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带上堂来的是世子夫人,世子夫人还是那副慈祥又温和的表情,穿着一身半旧的家常衣裳,头上也没有多少装饰,只看本人气质,真的是吃斋念佛的慈善人。 侍郎大人一拍惊堂木,喝问道:“堂下何人?” 世子夫人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丈夫没有说话,她目前还是世子夫人的诰命加身,当着肃侯世子的面,侍郎大人也不摆官架子了,直接问道:“世子夫人,你为何要害自己的儿子?” 世子夫人微微一笑:“因为他不是我的儿子啊。” “什么?”侍郎大人条件反射去看肃侯世子。 世子夫人却不管旁人是什么表情,干脆利落道:“肃侯世子以庶充嫡,欺君罔上,刑部的风骨我是相信的。所以,大人啊,您可千万要查出真相啊。” 侍郎大人暗自咬牙,稳住心神:“你说这话,可有证据?” “自然是有的,肃侯一脉男丁臀上皆有铜钱大小的黑色胎记在尾椎骨上,此事知道的人很多,已去了的上一代老侯爷,当初就有秃尾巴虎的绰号。其实,不看这个,我也有证据。世人只知道大驸马是我在西羌怀孕时所生,可我八个月早产,孩子在腹中憋闷太久,生下来就去了。如今的大驸马是外室之子,世子却硬塞给我做了嫡长子。当初接生的产婆、诊脉的大夫、伺候的仆从,都在我陪嫁庄子上养着,大人着人一问便知。” “那你为什么要秘密折磨大驸马,他为何又要为你隐瞒?” “当然不是为我隐瞒,我没这么大脸面,让堂堂肃侯府的大公子为我隐忍什么。不过是他也知道自己庶出贱种的身份,上不得台面,我若直接戳穿了,他如今的权势地位转瞬化作泡影,怎么能闹出来呢?” “住口!芝修并非外室子!”肃侯世子狠狠拍在椅子扶手上,怒道:“你即便不是他的生母,也是他的养母,怎么如此心狠手辣,一心治他于死地。” 被斥责的世子夫人只当没听见这等屁话,笑道;“大人,您瞧,都这个时候了,世子还在说梦话呢。一个孽种,占了我亲身儿子的身份爵位,难道还要我对他感恩戴德吗?他凭什么尚公主,难道他有经天纬地的才德吗?不过是承蒙祖荫罢了,这本该是我亲生儿子的!” “我让你住口!那是我亲外甥,是我妹妹的骨血,是平江侯的遗腹子。若非当年平江侯舍命相救,父亲和我早就死在战场上了,哪儿还有什么祖荫给你们享受?” 世子夫人一愣,很快又反应过来:“现在自然你说什么是什么了,别说他是平江侯骨血了,你说他是神仙下凡都行,有你这样的慈父在总能给他安一个好出身的。” “不可理喻!那……” “谁不可理喻?照你这么说,公爹也是知道的?那为何就我不知道?我的儿子,我反而没有知道的权利,若非你当初带来那个大腹便便的女人,我如何会受惊八个月就产下死婴?难道我瞎了,那个我素未蒙面、气得我早产的女人居然是我的小姑子?哈!滑天下之大稽!你想把一个贱种塞给我,还妄想他做人上人,做梦!” 世子气得胸膛起起伏伏,一时不知该如何组织语言。侍郎大人左右看看,提醒道:“世子,此案陛下尤为关注,总要说清楚才好。” 已经上达天听的事情,不是肃侯世子沉默就能解决问题的。 肃侯世子长叹一声,沙哑着喉咙道:“那个孩子的确是平江侯骨血,妹妹当时有孕艰难,那时候伪王还在肆虐,妹妹不敢以真面目世人,这才乔装改扮。游氏不过远远见过一面,哪里就能分辨得出特意改装过的妹妹。此事父亲并不知晓,他老人家一直以为芝修是我的嫡长子。” 这个侍郎大人倒是可以理解,当初北方并未统一,平江侯也是曾是伪王麾下,后来降了大梁,才有肃侯下嫁爱女,这桩婚事的大媒还是先皇保的。只是当时肃侯大败,伪王的地盘一下子扩张,肃侯和平江侯都在被怀疑的队列中。而伪王对平江侯尤其厌恨,曾悬赏千两黄金要平江侯的项上人头。平江侯夫人在丈夫战死后投奔娘家是正确的选择,可当时的肃侯府也不绝对安全,乔装改扮叶子情理之中。只是事情怎么就这样巧合,一环第一环,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当年的情势的确危急,平江侯若不拼死一战,保不住自家和岳家。平江侯夫人若不乔装改扮,保不住自己和孩子。但是!但是!如世子夫人质问的那般,为什么不把真相告诉她呢?她是肃侯府的女主人,是孩子的母亲,她为何不能知道真相。 世子夫人的问题,也是众人的疑惑,侍郎大人问世子,“为何不告诉世子夫人?” “当时,她以为我养外室惊怒早产,我若再告诉她此事,芝修还能活吗?”世子反问道。 呃……也没好到哪里去,活了二十年,险些被世子夫人折磨死。 “本官还是不明白,大驸马为何要为世子夫人隐瞒呢?” “这你就要问他了。”世子夫人冷哼道。 大驸马是被扶上来的,鉴于他体弱,侍郎人人特许他坐着。 “父母尚在堂前,岂有为人子女坐着的道理,下官站着就好,站着就好。”大驸马靠在小厮身上,气喘吁吁道。 “世子夫人日日鞭挞,你为何隐瞒不说。” “孝道乃人伦大礼,是我不能令母亲满意,母亲教训,我自该领受……” “呵呵——”世子夫人在一旁嘲讽,不屑之色溢于言表。 “孝道是其一。其二,我的身份乃是欺君之罪,父亲活我性命,祖父爱之重之,我与二弟兄友弟恭,肃侯府还有族人上千,岂能因一时意气,牵连这么多无辜之人。从小到大,我也察觉母亲不亲近,只以为是自己身子不争气,无法习武,继承我肃侯府武勋的缘故。后来,我被选为驸马,母亲的恨意一下子暴涨。从那时起,我就开始查探,不久前才得知自己并非母亲的亲生孩子。” “好孩子,难为你顾全大局。”肃侯世子看着他脸色苍白、气促不匀,明显是受了大罪,心疼的不得了。 “其三,我若挑破此事,大公主怎么办?公主金枝玉叶,不嫌弃我病弱无能下嫁于我。我不能让公主显耀人前已是罪过,怎么还能因我让大公主蒙羞?其四,是我心中愧疚,只能以此消弭母亲心中怨恨。礼法所在,我非嫡长子,本就不该继承爵位。可父亲一片慈爱之心,为我安排好一切,又以为我不知道,我怎么忍心挑破?徒令父亲为难伤心。” “行了,行了,收起你这唱念做打的一套,南曲班子需要你这样的人才。说来说去,不就是舍不得继承人的位置,舍不得侯府富贵吗?我暗自出气,不把事情捅破,是为了我的儿子,我儿子是无辜的,把肃侯府搞垮了,于他有什么好处?你憋着不说,是怕丢了大驸马的权位,失了肃侯府这座靠山。你我半斤对八两,都是千年的狐狸,和我玩儿什么聊斋啊!” 侍郎大人听了半晌,大致理清楚了其中关系,暂时抛开这些纠葛,侍郎大人问道:“二公子可知情?” “不知情。我的儿子,自然该是风光霁月的人,我怎么能让这些阴私腌臜污他的眼。”世子夫人冷笑一声,“我早知道枕边人靠不住,自然要为他谋划,我坚持带着他住在大都,不让他习武,请最好的先生教他读书,只为了世子翻脸之后,我儿还有容身之地。” “我何曾如此薄情。家中子弟,谁人不是如战场立军功,难道不是世子、爵主,就不为家族效力、为陛下尽忠吗?他是我的儿子,自然有他一份……” “呸!恶心!我的儿子,就该是爵爷,凭什么靠你的怜悯过活,跟在一个贱种后面捡他不要的残羹剩菜。” “我说了,芝修是平江侯的遗腹子!”肃侯世子再一次强调。 “是,我知道,他是神仙下凡,狐狸精转世,不然怎么能迷得你忘了血脉骨肉,只偏心他呢?” “无知妇人,我和你说不清楚!”肃侯世子冷哼一声,狠狠转过脸去。 侍郎大人又左右看看,无奈道:“世子、夫人,公堂之上,切勿吵闹。”阿弥陀佛,他实在想大喝一句:咆哮公堂,先打二十杀威棒! 世子夫人把因情绪激动震落的松散头发抿到耳后,微微福礼,笑道:“朝堂法司的风骨,我是信的。因果报应,我也信的。从抽下第一鞭子的时候,我知道这件事早晚瞒不下去,所以,我儿从下不参与侯府之事,一心读他的圣贤书。侍郎大人只管去查,我信人刑部会给我一个公平公正的结果。” 侍郎大人深吸一口气,不作任何评价,只道:“此事当由陛下定夺。” 陛下亲自召见了肃侯世子,君臣密谈良久,却始终未曾定下判决。世子夫人只是打自己的儿子,不论大驸马是养子还是亲子,父母之命在上,只要没打死,这都不算什么。现在最重要的是大驸马的身世,如果他真的是平江侯遗腹子,那世子就犯了欺君之罪。御史已经风闻上奏,参肃侯世子的折子每天都都是一大箩筐,肃侯世子以为自己在做好事呢,他推一个继承人上去,那是要朝廷发俸禄、给爵位的,这实际是侵害朝廷利益、损害君王权威的恶行。 至于世子夫人,倒是说什么的都有,有人同情她,被丈夫这样隐瞒,生生掉了一个儿孩子不说,还要养仇人的儿子,太倒霉。也有人指责她,为母不慈,一切都是她自己误会,小心眼才会早产,关平江侯夫人什么事。当年若不是平江侯舍命相救,肃侯一大家子都要死,哪儿还有今天争爵位的机会。平江侯一代人杰,亏待救命恩人和英烈,世子夫人果然妇人见识、浅薄无知。
第113章 荒唐皇室和亲公主16 树木摇落、百草枯黄,一旦过了秋分,北方的冬天就变得凛冽起来。夕照寺的山门一打开,知客僧惊讶得发现,肃侯府的二公子已经立在门外了。不知他在这里等了多久,肩膀上、头发上都有些湿漉漉的,早上的露水总会打湿它遇到的一切。 “阿弥陀佛,施主久等了,请进来吧。”知客僧熟练得把二公子让进来,自从肃侯府换子秘闻之后,世子夫人就到夕照寺出家了。案子其实很简单,世子夫人折磨大驸马能让人在道义上谴责她,却无法定她的罪。换子的主某不是她,她最多是个知情不报的过错。连世子都还好好做着他的世子,闭门思过而已,世子夫人自然不会有什么处罚。 二公子熟门熟路进了一座简陋的小院,院子仿照农家小院而建,中间三间正房,两边个各有两间厢房,其他地方用青砖围起来搭成院墙,非常简朴。院中原本的花木都铲掉了,新种上白菜、萝卜之类,已经露出嫩绿色的小秧苗。 这院子本就是夕照寺为上香的客人准备的,世子夫人没要那些华丽的厢房,反而选了靠近后山的一处偏僻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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