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咒术师。” 五条悟对学生说。 六眼可以分辨咒力,可以识别气息,可以看到毫厘之内,千里之外的景象。世界的每一个微笑的角落都逃不过这双眼睛。但他看不到过去,故无法知道尸体的来历。诅咒师羂索命我在尸体上留下咒力的气息,以此作为对五条悟的战书,让他相信,眼前所见正是消失多日的禅院未来。校医家入证实了这一观点。她解剖了这具尸体,尸体的腹腔和胸腔内,心脏、肝脏、脾脏、肺叶、肾脏、胃、肠道都没有了。与咒灵融合后,诅咒之力会蚕食这个人原本的身体,又刺激着细胞的生长。诅咒和细胞抢占着生存的地盘,直到没有细胞可以再生。二零零七年,妖刀制造的混乱暴露了禅院家的所作所为,家主直昆人被问责,从此咒术界明令禁止任何形式的咒灵融合。但明令从不禁止暗行。 是我用死火吞噬了禅院甚尔的内脏,模拟了这样的痕迹。 “她一定很疼。” 校医家入说。 “所以不是只消失了嗅觉和味觉。” 五条悟如此陈述着事实,好像眼前躺着的只是一个陌生人。 “只要大脑和神经都在,痛感就不会消失。不过太痛的话,也是会麻木的。” 校医家入温柔地合上了尸体的双目,淡淡地说,“但无论怎样,她现在不会疼了。” 校医家入推门离开。暗淡的房间里,五条悟静默地站在冰冷的解刨台上。隔着蒙尸体的白布,他的手放在了“禅院未来”的心口。 “骗人的。” 他说。 此时,咒灵花御走到我的身边,问我在想什么。我说,五条悟很愤怒。后面的战斗不会顺利。不出意外,他会使出全部的战力。 不,他使用不出全部的战力。诅咒师羂索说。 时间是二零一八年十月三十一日,距离一九二三年的关东大地震已经过去了九十五年,距离一九四五年的广岛原子弹爆炸已经过去了七十三年,距离一九六四年的东京奥运会已经过去了五十四年,距离二零一一年的福岛核泄漏已经过去了七年。人类依旧行走在这片土地上。滚滚的车流碾过阳光闪烁的柏油路,商场的大荧幕上滚动着化妆品、时装、电影的广告。地铁站口涌出穿西装的中年上班族,优雅倩丽的都市女郎,手牵手的小学生,衣着潮流的年轻人,肤色各异的外国游客。在地铁站口,有一个拉大提琴的青年。他的乐声如泣如诉,引得路人纷纷驻足拍照。 “我听过,是《泰坦尼克号》里的。” 旁边一个青年悄悄牵住了女友的手,耳语道。 我站立在涩谷站附近的高楼之上,咒灵花御、漏瑚、陀艮与我并肩而立。漏瑚对与五条悟的对战格外期待。几月之前,它前去试探五条悟,却惨败于这位人类最强的手下。五条悟活生生将它的头颅从脖子上拔了下来,像踢皮球一样把它踢到了湖中。被咒灵花御带回来后,漏瑚没有一日不想再次站到这个侮辱它的人类面前。它无比渴望看到五条悟惨败时候狼狈的面貌,即便战胜他的不是它。 “我要先把最强打倒了,再去灭那些人类。” 漏瑚对我说。 “再见了,妖刀。” 咒灵花御朝我挥手,与同伴一起跳入了结界中。诅咒师羂索是高明的结界师。它曾经毫不费力破开了京都今宫神社的结界,让漏瑚烧毁了驻守千年的枫树。它以涉谷站为中心,设置了一个只针对于普通人和五条悟的结界。一旦进入,就绝无法出去。在这里,诞生于自然的咒灵一面展开对人类的复仇,一面拖住五条悟。而我的任务则是跟随在诅咒师羂索左右确保它的安全。它将手指交给了夏油杰收养的两个女孩菜菜子和美美子,让她们在地铁站等待男孩虎杖的到来,随后将剩余的手指放入他体内,让诅咒师宿傩完全复活。它告诉我,如此一来这样战场就会变成五条悟和宿傩的战场,咒灵和咒术师的战场,人类和自然的战场。 绝对公平。它说。 我承认这公平,所以我遵从它的安排。 晚上七点,涉谷地铁站里到处都是穿着鬼怪服装的人类。今天是万圣节,原是西方国家的传统节日。古代的爱尔兰人认为,这是夏天的终结之日。夏天的离去带来了冬天也带来了渴望复活的亡灵。唯有这一日,死者的魂魄可以附在活人的身体上,重新获得新的生命。因此男男女女都扮成鬼怪,这样无论是人还是鬼都无法区别彼此身份。等天明之时鬼怪散去,新一年的轮回便重新开始。死去,活着,在这年复一年的轮回里,人类重复着节日,延续着生命。当西方的思想经过传教、战争、殖民、贸易漂洋过海,东方的人也知道了这样的节日。 一只“手”放在了一个打扮成小丑的青年肩膀上。青年回过头,表情从惊讶变得震撼。他拿出手机,对身后人的鬼怪装扮赞叹不已。“太逼真了。我们能合个影吗?” 他问对方。对方沉默着,然后张开嘴,一口咬住了他的脖子。 “晚上七时,涩谷地铁站遭遇恐怖分子袭击,目前地铁站已被封闭,有关部门已抵达现场,请附近民众立刻离开......” 某社交平台上,一位坐标东京的用户上传了一条十秒钟的视频。视频的镜头颤抖不已,但仍能看清满地的鲜血和一个正把头埋在人身体里大口咀嚼的奇怪生物。三十秒后,这个视频被显示违规。 即使咒灵有形,普通人依然无法“看见”。 禅院未来的设想失败了。 地铁站里是一片惨绝人寰的景象。人类的残肢断腿随处可见。高大的树木自人类的身体上生长着,直穿入天花板中。树根之下是无数的焦骸。一个只剩下一半上班族趴在站台边上,手里的手机屏幕闪烁,指缝间的蕨叶微微颤抖,犹带血迹。在洗手间的角落,穿着粉红萝莉裙的女孩正紧紧抱着同伴的上半身。她死死地捂住嘴,眼泪默默流淌。她慢慢地抬起头,却发现隔间的挡板之上,探出了一颗类似蝗虫的头颅。一个青年从一个死去的小男孩头上解下猴脸的面具,并将它扣在了自己的脸上。接着,他把人类与诅咒结合的怪物一脚踹到地上,手里的道具棍重重地砸碎了对方的头。随后,他提起棍子,朝另一个融合人类走去。 我跟随在诅咒师羂索身后,一路来到地下。 比起其他地方,这里的人类更多,像网里被捕捞上来的鱼挤在一起,有死的,有活的,却都倒在地上。在人群之中有一处空地,当中正站立着五条悟。他在过去的299秒内杀死了地铁站上下1000只咒灵融合试验品后的改造人类,以及两只特级咒灵。他弓着脊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左手提着咒灵花御的断臂,右手提着咒灵漏壶的头颅。漏壶的独眼还残留着震惊的迷茫。它低估了人类,更低估了五条悟。即便是做了万全的准备,以普通人的性命为威胁,将五条悟束缚在非术师之间,以阻止他展开领域,这两个咒灵还是惨败了。 诅咒师羂索穿过人类横陈的躯体,袖手信步来到了五条悟的面前。它以夏油杰的面貌对五条悟举起了手,冲他露出了一个热情友好的微笑。 “悟,好久不见了。” 它说,旁错一步,站到我的身侧。 “有没有想我们?” 五条悟的眼罩已被丢置一边。此时此刻,他眼中的震惊一览无余。昔日死去的同伴正活生生站立于他的面前,脚下是无数人类的尸体。 他愣了一秒。 下一刻,只见诅咒师羂索从袖子里丢出了一个方块。只是瞬间,它的来历浮现在我眼前。这是咒物御门疆,是世界上已知封印力最强大的牢笼。它内部的结构无比稳定,即使是五条悟在里面展开他的领域,他也无法破坏它。 只是这一秒,五条悟便被御门疆死死地粘住了。六个面,六只眼睛,从各个地方包围住了他。 “这是什么情况!” 他咬牙切齿,游刃有余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愤怒的线条。那对冰蓝色的眼睛转向了我。透过那只眼睛,我看到了过去一秒钟他脑海中浮现的所有。男孩在讲台上鞠躬行礼,白色的粉笔敲击黑板写下自己的名姓。有蓝天白云下,立于咒灵残骸上与他畅快大笑的黑发少年。有海滨之畔,穿着花衬衫喝可乐的夏油杰。也有穿校服的年轻人并肩而立,站在萤火虫飞舞的湖岸边冲他招手。少年时候的夏油杰朝他大笑,张开双臂:“悟,你可算来了!” 直到少年变成青年,疲惫的脸上皱纹深刻,再也扬不起微笑。 “悟,幸福的生活固然是幸福的。但那个幸福不是我的幸福。” 青年坐在湖边,平静地看着他。 “那个家伙没死。” 五条悟说。 “不是因为未来。” 夏油杰笑道,“我已不知该如何选择。或者说,我已没有选择。” 在被封印的最后时刻,五条悟对我大声嘶喊。 “未来!它不是杰!” 我眨了眨眼睛,他不相信诅咒师羂索是夏油杰,却还称我为禅院未来。透过那片繁花盛开地方,我已经知晓我的来历。融合之后,诅咒之力除了吞噬器官,还吞噬灵魂。刑法专家唤起了禅院未来对自我之恐惧,对自我之厌恶,对自我之愤怒。而我正是从这对自我的阴暗情绪所诞生。但是,禅院未来在我诞生之时,在自己的脑内展开了领域。她的力量肃清了那些记忆产生的污染,只留下了那些无关感情的知识。我的身体不光是诅咒构成,还有她残留的,干净至极的灵魂。 六眼看不见灵魂。他又是凭借什么判断出眼前的夏油杰并非夏油杰,而我却是禅院未来呢? 诅咒师羂索拾起了狱门疆,在手掌里颠了颠。 “要封印宿傩吗?” 我问。 “狱门疆只能用一次,宿傩嘛,看来之能复活喽。” 这时,它掌心的御门疆滚落到地面,竟是被里面五条悟的力量撼动了。 羂索捡起方块,直身回过头,朝我露出了一个微笑,将计划和盘托出:“妖刀,我说过了,真正的公平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我给所有人一个进化的机会。等宿傩复活后,无论人类还是咒术师,都会与天元融合。这些人里,无论弱小和强大,只要从宿傩的手中活下来,他们就是进化完备的人类。人类社会的秩序将重新改写,权力和资源不再是社会的壁垒,那将是一个人人平等,人人公平的新世界。” “妖刀,你的任务结束了,你可以去死了。” 它继而命令道。 那一瞬间,主人和式神之间的锁链缠绕住了我,勒紧了我的脖颈。 被骗了。 我垂下眼睛,说:“遵命。” 诅咒师羂索的笑容慈祥而和蔼。忽然,那漆黑的眼睛瞪大了,转而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领域展开。 左眼眶里的眼球转动了一下。我上前一步,伸手扣住它的头骨,那个在人体中寄生千年,不断更换宿主的大脑便于刹那之间消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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