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原的死也是你们造成的,是吗?”我问。 “意外而已。”对方淡淡地说,“他的能力还不够对本家造成威胁。” “意外?”我低低地笑起来,“怎么可能是意外?一个成长中的咒术师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却只说情报错误,简直是可笑。” 保卫队长对这番话置若罔闻,他走到我面前蹲下,以机器人一般冰冷机械的语调问:“最后一次,咒术师夏油杰和那两个女孩在哪里?” “你过来,我告诉你。”我眯起眼睛,轻声说。 两秒之后,房间里响起了一声闷哼,还有令人牙酸的骨碎声。我的头被他打偏,上下牙间尚挂着半截晃晃悠悠的耳皮。他捂住右耳,血不断从指缝里流出,迅速将他白色的手套浸成红色。但即便如此,保卫队长的神情却十分平静。他平静地看着我,又平静地对我说:“你不该这么做。” 他离开屋子后,我呸地将那块东西和牙齿的碎块吐了出来。我用舌头抵住那块汩汩冒血的地方,打定主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再开口,能拖延一段时间就拖延一段时间。 他转身离开了这间屋子。几分钟后,入口出再次传来吱吱呀呀的开门声。保卫队长再次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个身材矮小,医生打扮的中年人。在昏暗的光线下,他那犹如不毛之地的头顶竟如灯泡一般明亮,让人无法移开视线。他有一个巨大而凸起的鼻子,仿佛小山一样在他干瘦的脸色耸立起来。在那鼻梁之上,一副小而圆的墨镜完完整整地挡住了他的眼睛,不透出一点目光。 “那这里就交给教授您了。” 保卫队长向这个人鞠了一个九十度的弯躬,踩着靴子,铿锵地离开了审讯室。 等脚步声安静下来,中年人才转身面对我。他慢慢地咧开嘴,露出几乎所有暗黄斑驳的牙齿。 “啊啊,这就是未来小姐吧。”他的声音温和而富有美感,仿佛温泉一样浸泡着听者的耳朵。假如不知道他的面貌,想必不少人会以为讲话者是一位风度翩翩的美男子。 “请容在下自我介绍一下。鄙姓中村,是一名刑讯专家。” 他指着我对面的椅子,彬彬有礼地问我,“不介意我坐在这里吧?” 我不说话,冷眼看着他掀起衣服下摆,自顾自地坐下。 “看样子,未来小姐并不想跟我说话。” 中村说。 “不过,您还是说些什么吧。被您这样为难,我很不好办的。” “您真的决定什么都不说了吗?” “唉,不得不说,您这样的做法真是糟糕透顶。我不明白,像您这样聪明的人怎么会犯这种愚蠢的错误。未来小姐,请您相信,我绝对没有恶意。您只要把您知道的告诉我,我们就可以离开这个肮脏的地方了。您也不想在这个老鼠窝待一辈子吧?” 我静静地看着他。 “未来小姐,你很不乖。” 见我不配合,刑罚专家的语气阴沉起来,显得那张脸更加怪诞而可怖了。 与此同时,他的嘴越裂越大,好像要把那张脸活生生分成两半似的。他将右腿搭在左腿上,慢慢地将两只手按在了下腹的位置。过了一会儿,他再一次开口:“未来小姐,听说你喜欢读莎士比亚。不知道你有没有读过其中一章《驯悍记》。啊,你不知道也没有关系。毕竟这只是他作品里最微不足道的一篇。但我个人觉得,这是他最精彩的作品。因为他说明了一个事实。人的意志是脆弱的。你以为自己很坚强,但这只是你以为的。只要稍稍改变一下环境,再凶恶的猛犬都能变成乖顺的宠物狗。” “我虽然勉强得了刑罚专家这样华而不实的头衔,但我本人却非常不喜欢那些物理的手段。想必你也这么认为吧。折磨一个人的□□是最低级的做法,而我也不忍心破坏你美丽的身体。既然你不反对,那我就自作主张了。”他说着,缓缓取下了墨镜。 闭眼!闭眼!闭眼! 我的大脑不断地发出警示,可一只无形的手却按着我的头颅,强迫我瞪大双目,去直视那对如黑夜里车灯一般的眼睛。 眉心一阵刺痛,好像有一条长长的虫子钻进了我的颅骨,在额叶的每一个褶皱里慢慢游走。我忽然觉得疲惫和困倦起来,而耳边也有一个人不断重复道:“睡去吧。睡去吧……” 我是一个不幸的人,或者更准确地说,我就是不幸本身。据说我出生后,母亲曾对医生说过:“这么丑陋的东西,一定不是我的孩子。” 或许是因为母亲对我的厌恶之情太过强烈,在我又一次尿在她手上的时候,她对我说:“啊,我不应该生下你的。” 她就这样把我和被尿浸湿的尿布丢在一起,洗干净手,永远地离开了我和我的父亲。 我五岁的时候,父亲娶了新的妻子。我记不太清她的面容,但她面对我的时候,总是沉默而冷淡的。而父亲因为工作忙碌,总是很晚才回家。每次我去给他开门的时候,他就会露出一副,咦,你怎么还在这里的神情。每次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也是:“你妈妈呢?” 而他也不等我回话,就说:“快去睡觉,不要给你妈妈添麻烦。” 我想说,我没有添麻烦,但他已经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厨房。冰箱门开了又关,客厅里传来了综艺节目里主持人夸张的大笑。 又过了一段时间,新妈妈怀孕了。她的肚子一天天鼓了起来,步伐也日益地沉重了。我时常能听到她在客厅唱歌的声音。那个歌声温柔而动人,仿佛和暖的春风。可只要她一发现我站在门口,这歌声便戛然而止。我听到她对父亲说:“这孩子怪让我害怕的。”父亲说:“啊,这不是什么大事。我让她没事不要总缠着你。” 在次年的四月,樱花盛放的季节,我的妹妹出生了。她是个顶漂亮的孩子,像小小的瓷娃娃。爸爸推着婴儿车走在公园里,总能引得路人频频回首。“好可爱的孩子。”人们这么评价道。 如果可爱的孩子能得到爱的话,那我一定与可爱没有半分关系。我站在妹妹的摇篮旁边,这样想到。可能是感知到了我的存在。妹妹突然放声大哭起来。我吓了一跳,可还没想到怎么安慰她,就被妈妈一下子推到了地上。她抱起妹妹离开了屋子,重重地摔上了门。父亲得知这件事情后,用很长的三角尺狠狠打了我一顿。一边打,他一边说:“蠢东西,不要脸。蠢东西,不要脸……” 因为这件事的缘故,我更加小心了。但无论我怎么做,爸爸妈妈都不会满意。“哎呀,怎么会这么笨?” 这句话贯穿了我的日常。我每次说对不起的时候,他们就说,这还不是因为你太笨。后来舅舅找到我的时候,父亲很自然地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那就拜托你了。”他把我推过去,对我说:“在舅舅家聪明点。” 舅舅牵过了我的手。他的手很大,也很温暖。他蹲下身,交给了我个粉红色的小球。我问他这是什么。他说这是巧克力。生平第一次,我吃到这么甜美的东西。但不知为什么,我觉得它太过于甜了,甜得有些不真实。 “跟我走吧。”舅舅说。 “去哪儿?” 我问他。 “去一个美丽的新世界。” 他如是回答我。 舅舅把我领到了一个很大的宅院。那里有很多和我一样的孩子。我们都穿着白色的制服,腰佩长长的竹刀,每日随先生学习识字与刀法。我们被鼓励拿着竹刀厮打。如果在打斗中落得下风,先生就会把输了的孩子推到众人面前,先是殴打羞辱他一番,再让赢了的孩子一刀扎破他的肚皮。我输了一次。但舅舅维护了我。他把我领到一个房间,让我跪在地上。他问我,我知错了吗?我说,对不起舅舅,我错了。他每问一次,都要挥动一次鞭子,重重地抽打在我的脊背上。 “知错了吗?” 他问。 “对不起,舅舅,我错了。” 我因为疼痛而哭泣了起来。 “啪——” 鞭子落下。 “知错了吗?” 他又问。 “我错了,我错了。” “啪!” “我错了。” “啪!” 等到我的后背被汗水和血水浸透了,舅舅才气喘吁吁地停下。他单膝跪在我面前,扶住我的肩膀,以无奈的语气对我说:“未来,不要怪舅舅。舅舅这是为你好。你不要辜负我对你的心意。” 他的话语让我羞愧难当。是啊,我怎么能这么不知感恩呢?明明这个世界上,唯一会对我好的人就是舅舅了。我用颤抖的手剥开了他给我的巧克力。圆球形状的糖果因为我的体温已经有些微的融化,像泥浆一般粘在我的手指上。我伸出舌头,舔去指腹上的巧克力渍,眼泪却忍不住流淌下来。奇怪,明明这么甜,我为什么还会哭泣呢? 为了不让舅舅失望。我在训练营里更加努力了。我打败了每一个孩子,然后用刀刺死了他们。直到最后,训练营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期待着舅舅的奖励,可他却说:“太慢了,蠢东西。” 我想,我又让他失望了。 十四岁的时候,我们家和五条家联姻。我的婚约者五条悟比我大一岁,在东京咒术高专就读。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他不会喜欢我。校长将我引荐给同期时,我听到他跟他旁边一个黑头发的男生说:“那帮老头是瞎了。什么东西都往这边送。” 黑头发的男生冰冷地看着我,微笑着说:“悟,不要这么说一个弱者。” 舅舅命令我监视五条悟。我不能辜负舅舅的信任,哪怕我不想靠近五条悟一点点,我也必须完成任务。可只要我一走入他的视线,他高傲而侮蔑的眼神便像钢锥一样扎进我的心灵。他并不无视我的存在。相反,他每次一见到我就以熟稔的语气对我说:“啊,你又来了。我想吃喜久福,你去给我买吧。” 我每次都照做,每次我将买好的点心递给他的时候,他就当着我的面把食物丢进垃圾桶。 “你买的不是我要的那个。”这个时候,他就仿佛拍小狗一样轻拍我的头顶,温柔地对我说:“我说的是原味的喜久福,不是草莓味的。笨——蛋——” 一开始的时候,我被这样的反应弄得愤怒不已。可后来,我也迷惑了。难道真的是我做错了吗?如果我没做错,他为什么要喊我笨蛋呢?可能我真的是个笨蛋,连买点心这样小的事情都做不好。 新年的时候,蛋糕店的商家都关门了。这个时候,他跟我讲,他想吃银座某家蛋糕店的苹果蛋糕。 “帮婚约者做这种小事是应该的吧?” 他笑眯眯地对我说,“这种连傻子都能办到的事情,你做不到吗?” 外面下着冷雪。蛋糕店的门关得死死的。我不甘心,又去了附近的几家,最后只在尚且开门的便利店找到了一块小小的芝士蛋糕。高专建在半山位置,出租车只能停在山脚。我提着袋子,走过长长的石阶,冻的通红的右手已经僵硬而麻木。校园里空空荡荡的,大家都在宿舍里,庆祝新年的到来。我走到五条悟的宿舍门前,却听到里面传来快乐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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