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东见内侍神色,便明了这朝会内容与他脱不了干系,于是衣裳都没换,风尘仆仆出现在太和殿外。 好巧不巧,正好听见有大臣慷慨激昂道: “二殿下此行乃与民争利,上位者毫无悲悯之心,利用职务和身份便利,将天下财富聚于他一人之手,绝非好事。 往小了说,不利于财富的流动,不利于民间百业的发展。 往大了说,二殿下乃陛下亲子,皇室供养他吃穿住行,他要那么多钱财做什么?很难不让人怀疑他的动机啊!” 这话吧,也不能说全错,但绝对有捏软柿子的嫌疑,而秋东就是那个被捏的软柿子。 秋东一扬披风,步入大殿,对着方才说话之人,高声道: “说的好!本殿下听大人一番话,胜读十年书,大人真知灼见,深谋远虑,堪称为国为民的典范!” 那人朝秋东一拱手,语气骄傲道: “殿下过奖!” 颇有种“所有人喷了大半年毫无效果,而我今日一出马,就得了当事人认可”的得意。 秋东极为谦虚的道: “只是本殿下这里还有一个问题想请教大人,您说我将天下财富聚于手心,不利于财富流动,此言何来? 百姓不晓得,诸位大人还不清楚?我那马球场每月无偿给国库多少银子,哪处赈灾没有我的功劳?这都不算让财富流动的话,那诸位大人为家中长辈下葬时,陪葬无数金银财宝,使其永远不见天日,又该当何论? 本殿下浅略的想,埋藏在地下的财富,总比聚我手里的多吧?怎么,要让朝廷下令,实行简葬吗?” 这谁能愿意?哪个不想着多陪葬些,以期来世继续大富大贵,有花不完的银钱! 秋东接着道: “再说第二点,皇室供我吃穿住行,我要那么多钱财究竟有没有用?此话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诸位,将心比心,朝廷供你们高官厚禄,难道你们就满足每月领着俸禄安心过日子,家里从不置办另外的产业,从不利用身份便利牟利? 我私以为严以律人的前提是严以律己,而不是宽以待己!你不去说旁人,却盯着本殿下咬,是觉得本殿下脾气好不会和你计较吗? 诸位,先把自己屁股擦干净再来教训我吧!” 这话一出,可算是得罪了大半儿朝堂的人,做到这个位置上,就连最普通的寒门出身,家里多少也积攒了财富。 殿内瞬间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秋东都不得不感慨,说实话,尤其是说大实话,最是容易得罪人。 这不,就有人跳出来指着秋东鼻尖儿反驳: “那如何能一样?诸位大人不过是小打小闹,养家糊口,殿下您是欲要兜揽全天下的财富,此乃完全不同的两件事,勿要再强词夺理!” 秋东觉得这就是不讲道理了,怕他兜揽全天下的财富? 至今为止,他赚的可全是富人的钱,从不对普通百姓下手,甚至暗中资助了不知多少百姓,说一句劫富济贫也使得,更加大言不惭的话,他甚至可以不要脸的表示,他是在重新调整社会财富分配。 对普通百姓的生活根本没造成任何坏的影响。 “大人所谓的小打小闹,养家糊口,是他们想小打小闹吗?不过是没本事做大做强罢了,说到底大家各凭本事。 再者说了,论起对普通百姓的伤害,诸位大人就能保证你们那小打小闹的生意里,就没有仗势欺人,强买强卖,抢占良田,逼良为娼? 可我敢!我就敢保证,我的生意清清白白,从未伤害过普通百姓一分一毫! 本殿下还是那句话,自己屁股擦干净了再出来说话,真把人逼急眼了,我让人查出点儿什么,面上不好看的可不是我!” 这话还真让人不好接茬,家里生意又不是他们打点的,谁家没点儿狗屁倒灶仗势欺人的亲戚啊?认真计较的话,满朝上下没有清白人! 二殿下简直是在胡搅蛮缠! 大殿内一时间议论纷纷,他们存了一肚子想对二殿下说的话,但到了这会儿,发现二殿下完全不是他们想象中在乎面子之人,他竟是个说起话来不管不顾,把人的面皮撕下来不算,还要扔地上踩两脚之人。 谁也不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丢这个脸,一时间无人站出来。 秋东的视线与坐在左上方的太子对上,太子疲惫的揉揉眉心。这种事天天发生,他只在上头处理公务,等朝臣吵累了,饿了,自然会散场。 阿弟忽然来这么一出,今儿想善了怕是不能了。 哎。 这里头许多朝臣,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弹劾阿弟,有为了利益的,有为了名留青史的,有职责所在的,也有真正为天下考虑的。 关于这点,太子清楚,秋东也明白,但眼下,他就是胡搅蛮缠也不可能把手里的利益让渡出去。 此时就有那德高望重的老臣站出来发言: “殿下,不论二殿下如何巧言善辩,可二殿的马球场已经往姜国上下蔓延,此举引起宗室效仿,未来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未可知。 臣建议,二殿下名下马球场应尽数归缴朝廷,由朝廷派人去管理,所得收益全部上缴国库,通过户部统一调派!为做补偿,给二殿下一个忠亲王的封号未尝不可!” 此言一出,瞬间得到所有人一致认可。 不管出于什么考量,但老大人的话,简直说到了他们的心坎儿上。 天知道马球的兴起眼馋了多少人,那些经营酒楼画舫茶楼戏园子的人家,生意多少都受到了影响。有影响不可怕,秋东吃肉,他们也可以跟着喝汤嘛,有钱大家一起赚! 万万没想到,秋东他做的是独门生意,压根儿就不给其他人伸手的机会。 这如何能不叫人恨的牙痒痒? 那些人此刻更是跳的欢,纷纷附和。 “大人言之有理。” “二殿下不可任性,即便是为了姜国好,也该将马球场上缴朝廷。” “殿下向来深明大义,想来不会不明白其中道理,更不会让太子殿下为难,毕竟您和太子殿下手足情深不是假的,对吧?” 有道德绑架的,就有隐晦威胁的。 “此事陛下还不知情,想来陛下若知晓的话,也不会任由二殿下如此胡作非为。” “是极是极,陛下向来最不喜皇子公主行事肆无忌惮,无所顾忌。” 秋东好整以暇,等他们表演的间隙,还能慢悠悠整理一番他有些凌乱的披风,待朝臣又恢复安静,他才缓缓点头: “不该任由各人掠夺国家财富,这点本殿下是赞同的。既然我手里这份产业诸位大人觉得该归于朝廷,那咱们顺道儿算算丰都城比我更富有的勋贵人家吧。 那些传承百年,铁打的世家手里积攒的财富难道不比我多?他们的产业涉及之广,何止是姜国上下,生意都做到邻国去了,也没见你们站出来让他们全部上缴朝廷呀! 就可着我姜家子孙欺负呗?我姜家人累死累活赚点钱,活该大公无私让出来,留给满朝堂的大人们花?旁人家里几百年的财富你们是只字不提啊?怎的不叫嚣让他们也拿出来给大家花? 是选择性耳聋眼瞎吗?” 这,这,好好的就事论事,干嘛扯没用的出来? 让人徒增尴尬。 他们没办法抑制世家,甚至想成为世家,但不影响他们阻止秋东成为下一个世家啊! 这中间并不矛盾嘛,对不对!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就算是彻底撕破脸了,秋东索性把话撂在明处: “我就算把马球场送给阿兄填充私库,也不会拱手相让出去,说的好听是上缴朝廷,谁不知道是叫某些人拿去借鸡生蛋谋私利? 打的什么主意你我心知肚明,别拿冠冕堂皇的话恶心人了,以后我听见一次揍一次,不信大可来试试!” 秋东冷哼一声,红色的披风高高扬起,留给众人不屑一顾的背影。 其实他明白,里头有一部分朝臣是真心为太子,为天下考虑。 世家再如何敛财,不会直接染指皇权。 可他身为皇子,且是皇帝唯二的皇子,手里有了足够多的钱财,真不会把野心养大吗?朝臣们担心万一他和太子相争时,会将这个残破的天下拖向未可知的深渊。 他们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同时也是无法宣之于口的。 一旦直接点明,就是在太子和他之间种下隔阂,有离间他们兄弟的嫌疑。 朝臣们会担心万一他完全没有上位的意思,被点在明处,忧心太子对他先下杀手,从而在暗中谋划些什么。 总之这种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所以他们被秋东给怼的哑口无言。 对于这点,秋东清楚,太子同样清楚,但他选择给秋东足够多的信任。 兄弟二人走在长长的宫墙内,内侍远远缀在身后。太子背着手瞧满院子的菜蔬,心情是难得的放松,语气便带出来几分: “我当了二十八年太子,自有记忆以来,便日日学着做一个合格的储君。十八岁起父皇不理朝政,国家的重担霎时间压在我身上,那时真是夜夜睡不安寝。 若论做储君,我对自己有信心。 你若也想试试坐上这把椅子的感受,那就放手来争嘛,只要是光明正大的争夺,我若输了也是高兴的,毕竟姜国有了更优秀的继承人。” 太子真是这么想的,于是他也是这么说的。 但秋东头摇的连头发丝儿都跟着起舞了,拒绝的意思非常明显: “搁咱爷爷那会儿,做太子还有点意思,上有皇帝顶着,下有朝臣撑着,做错了有人收拾烂摊子,国库有余粮,想干点什么不至于捉襟见肘。 如今呢?父皇不仅不管事,还可劲儿造烂摊子。朝臣各有心思,想小家多于大家,国库能饿死老鼠,做太子每日从睁眼到闭眼一脑门儿官司,没一件能让人开心的。 这太子,也就阿兄你命不好,该着你当了,也不知是你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这辈子来给父皇还债的。” 话叫秋东这么一说,好似做姜国的太子是一件多憋屈的事。 这在很多人看来都是一件极难理解之事。 毕竟如今的姜国,依然是中原大地上最强大的王朝,用全天下供养王室,身为太子若想享受的话,能过的比老皇帝还奢靡。 太子过苦日子,只是他选择过苦日子,并非他只能过苦日子。 太子失笑: “一肚子歪理。” “能说服我自己就行,反正我是过不了你那种苦行僧一般的日子,有一天就烦透了。” 秋东说的也是实话,太子性格温和,包容又富有同理心,简直是天生的守成之君,那是他秋东几辈子都做不到的。 他可能天生就适合打打杀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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