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气氛凝滞,周围伺候的人大气不敢出。 “荒唐!” 皇帝将茶盏重重扫落在地,破裂的瓷片和滚烫的热茶溅的四处都是,殿内上职的太监宫女无声跪了一地,就连自认对皇帝心思有几分了解的大太监也没想到陛下会发这么大脾气,顾不得其他,当场跪下,碎瓷片扎的膝盖刺痛。 口中直呼:“陛下息怒!” 陛下这会儿是真没办法息怒,他觉得太子和皇后这事儿做的太糙了。 他从未要求太子是个道德上的圣人,事实上古往今来,圣人做不了皇帝,执掌不得江山社稷。太子看中臣子之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这都是小节罢了。 可眼前有无数种法子能将事情办的滴水不漏,不让人抓住任何把柄,但太子这一招,简直是掩耳盗铃。 他一听就明白,这件事若没有太子主动,那冯家女就是长了八百个心眼子,也沾不到他身上去,说到底太子他是主动愿意被冯家女算计的。不过是仗着保山伯一家过分低调,京中勋贵对顾家全无了解,才暂时在舆论上占据了上风。 虎头蛇尾。 要么别做,要做就做绝,眼下还被人家找上门来,这才是皇帝生气的主要原因。 身为一国太子,仁慈是手段,温和是手段,狠辣亦是手段,手段没有优劣之分,只要能达成目的就好。 可不能没有手段! 太子这手段,有还不如没有呢。 皇帝气的胸口疼,想不明白平日里挺精明一孩子,怎么在这事的处理上如此糊涂,太让人失望了。 好半晌,皇帝摆摆手。 大太监见状无声退下,让人将大殿内利落的收拾干净,就听皇帝低沉的声音传来: “人到了直接带过来。” “是。” 秋东带儿子走在皇宫内院,一派淡然,目光坚定,不左顾右盼,也不畏畏缩缩,对周遭并未有太多好奇心,也无太多敬畏心,自有一股洒脱气质。 原本有几分紧张的顾长安见状,也挺直腰板儿,似一棵茁壮的小松树,自有年轻人的朝气。 父子二人一路走过,周遭人面上不显,心里不由纳闷儿。 都说保山伯一家泥腿子,历经两代,身上的泥点子都没洗干净呢,被勋贵排挤,被世家无视,堪称京中异类,平日也不见当家人出门走动,更没在京中留下什么名声。 谁承想竟然是这样的呢? 伯爷那一头花白的头发,好似为他更添了几分洒脱,单这身气度,京中少有人能及。要这都还是泥腿子,那京中便没有底蕴深厚的世家贵族了。 亲眼见着秋东,旁人便自觉在心里对他多了几分敬重。 便是伯爷身后的世子,虽气度上较之伯爷差了些,但胜在行止有度,气质温和。哪像传闻中那般罪行累累,无恶不作? 秋东可没空搭理旁人在想什么,这会儿就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对穿着一身古装蹲在他肩头的996道: “我莫名觉得这地方有种熟悉感。” 996觉得这很好理解: “宿主您以前拍戏的时候,肯定没少演皇帝,说不定还拿过大奖呢!” 它对宿主没失忆前是个演员,且是顶级演员一事深信不疑,还很不放心的叮嘱宿主: “您现在只是个无权无势的臣子,不是皇帝,在人家真正的皇帝跟前,一定要一而再再而三的低调,可别王霸之气侧漏,比皇帝还像皇帝,那真的要完蛋!” 尤其宿主上个世界身居高位,是个名副其实的星球主,冲出地球,冲向宇宙,比皇帝更皇帝。在宿主改善了人类联盟的衣食住行后,就差被星民当成神明来供奉了,统真的很怕宿主不小心露出端倪。 秋东觉得这事不难,在他见到皇帝后,当头就拜,毫无心理负担。 可皇帝没叫他真的跪下去,亲自将他扶起来。 秋东就叮嘱他家的老实孩子: “替父亲给陛下磕个头。” 皇帝见状笑的更真了两分,非常亲热的让人搬了凳子叫坐,还笑着埋怨了一句: “伯明你真是好狠的心哪,幼时父皇带朕上你家玩,咱们还比赛捉泥鳅呢,说好要做一辈子的好兄弟。一晃三十年过去,除了正式场合,你还是不愿进宫多瞧一眼,哪怕是说说孩子们调皮捣蛋的糗事也好哪!” 皇帝要叙旧,秋东顺势道: “陛下日理万机,肩上压的是国计民生,臣却闲散惯了,心思都在家中儿女身上,不好叫陛下为了臣家中这点琐事烦神,陛下还是当保重身体为要,您身体康健,便是天下子民之福,臣虽不常进宫,但日日在家中祈祷,望上天垂怜,佑您百岁无忧,咱们君臣的心始终在一处呢。” 老实孩子顾长安乖乖巧巧站在父亲身后,眼睛眨了眨,完全不敢相信父亲能说出如此肉麻的话,且将这般肉麻之言说的让他这个旁观者都感到真情实感。 抬眼看看,陛下已经激动的握住父亲的手,两人动情的忆起当年。 厉害了,我的爹! 这一刻,顾长安非常庆幸这种场合,是没有他这个小辈坐的地方的,只能站在父亲身后,垂眼当个工具人,否则他震惊的小眼神定然要被人瞧了去。 两代保山伯外加第三代的世子第一回 主动进宫,皇帝表现的非常开心,留他们在太和殿吃了晚膳,言谈间多次提起当年老伯爷对先帝的救命之恩,以及老伯爷与先帝之间的友情。 这顿饭吃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顿饭后所有人都会知道,保山伯对皇家忠心耿耿,皇家也依然承认当年老伯爷对先帝的恩情。 君臣相和。 并未因外间的传闻,叫皇家和臣子离了心。 皇家和臣子有情有义,堪称佳话,那势必有个破坏这段佳话的无情无义的卑鄙小人,那这个人选是谁还用明说吗? 皇帝主动做到这个份儿上,作为臣子的秋东在饭后顺势将袖中的折子拿出来: “陛下赎罪,臣今日进宫,实乃有一私事想请陛下为臣做主!” 皇帝面露不解,却在第一时间让大太监从秋东手里接过折子,语带安抚道: “朕再知道不过,你从不拿小事麻烦旁人,定然是遇着难解的大事了,直说便是,何必如此客套生疏?” 秋东面上露出惭愧之色,起身朝上拱手再拜: “此事说来话长,都是臣一时糊涂,五年前为犬子定下一门婚事,女方是护北伯冯家的嫡出姑娘,当时瞧着那姑娘娴雅贞静,堪为佳配,谁知竟是臣看走眼了。 两个孩子婚期将近,那孩子竟公然与太子殿下传出许多不雅之事,损害殿下名誉事小,臣恐时日久了,叫朝臣对殿下生出许多不满,危及国本。” 大太监听的眼皮子直跳,偷偷看了一脸正直,满身正气的保山伯一眼。 三言两语就把冯家女给定义成祸国殃民的妖女,太子是被妖女迷惑的受害者,丝毫不提他家在其中受的委屈,句句都在为太子,为陛下,为朝堂考虑。 如此一来,冯家姑娘入主东宫的美梦怕是彻底破碎了,若太子真的稀罕对方,顶多是个没甚么名分的姬妾而已。 虽然太子明面上能全身而退了,但看陛下眼中一闪而逝的不满,就知道太子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好过。这是什么?是明晃晃的在陛下跟前给太子上眼药,且上的非常成功呢! 谁要再说这是一家子大字不识的泥腿子,怕是被人坑的裤衩子都没了。 就听这位嘴巴开开合合间,又是那副再真诚不过的调调,他一个阉人都要被感动了: “臣此来,一为亲自在陛下面前剖白自身,冯家姑娘种种行为,并非臣在背后指点谋划,臣对陛下,对朝廷,绝无二心,还望陛下明鉴!” 皇帝赶忙道: “伯明之心朕知,不说当年老伯爷为救先帝身中数箭,九死一生。单论朕少时被毒蛇咬伤,亦是伯明毫不犹豫当场为朕吸出毒血!无人怀疑伯明之衷心,实乃冯家可恨至极!” 秋东朝陛下露出个感激的笑,继而道: “二来,您手中的是当年臣与冯家为两个孩子签订的婚书,如今外头闹的沸沸扬扬,便是叫外人认定臣不仁不义悔婚在先,臣也不能叫这样的儿媳进门,望陛下在此做个见证。” 大太监生生忍下了他的吸气声,下意识朝陛下背在身后的手上瞧去。 果然,手在微微颤抖。 这是气的。 皇帝能不气吗,他的好太子,搞风搞雨,理直气壮,公然和冯家女进进出出,结果那冯家女和顾家的婚书还捏在人保山伯手里没被处理掉。 这也就是欺负保山伯一家子老实又胆小,不敢直接和他撕破脸,若不然逼急了这东西一亮出来,皇家的脸还要不要了? 可这东西如今明晃晃摆在他面前,就算人家一句话不多说,他也感觉脸被噼里啪啦打的生疼!但他能怨保山伯没眼力见儿吗? 不能,没这么欺负人的。 皇帝认定在这事上,太子和皇后都被冯家女给哄骗了,否则这两人万万办不出如此愚蠢的事。可这个结果对皇帝而言,也不比太子无视礼法,明知故犯好多少。 他气的手都抖了,面上还不能露出来,扯出笑应承保山伯: “这是自然,长安在朕这里与自家子侄无异,冯家女那般品行配不上长安,他的婚事朕搁在心里了,回头有合适的,朕亲自为他指婚,定不叫孩子再受这种委屈。” 秋东可不管这话传出去,冯家会遭受什么,总不会比他家老实孩子这段时日遭遇的更惨。 皇帝答应指婚,有这个态度就行,他可不想真让皇帝胡乱配鸳鸯谱,连忙摆出诚惶诚恐的姿态: “谢陛下关怀,经此一事,臣发现这孩子心性委实不定,想叫他再多磨砺几年,成婚的事不急在一时。” 皇帝也不是真想给人操心这些事,顾家人身份敏感,一个不好,还得让人怀疑他没安好心。很是大度的摆手: “既如此,等长安有合心意的女郎了,朕为他们赐婚。” 秋东又是一番感谢,说起了最后一个请求: “其三,婚书后是近些年臣家中送到冯家的物件儿,原也不该和几个晚辈如此斤斤计较,可其中大多是先帝还在的那会儿陆续赐给家中长辈的,若顾冯两家再无婚约关系,这些东西留在冯家便是对先帝的不敬。 您知晓臣于这些并不精通,以防有人偷梁换柱,还请陛下遣个宫人帮臣掌掌眼,将东西拿回来,也好对亡故的老父母,对先帝有个交代。” 处处大公无私,甚至到了有些迂腐的地步,处处都是为旁人考虑,从头到尾没提过一句他的诉求。 可事实真的如此吗? 皇帝狠狠地一闭眼,冯家女悔婚的手段还能说她心性狠辣,这并不是什么缺点,可她竟然眼皮子浅到贪图顾家这点私产!太子到底看中她什么?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392 首页 上一页 41 42 43 44 45 4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