦官毒手、含冤而死,当真可惜可叹,令人悲恨。】 “噗通。” 角落里突然传来一声跌倒的声音。 众人闻讯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青袍的小太监摔在雪地里。那个小太监见众人望向他,猛地撩起袖袍盖在脸上,慌不择路地向院外冲去。 巧合的是,高力士正好带着一队侍卫押着李辅国和鱼朝恩进门。这小太监捂脸跑路,一时不察竟然撞进了高力士怀里,一时间双方人仰马翻,高力士倒在雪地里痛骂不休,而侍卫则把这莽撞的小太监一脚踢翻,制服在地。 “哎哟,是哪个不长眼的!” 高力士被人扶起,一把掐住小太监的下巴。小太监吓得浑身颤抖,手脚乱挥。但奇怪的是,尽管下巴都被掐紫了,可这小太监死活不肯抬头,拼命把脑袋往胸口藏。高力士不耐烦地给两旁的侍卫使了个颜色,三人同时动手,总算把这小太监的掰正了脑袋—— “边令诚?你跑什么?” 被叫出名字的那刻,边令诚两腿一蹬,骤然脱力,面露绝望。 “边、令、诚?” 听到这个名字,封常清猛地回头。他大步上前,揪着边令诚的后脖颈,像拖死猪般将这小太监拖回石潭边。 封常清看了看水幕上那脱毛狐狸般的黑衣太监,又比对了下面前青衣太监那细长的眼睛,冷笑不止: “当真是上天助我大唐——边令诚,今日就是你死期!” 语毕,封常清猛地挥拳。 沙包大的拳头正中边令诚那讨人厌的眯缝眼。边令诚惨叫一声,竟然被打得倒飞出去,在和着烂泥的雪地里滚了两三圈才堪堪停下。 边令诚头晕目眩,还没来得及求饶,背上又不知被谁重重踹了一脚,登时扑棱着向前飞出,顺着雪地滑出老远,血和烂泥糊了个满头满脸。边令诚吐掉嘴里烂泥,才抬起头,恰恰又对上封常清举起的拳头—— 边令诚被打得晕天转地,像是只绿毛耗子般满地乱窜,慌不择路地逃进人堆。 他跑进文臣堆里,年轻些的文人当即撸起袖子,拿着笏板就是劈头盖脸一顿抽,直把边令诚抽得哀哀叫唤。 年老些的文臣倒是没有直接动手,只是手上端着的茶盏、瓜碟总是动不动滑落,又恰好不偏不倚地砸在边令诚的身上,烫得他吱哇乱叫。 边令诚捂着脑袋,一骨碌滚离了文臣圈——然后成功进入武将们的领地。武将们就没那么多顾虑,自诩粗人的他们上来就拿真诚的拳脚招待边令诚,拳拳到肉、掌掌生威,直把边令诚打得口歪鼻斜,软如烂泥。 或许是求生的欲望让边令诚爆发了力量。他用尽最后的力气,猛地扑向一人,凄厉道: “高仙芝!我于你有恩!你要救我!” …… 这一声恍若霹雳,就连封常清都停下了攻击。众人面面相觑,惊疑不定地看着高仙芝。 “是……边令城,曾是臣的监军。”迎着众人目光,高仙芝面色冷硬,拳头紧握,但最终还是没有否认。 李光弼和郭子仪互换了一个眼神,没有说话。倒是邓景山快言快语,无所顾忌:“高特进,我记得你在唐击小勃律之战时曾与边令诚共事?” 高仙芝点了点头。 “爱卿,这贼阉可曾害你?!”李隆基豁然起身,关切地望向高仙芝,一副想要替他伸冤的急切模样。 “我没有!我有恩于高仙芝!”边令诚嘶声力竭,可根本没人理他。 最后还是高仙芝自己摇了摇头:“回禀圣人,当时臣还不是节度使,攻破小勃律后,夫蒙灵察将军不满臣越级表功,多次为难于臣,欲抹臣及下属军将之战功。是监军边令诚将此事上奏朝廷,力陈此战之艰险与军将之功绩,臣方得圣人垂蒙……” “是我!是我!”边令诚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眼睛一亮,疯狂点头:“是我上奏的!是我上奏的!我是忠臣,我有恩于高仙芝,你们不能杀我!” “你有恩于高特进?”封常清眉头一压,指着石潭目露凶光:“你就是这么有恩于高特进的?在战危之时,索贿赂、进谗言,将我和高特进两人斩于军前……这就是你说的恩?” “一码归一码!” 边令诚一梗脖子,口不择言:“我奉命行事,下令的可是圣……” “住嘴!” 滚烫的热茶砸在脑门上,边令诚没说完的话顿时转为一声惨叫。 李隆基收回手,声音冷得像块冰:“如此贼阉,不必与他多言。带下去,杖杀!” “圣、圣人!奴才错了、奴才错了……” 边令诚这才回神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他赶紧跪倒在地,拼命磕头:“圣人、圣人……奴才不会干那样的事情!水幕说的是未来、未来……未来谁又说得准呢?!奴才不会那么做的!奴才是冤枉的!” “事不当时固争,防患于未然。”李隆基面不改色,挥手让侍卫动手。 区区阉人,不过蝼蚁。 死一个家奴能给自己出口气,还能笼络武将们的心,这对李隆基而言简直再划算不过。 “高仙芝!高仙芝——哦不,高特进!特进大人,救我,救我!”边令诚死死抱住高仙芝的腿,痛哭流涕:“没有我,你怎么能当上节度使?!没有我,你怎么能成为特进?!我有恩于你,你得救我!” “挟恩图报,果真小人!” 封常清咬牙切齿,望向高仙芝:“高特进,莫要被这阉人蒙骗了!” 高仙芝微微颔首。 他俯身抚上边令诚鲜血淋淋的食指,在边令诚迷惑的目光中,高仙芝略一用力,将他的食指从自己的裤腿上扯落: “首先,您身上这件青衣就是圣人对您禀忠直谏的奖励……边大人,您几年前就已经领过酬劳了。” 高仙芝一边慢条斯理地解释,一边握住边令诚的中指轻轻一掰: “其次,晋升节度使、得封特进,是我一刀一枪拼来的军功,而不是因为您那几句美言。当年小勃律之战,您畏缩不前,是我独自领兵深入敌军,活捉苏失利,但愿您没忘记。” 高仙芝扯开边令诚的无名指,平静继续: “最后,我虽目睹未来您冤死我与封将军的场面,但我刚才仍强忍着没有对您动手……这是我对您当初那几句美言的最后报答。” “边大人,恩已偿清,如今该轮到您赎罪了。” 高仙芝扯下边令诚最后的小指,将面如土色的太监丢向侍卫。听着边令诚绝望的惨叫,他对上封常清的眼睛,目露愧疚: “未来,是我连累你了。” 封常清朗声大笑,拍了拍高仙芝的臂膀:“高特进,能成为您的副手判官,是我封常清的荣幸。” 众人望着这一对节度使和判官,无不欣慰敬佩。 “好!好!” 李隆基抚掌大笑,一手拉住一个武将:“两位爱卿骁勇善战、忠贞爱国,实乃大唐之福,朕心甚慰、朕心甚慰……” 李隆基不合时宜地插入引起了众人的不满,见他笑得开怀,邓景山凉飕飕地插嘴提示: “圣人,其他的宦官您准备怎么处理?” 李隆基瞪了他一眼,欢愉的面色顿时有些讪讪然。他瞥向一旁已经昏死的李辅国和鱼朝恩,李隆基不耐烦道:“这个,还有这个,都拉下去,午门候斩。” 目送三人被侍卫拖出花园,李隆基满意点头:“如此,奸阉就处理干净了。” “哦?不见得吧。” 邓景山煞风景的声音再次响起,对上李隆基冰冷的目光,他微微一笑:“圣人,杀三个宦官治标不治本,今日有边令诚,明日就有张令诚、王令诚……” 听到这里,李隆基不由冷了脸:“难不成,你还想让朕取缔宦官,让朕无奴可用?” “怎会?” 邓景山敷衍地拱手致歉,嘴上却仍言辞犀利:“臣的意思是,宫中宦官人数太多、权势又盛,如今宦乱未兴,圣人何不趁此良机,去疴除弊?” “阉人胆小,如此杀鸡儆猴即可……” 李隆基当然听懂了邓景山的意思,但宦官说到底就是家奴,伺候的人少了,生活多少有些不便……李隆基哼哼唧唧,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肯正面接话。 见李隆基如此情态,众人不由在心底无言长叹——刀子不割到自己身上,哪里会知道有多痛?说到底,君是君,臣是臣,圣人又怎能体会到被奴才勒索、欺凌、威胁的感受呢? 或许是听到了众人的心声,水幕骤然亮起。李隆基反应很快,当即低头望去,却见上面端端正正写了两行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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