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俊冲赵构眨了眨眼,又咧开嘴:“想活可以,但陛下还得付出一些小小的代价。” “您知道的,您罪孽深重。如今若不受点罪,恐怕难消这群匠人的心头之恨——我和刘将军也才两人,赤手空拳的,怎么打得过这一群精壮的好汉?我们保下陛下性命已是不易,想必陛下也能体贴我等,不会让我们难办……” 赵构气若游丝地睨了张俊一眼,他已经没这个力气再骂人了。赵构脑海里唯一的想法就是赶紧逃出木桶,然后找个医官看看自己的腿—— 膝盖处火烧火燎的疼痛越来越轻,但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自从双腿被埋进泥浆中固定,随着时间的流逝,赵构逐渐发现,自己对下半身的感知越来越弱,全靠着膝盖处的那点儿疼痛判断双腿位置。疼痛越来越轻,意味着血肉逐渐麻木,当他彻底感知不到疼痛的那一刻,也意味着他的双腿彻底坏死。 “你、你们要如何?朕都答应,朕都答应!” “那就好办了!”张俊一合掌心,满脸欣喜,像是在为赵构的配合而感到由衷的开心。张俊先是习惯性地在自己的腰侧摸了一下,却没有找到熟悉的武器,于是只好冲刘光世伸手:“借把刀?” 刘光世扔了一把匕首给张俊。 张俊丢开刀鞘,将银亮的刀锋在木桶上拍了拍,随即抵到孔洞旁边。迎着赵构惊恐的眼神,好心情的张俊无比耐心:“陛下,张嘴。” “张、张嘴作甚?” 赵构一边卖力后仰,一边用眼神拼命拒绝。他原以为自己要付出的“代价”无非一些金银财宝或者高官厚禄。赵构想到的最可怕的结果,也不过是提前退位,找个佛庙了此残生。 “刚才宫门前的百姓都说,陛下说话很不中听,总是求和求和的,听了让人心烦。”张俊晃了晃匕首,耐心劝导:“其实这是笔划算交易,一条舌头换一条命,孰轻孰重,陛下应该分辨得出。沉默是金,陛下金尊玉贵之人,以后大不了提笔写字便是。可若是没了‘以后’……” “你、你们竟敢损伤龙体?” “龙体不龙体的,如今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何保全陛下这条真龙的性命。”张俊拿匕首挽了一个剑花,指向身后那群虎视眈眈的工匠,意味深长道:“这年头想要屠龙的人可不少,陛下还是早做决定……换个人来动手,陛下说不定更为遭罪。” 一番沉默后,赵构终于有所行动。 他眼里闪烁着泪光,缓缓靠近孔洞:“你……你轻一些。” “陛下放心,臣手起刀落,麻利得很——还请开开金口,好让臣把刀伸进去。” 张俊正在兴头上,他没注意到身后的刘光世正在用一种看死人的眼神打量他。 刘光世看着前方兴致勃勃的张俊,眼神冰冷而厌恶。就像他不明白张俊这种踩高捧低,欺凌弱小的恶趣味从何而来,张俊也不知道刘光世再二嘱咐要割掉赵构舌头的意义何在。 但对于刘光世和他身后的这群匠人来说,割掉赵构的舌头并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省事——没有舌头,就不会说话。 正如最初所说,刘光世从一开始就想要赵构活着——痛不欲生地活着。 他将赵构固定在此,为的是让他每天亲眼目睹身边来来往往的万千百姓叩拜岳飞塑像。有口不能言,有腿不能行。他要赵构跪在岳飞的塑像前,每天接受百姓的唾骂和侮辱,然后在这更胜凌迟般的酷刑里,怀着绝望的心情祈求死亡降临。 但死,是一种解脱,一种恩赐。 在赵构赎完自己的罪孽之前,刘光世和百姓们不会允许他死去。他们不仅会每天派人给他喂食流食,还会用最好的参汤和药物,找最好的医官,悉心吊着他的命。 他们要赵构,求生不得,求死不得。 “面具做好了。” 一直在角落雕刻的石匠终于起身,吹掉手上的粉末,将新鲜出炉的石头面具递给刘光世。 这面具颇有机关,不仅五官与赵构十分相似,而且在瞳孔的地方,还留有两个细小的洞眼——纯粹的黑暗会将人逼疯,所以生理本能会逼迫人主动透过这两个洞眼去勘探外界。如此一来,赵构每天会眼睁睁看着周身人来人往,自己却困在塑像内无法求救——只有这样的心灵酷刑,才能让他在日复一日的绝望中学会忏悔。 就在刘光世把玩面具的同时,前方传来一阵凄厉的尖叫。 不用想也知道,是赵构终于被割了舌头。 张俊有些为难地看着满口鲜血的赵构,犹豫着要不要扯块布条给赵构止血。但还没等他行动,一位工匠突然走上前来,径直越过他蹲在赵构面前。 工匠似乎颇通医术,面对血糊糊的赵构眼神都没变一下。他利索地从怀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止血药粉,倒在一块干净的棉布上,随即快准狠地塞到了赵构嘴里。 “他的舌头。”张俊将手里腻滑恶心的肉块丢到刘光世脚边。 张俊看着刘光世,颇为感慨:“我俩这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刘光世淡淡看了他一眼,抬腿将赵构的舌头踩成了烂泥。他挥手,示意工匠们继续动工:“开始铸模吧。” 泥浆不停落到木桶上,在赵构的呜咽里糊满了木桶外表。待泥浆逐渐变干变硬,工匠们又抛开了铁锹,各自拿起手里的錾子,锤子,在没有完全干成块的黄泥上开始了雕刻工作。 脖子,肩膀,手臂……一个没有脸的赵构塑像很快成型。 雕塑的“衣服”除了没有显眼的龙纹,款式模样都像极了皇袍,就算百姓不认得赵构的脸,也能通过别具一格的服饰和令牌,飞快地认出这个奸人跪像的原型。 做完这一切,工匠们起身退到一旁,而唯一的石匠指着木桶里赵构惨白的脸,平静地开始介绍:“我们开工前已经估计过尺寸,这石头面具刚好可以卡在木桶的孔洞上。只要手法得当,每天晚上喂食的时候就可以轻易取下。” “除此之外,我还在面具上开了四窍:鼻孔的洞眼用来呼吸,瞳仁的洞眼拿来外窥。若是哪里还有不足,请将军指出,我就地完善。” “已经很好了。”刘光世冲他点点头。 一旁的张俊目瞪口呆地看着石匠,脸上的表情又开始变回最初的惊恐:“你们要他活着,原、原来是为了……” 刘光世没有搭理张俊,抬腿向前走去,站在他和赵构之间的张俊忙不迭地闪到一旁,心有余悸地看着刘光世手里的石头面具。 赵构一直在拼命叫喊。 但没了舌头,又被布料堵住了嘴,用尽全力发出的声音细若蚊蚋,别说几l步之遥的张俊,就算是近在咫尺的刘光世也很难听清。他以为的“嘶吼”和“尖叫”,在众人听来不过是鼻音般的哼哼。 发声求饶不得,赵构又转而用眼神哀求。 他的眼泪如如滂沱的夏雨,将他养尊处优的面庞沾染得狼狈不堪,他望着刘光世,苦苦“哀求” ………刘光世面无表情地将石面具扣到木桶的孔洞之上。 随着赵构被石头面具遮盖了面容,这尊欠了几l百年的雕像,终于宣布大功告成!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何况叛国灭族之罪乎? 这是皇权的世界没错。 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黄袍却从来没有任何意义。 真正有意义的,是那一只只帮着套上黄袍的手臂。 谁护他们安居乐业,又是谁让他们无家可归? 谁为他们冲锋陷阵,又是谁令他们含泪上贡? 谁帮他们挺直脊梁,又是谁叫他们亡国灭族? 他们看得分明,从未判错。
第63章 【爱国诗】辛弃疾 “唉,我是这没想过,我竟然还有这一天。” 张俊坐在大殿前的石阶上,盯着不远处的“石俑”感慨万分。他转头望向坐在他身边的刘光世,眼神敬佩又带有些许畏惧: “往日在朝中,你都是最沉默的那个。在书房内,你对岳飞一事的态度也不甚明朗,我当时还以为你要辞官回乡,急流勇退,却没料到,你这‘石头人’才是整个书房里最有魄力,又最下得了狠手的人。” 刘光世笑了笑:“实不相瞒,书房那会儿,我的确是在想告老还乡。” 张俊闻言,诧异地睁大眼睛:“那你怎的……” 的手指点了点“石俑”,舔着嘴唇回忆:“也对,我记得在宫墙上,他本来差点就要坠墙死了,是你不要命地把他救回来。那为何、为何你突然就……?” “一念之间。” 刘光世淡淡回答,又抬头去看天幕,表情分不清是怅然还是感慨:“今日之前,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我刘光世还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顺着刘光世的视线,张俊也抬头望向天幕。他微笑起来:“的确,今年之前,谁都想不到天上会出现此等奇象。犹记得月兮第一次露面时,讲的还是杜诗与安史之乱,那天陛下被天幕吓得当场晕厥,醒来后又连夜上山躲进灵隐寺,还让高僧围着他足足念了几天的护法经。” 怀念完过去,张俊免不了开始畅想未来:“你说,等这事了了,大宋能变好吗?” 刘光世沉默片刻,坦诚道:“不知道。” 毕竟月兮当着天下所有人的面把南宋皇帝一溜烟地骂了个遍,眼见这皇帝一代不如一代,众人那是越听越心凉。一长串皇帝名单中,也唯有下一任宋孝宗赵眘得了月兮几分青眼,堪称南宋奋发图强的唯一机会。只可惜他壮年时期摊上赵构,老年又倒霉地看走了眼,禅位给了不孝子赵扩,最后郁郁而终。 “也是,我们才活几岁,哪管得了大宋千年百年。”张俊理解错了刘光世的意思,以为他在考虑良将贤臣之事。见刘光世面色肃然,张俊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担心,岳飞、陆游、辛弃疾,有此三子,保大宋百年不成问题。” 提到辛弃疾,张俊突然激动了起来,捏着刘光世的肩膀兴奋道:“你刚才听到没?辛弃疾官复原职之后,又去北伐了!” “北伐?”刘光世刚才在全神贯注在处理赵构之事,倒还真没留意月兮讲的内容。他坐直身子望向天幕,目光炯炯有神:“成了没?” “还没讲到,我跟你说……” “轻点!”刘光世虎目一瞪,随即又迫不及待地仰头观影,“先让我看看!” 张俊翻了个白眼,无声腹诽:他这讲话能有多大声?要真说大声,还不如让那群工匠赶紧走人。 张俊瞥了一眼那群还在角落里叮叮当当,不知在雕琢什么东西的工匠,心里郁闷极了。 【绍熙五年,即公元1194年,宋孝宗赵眘临死前想见儿子一面,但因为惧内,光宗赵惇竟然不敢前去探望父亲。农历六月初九,宋孝宗驾崩,按照礼仪,皇帝赵惇应该主持葬礼。但光宗以有病为由在后宫寻欢作乐,对葬礼不闻不问。大臣们实在看不下去,他们忍受不了这个疯子继续当皇帝。以知枢密院事赵汝愚、知阁门事韩侂胄为首,一些大臣拥立光宗的儿子赵扩即皇帝位,尊光宗赵惇为太上皇,史称“绍熙内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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