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 刘彻深吸一口气,白居易这一支诗笔,太利;楚棠的偏向性,也太过明显。现在天下万民都读到了这些诗,会引起怎样的震动,连他也未必能尽数预料。 微微坐直了身子,刘彻沉声开口:“诸卿,立乐府采诗一事,可还有疑?” 立乐府,采诗歌,观政得失。 群臣叩首:“陛下圣明,臣等请立。” 唐朝,皇宫。 李纯阴沉着脸,神色几经变换。一旁被叫来商议削藩一事的武元衡和裴度面面相觑,他们知道皇帝的性子,白居易这些诗无异于指着陛下的鼻子骂,陛下……未必能容他。 但是平心而论,武元衡和裴度也是正直忠实的良臣,他们对朝中弊政同样深恶痛绝,也想为百姓谋福祉,对白居易这样直言不讳的胆色,他们心里是佩服的。 对视一眼,武元衡率先拱手道:“陛下,白校书亦是一片赤心为民,他对国事直言不讳,正说明他对陛下忠心耿耿啊!” 李纯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道:“水镜中说,你二人有诗人唱和之谊?” 武元衡的心一紧,神色愈发谨慎:“臣与白校书相交,只在诗文。白校书以诗作讽,上承诗教遗风,其意是为佐陛下成为西周文、武那样的圣王;臣主削藩,亦为陛下计,为大唐江山计,此意,惟愿陛下听之。” 一番话说得言辞切切,李纯审视着面前的臣子,他对武元衡尚是信任,真正恼怒的是白居易不管不顾的诗文利笔。 眉色微敛,他挥了挥手:“免礼吧。”却是并没有表明对白居易的态度。武元衡心中思量,犹欲进言,被一旁的裴度拉了拉衣袖。 切勿操之过急,触怒陛下。 小院里。 白行简怔怔无言,良久才回过神来,忽然对着自家兄长拱手一礼。 “诶,知退,你这是做什么?!”白居易慌忙拉住他。 白行简正色道:“兄长赤心,弟实在感佩。” 白居易摆摆手:“我等读圣贤书,便承兼善之志,言我等所当言,但求问心无愧罢了。大唐有煌煌太宗之业,又有永徽、开元之盛,而今寥落,我每思之,未尝不痛心。以诗代言,将民困上达天听,期大唐能重振伟业,便是我所能做的了。” “我知兄长倡乐府之志,只是仕途难料,”他眼带担忧,“兄长所行,并非坦途。” 白居易闻言倏然沉默,是啊,在楚棠所见的史书里,他不是已然因言遭贬,最后泪湿青衫了么? 咸阳。 嬴政暗自沉思楚棠所说的政体优越性,仅仅远低于他国的学习之资,足以构成所谓的优越性么?他心下微沉,直觉告诉他,这个答案他还是不知道的好”
第59章 琵琶行9 【文变染乎世情,兴废系乎时序。时代的变化往往会影响文学风格,白居易之形成重写实、尚通俗的诗风,固然有自己的审美追求,也和社会风气密不可分。 安史之乱后,唐朝衰弊,社会矛盾进一步尖锐,故而讽喻之篇渐多,白居易是写实派的集大成者,但他也有诸多前辈同人,比如顾况、元结,再比如前面提到的杜甫的粉丝张籍。】 被点到名字的人纷纷抬头,想借后世一眼,看自己的模样。 【元结,天宝十二年中进士,曾招募义兵抗击史思明的叛军,保全十五城。】 尚未参加科考的元结一愣:?!!我有这么厉害?! 未央宫。 刘彻听到这战绩有点麻,听意思元结是个文人吧?你们唐朝的文人这么猛的吗?! 太极宫。 李世民闻言也是面色稍霁,虽然有昏君奸臣,但他的大唐还有杜甫、李白、白居易那样的文人,有郭子仪那样的将军,有裴度、元结那样的臣子,这是大唐的幸事,也是百姓的幸事。 但是……想到这么好的人才却不被当位者珍惜,李世民禁不住又是恨恨,很好,又想骂孽孙了。 唐朝。 唐肃宗李亨敲了敲桌面,天宝十二年,他父皇的进士,没关系,现在这个人才归他了。他冲侍臣招招手:“去,让人查查,这个元结是何方人士。” 安禄山和史思明是没有机会反了,元结这样上了史书的名臣确实不能错过。由于水镜的反复鞭尸,被臣子和底下的万民盯着,李亨现在还算兢兢业业。 【元结有一本集子,叫《箧中集》,集中多有讽喻之作,主张诗歌要“能济世劝俗,补阙拾遗”、“上感于上,下化于下”,是新乐府运动的先声了。代表作有《舂陵行》、《贼退示官吏》,杜甫很欣赏。】 青年元结昂首挺胸,精神焕发,那可是杜甫诶!和李白齐名的杜甫,诗圣诶!他喜形于色:“诗圣夸我的诗写得好!” 一旁的家人们也个个面上有光,经过水镜的宣扬,李杜二人的名声现在在大唐简直如日中天,元结后来的诗作能得到杜甫的肯定,简直是上了块金字招牌。 终南山。 杜甫微笑:“元结有守城抗敌之才,亦能关怀民瘼以诗直言,观其意,二诗应为不忘民情之作,可惜此时不能一读。” 李白听了元结的事迹也觉欣赏,闻言便道:“诗未能读,人却可相交,我等不如作诗一寄如何?” 杜甫当即同意:“就依太白兄所言!” 激动的元结还不知道,很快,他就能从天下人口中听到诗仙诗圣双双为他作的诗。 中唐。 白居易同样一颔首,对弟弟道:“元次山诗多写民情疾苦,意气超拔,读他之诗,我确实所获良多。” “若我不曾记错,元次山与微之似是同宗?”白行简也读过元结的集子。 白居易笑了:“确是同宗。” 究诗来看,元稹与自己投契相交,于新乐府一道探讨颇多,水镜,应该也会提到微之的吧? 【张籍,是韩愈的大弟子,作有《野老歌》、《征妇怨》;与他齐名的,王建,也写过《田家行》,他们两人的诗作被称为“张王乐府。”】 张籍朗声大笑,谁说吃杜诗无用的?没有杜诗的灵秀,他能写出传世之作吗?张籍精神大振,当即又烧了一沓杜甫诗文,一边吟诵一边拌着蜂蜜大口地吃了起来。 【当然,最具代表的还是白居易的好友元稹。元稹的诗有很多写实之作,比如说《上阳白发人》,写宫女幽禁之苦; 《田家词》直陈农民生活的艰难;最具代表性的是《连昌宫词》,借连昌宫的兴废变迁,探索安史之乱前后唐代朝政治乱的因由,写得很长,这里就不放了,大家感兴趣可以自己去看。 这首诗有小说家的笔法,白居易的弟弟白行简是中唐传奇大家,白氏兄弟和元稹都有交游,说不定在文学之上相互影响。】 楚棠将上文提到的《连昌宫词》以外的诗都放了出来,众人再次直观地感受到了诗中的锥心之刺,民间疾苦拷问着每一个有良知的人的心。 大臣李泌与唐肃宗关系亲善,走笔如飞记下水镜中的诗文,诚心劝谏:“陛下,世风治乱,诗文可观,陛下也曾读过盛唐音,再看这些诗文,可谓满目疮痍。这些俱是安史遗祸,陛下为圣明君,应当引以为戒啊!” 李亨冷眼盯着李泌手中那几页诗文,心中有一瞬间恼怒,这些诗人写出如此攻讦朝廷之作,岂不是挑起黎庶与朝廷的对抗? 但是李泌说话毕竟还是有分量的,他现在的脑子也还算清醒,兼之惧怕水镜背后的“神仙”,故而还是强压住情绪,虚心受教: “李卿所言朕已知晓,朕必将与诸位励精图治,不使我大唐重蹈天宝覆辙。” 太极宫。 李世民同样让人将诗文抄录下来,时时警醒,不过他还是有点遗憾:“那《连昌宫词》怎么不放出来呢?朕自己也看不了啊!” 兼听则明,这种治乱因由他也很想知道好吧! 楚棠有些时候也太不知晓体恤祖宗了。 中唐。 白行简听着觉得耳熟:“兄长,这《上阳白发人》,与你是同题之作吧?” 白居易正在欣赏好友的诗,越品越觉得元稹写得好,与自己胸臆契合,此时听到弟弟的问话才抬起头来,脸上还有未褪的笑意: “适才楚姑娘也曾放出我之诗作,或是我二人俱有所感,命章而题。微之之诗叙议抒情,当深婉动人,我要再与他写一首和诗!” 说着,当场铺纸研磨,信笔由书起来。 一旁的白行简沉默了又沉默,兄长当真不在意水镜说我是中唐传奇大家吗? 我也有文名传千古好吧!白氏一门双杰竟是不值得开心了么? 另一边,终于等到水镜认证的元稹也颇受鼓舞,当即便拿出纸笔,向白居易写诗表明心志,他二人此后一定要多作新乐府,以抒民困! 【可以说,其时的白居易,确实是抱着兼济之志的。他少年得志,一身才华,后来得唐宪宗的赏识,做了翰林学士,又做了左拾遗,可谓是青云直上。 更难能可贵的是,白居易不是尸位素餐的人,不仅用诗歌揭露时弊,还在唐宪宗面前直言劝谏。 但是吧,唐宪宗这个人,虽然在政治上也有些建树,但心眼比起他的老祖宗二凤来,却是小了不止一点。比如说,他想让宦官掌兵权,白居易上疏反对,他就大发雷霆,对着宰相抱怨白居易不识颜色对他无礼,宰相劝了许久才让他按下火气,暂时没有把白居易撤职。 不过他也没忍多久,过了段时间他就把白居易的左拾遗撤了,改任别的官职。】 “哼!” 李世民拂袖而怒,虽然楚棠是在夸他,但是听着宪宗做的那些事,他怎么都高兴不起来:“一个宦官有多大才能,竟敢让他掌兵,唐宪宗的脑子被驴踢了吗?!” 他也是不懂了,明明十常侍祸乱殷鉴不远,怎么后世子孙还是一个个上赶着亲近宦官?那白居易倒是清醒,但耐不住皇帝犯浑啊! 他深吸了一口气,对着魏征等人严肃道:“君王一意,思量难免不足,诸卿日后定要时常劝谏于朕,以免朕行止有失,反误政事。” 魏征等人心悦诚服,纷纷拱手口称不敢,心中却颇有几分自豪,看看他们的陛下,多么会反躬自省,多么有容人雅量,简直是——不世出的明君! 至于唐宪宗,呵呵。 中唐。 李纯的脸青了青,武元衡和裴度还在堂下,当着重臣的面被水镜指着鼻子骂,他的面子根本挂不住,只剩一张嘴硬: “朕一手提拔了白居易,他却如此无礼,朕不该稍作惩戒吗?” 这哪是“稍作”啊!武元衡想要开口,裴度不着痕迹地将他一拉,率先拱手道: “白居易直言敢谏,恰可见他感念陛下提携之恩,欲报陛下。昔年,邹忌讽齐王纳谏,齐威王听之,战胜于朝廷,陛下若因此治白居易的罪,朝堂之上谁还敢说真话,届时陛下岂非日日处在蒙蔽之中?陛下圣明天子,必不可将自己置于险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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