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觉得种田辛苦,还是丢人?” “我,我怕,妈,我真的错了,我也想像大姐一样当干部。我不想回家种田,我不想。” 景华长叹一声,“你既然认错,那说说错在哪里吧。” “我不该不听妈的话,我以后保证听话,我再也不和你顶嘴了,真的,真的。” “这倒不是重点,大人也不是一直都对。就像后头大院子里的卫小英,他爸妈那样的人,好吃懒做偷鸡摸狗,他不听也是应该的。我一直和你们说,你们是独立的人,要有自己的判断。重新想想,想清楚再说。” 二姐儿茫然了,她知道自己错了,结果已经告诉她,可让她分析原因,她又分析不出来了。 “我教育你人是独立的时候,还告诉你要有独立的本事。你一不会挣钱养家,二没有精准眼光,凭什么觉得你能厉害过我。我教你的这些,是我半辈子的经验,是我走过的弯路总结出来的,你却不珍惜,听外人几句甜言蜜语就忘了自己姓什么?如果你有从砂砾中发掘金子的眼光,叛逆就叛逆了,你能找到更好的出路,难道我和你有仇,非拦着你不成?结果呢?” “张晓满是什么人?你也别觉得他抛下你多么狼心狗肺,易地而处,你不一定比他有良心。别忘了,是你先跑去找他的。你们要是有主见就该知道跑出去没有好下场,你们要是真愿意为了所谓的爱情抗争,就该先按下不表,等自己工作了,能挣钱了,到时候你要选什么人,我又能拿你怎么样?”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你觉得你和卫小英比怎么样?他没读过初中,小学只上到四年级,可大队里谁不把他当大人看。因为他能自己养活自己、说话算数、做下的事情自己能承担责任,这才是长大成人的标志,不是吃着父母的饭用着父母的钱,反过来拆父母的台。” 景华有时候也在反思,是不是自己的教育方法不对,周遭没听说谁家有这样叛逆的孩子。如今大家都淳朴,最坏的人莫过卫小英父母那样,好吃懒做,顺手牵羊,这已经是最大的恶人了。可就是他们的家庭也保持稳定,怎么偏偏自己出了问题。 孩子总听父母的,怕她没有主见,以后进入社会吃亏;孩子不听父母,把金玉良言当草纸擦屁股,心里也是一阵阵的火。怪不得说教育是难题呢,这比挣钱、干活难多了。 “妈,我知道错了,嗝,我改,嗝,我听你的话……”二姐儿哭得直打嗝。 “说吧,错在哪儿了?”景华又重复这个问题。 二姐儿这才开始认真反省,“我不该不听家里人的话,其实大姐也劝过我的,鼓励我考上中专再谈对象,是我脑筋糊涂,被张晓满几句话就糊弄住了。他其实也没做什么特别的,就是每天给我带吃的,麻花、玻璃纸彩糖、桑葚和野果子,这些家里都有。可我还是稀罕,我知道他弄这些不容易,我觉得他把最好的都疼给我了,我就感动了。我和他谈对象,不注意影响,让人家传流言,还影响建红、建莉她们,我都知道,可当时就跟瞎了一样,一心扑在张晓满身上。” “我跑出去找他的时候,没地方睡觉,他让我和他睡在一起,他想脱我的衣服。妈,当时我就后悔了,我再蠢也知道不能轻易把身子给别人。当时我就知道自己看错人了,可我不服气,我想再赌一把,我们跑出去才知道外面根本活不下去。妈,我当时怎么了?就像被人下了降头一样,一头路走到黑,我为什么不知道回头?” “现在回头也不晚。”景华搂住扑进自己怀里的二姐儿,轻轻抚摸着她的背,“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二姐儿哭得几乎晕过去,景华只觉得她眼泪如决堤一般,夏日单薄的衣裳被打湿,贴在自己身上黏糊糊、凉悠悠。 景华给哭累了的二姐儿擦眼泪,轻声道:“咱家对外从来都是统一口径的,只说你去省城姑奶奶那里接班,只是家里钱不够,没接成,又回来了。没人知道你和张晓满的事情,你考试完了张晓满才回来,没人会把你们两个联系在一起。” “要是张晓满说出去怎么办?” “他不会说。你心里有猜测对不对?那天带走张晓满的壮汉的确是我找的人,我怕影响你的名声,才悄悄把他带走。你放心,张晓满没事,这时候你满心都恨张晓满,可在我看来,这事儿你和张晓满一人一半的错处。你是我闺女,我怎么可能不偏心你,可你也要清楚,女孩子比男孩子更不容易生存,要小心的地方更多,在你没有改变规则的能力之前,在规则内行事才能保护自己。” 二姐儿的心思却全不在这些金玉良言上,着急问道:“妈,你还要我的是不是?你找人保护我了,是不是?” “是。”景华斩钉截铁回答:“我怎么可能不要你。” 二姐儿又一次嚎啕大哭起来,她至始至终等的就是这句话而已,无需多说什么,被母亲抛弃的恐惧这时候终于爆发出来了。 我有家,我妈是要的。二姐儿今天终于得到一句准话,回来之后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情绪终于舒缓下来,她不是随时会被赶出去的小可怜,这就是她的家! 等二姐儿情绪稳定下来,景华才道:“你打算复读一年,还是直接上高中,出高价也能上高中的。” 景华从来没有让二姐儿退学务农务工的打算,说清楚了,也就不吓她了。 “复读一年。” “你别担心花钱,其实读高中考大学也行的。” 二姐儿摇摇头:“考中专,快点出去,人家也就记不得这点事了。” 二姐儿不想别人把自己和张晓满再扯到一起,读高中还要两年,不知道考不考得上大学;复读却只需要一年,很快就能离开这里。他们省统一招考,说不定还能和大姐一个学校。 景华看她还敢做决定,没有因为一次变故就打击得唯唯诺诺、犹豫不决,心里满意,笑道:“行,那就复读吧。你大姐的书都在家里,假期多看看。你还是搬回原来的房建住,小七回来和我住。” 景华已经把家具备齐了,小五、小六的房间小,就做成上下铺,旁边摆大书桌,房梁上还掉沙袋下来,书桌旁的立柜里放着小男生的刀枪棍棒。不知道他们花了多少功夫才把木头磨得这样光滑,木头大刀上一根木刺都没有。 小七不好安排,她年纪小,单独给她一间房,景华怕孩子们觉得不公平。占了大姐儿的床位,景华也不忍心,大姐儿假期也要回来的。景华希望家里的房间都给孩子们保留着,她的孩子即便求学、工作、出嫁,在家里也该有自己的房间。 二姐儿留级和三姐儿一班,经历过大事的人心态果然更稳,二姐儿被人传流言也不气恼,有理有据驳斥了,接着读自己的书。两姐妹一起考上了中专,再次轰动整个公社,连县里都有她们的名声。 如今大队里人人都感叹,不知道杨德兵是有福气还是没福气。说他有福气吧,三个闺女一个接一个考上中专,他都没享受就走了。说他没福气吧,怎么能有三个当干部的闺女。即便现在不是干部,以后也是干部,考上中专,国家包分配,端着铁饭碗,早晚是干部! 四姐儿和刚入学的小五受到老师们的一致关怀,接连考上三个姐姐,这就不是偶然,他们家肯定有读书的种子,弟弟妹妹也不能落后了。 其他不认识杨家姐妹的人,听说了她们的事情,也稍稍纠正了女孩儿读书没用的想法。看,人家会读书的,什么地方都能发光发热,如今读书就有补贴,家里也跟着沾光。 几乎所有人都为杨家姐妹欢喜,只有王玉梅难以置信:“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杨建君怎么能分到省医院做护士?她该嫁给一个瘸子,一辈子唯唯诺诺,因为帮衬娘家,被夫家集体嫌弃,丈夫看不起,儿女也不待见,到老还要到处赔笑脸,一点儿尊严都没有。” 王玉梅慌忙去翻自己刚穿越过来时候记下的笔记,书里明明写的很清楚,李景华是个重男轻女、压榨儿女只供自己享受的人,怎么可能培养女儿考中专。就因为书里写李景华好享受,她上次见李景华一身好衣裳、好皮肤心里才没起疑惑。 杨建芬本该和张晓满私奔,被两家父母不待见,等到改革开放几十年都没过上好日子。杨建芬懦弱无能,又继承了李景华重男轻女的观念,让聪明孝顺的女儿早早出去打工,咬牙供儿子复读几次才上了大专,顶着满头花白的头发给三十几岁的儿子收拾烂摊子。 杨建红明明很聪明,是个读书种子,却被家里耽误,一辈子在家务农,只能培养女儿。杨建莉被送人了,最小的那个女儿在送走的路上直接夭折。杨家只有杨建国、杨建伟最受重视,典型的农村家庭,没有文化、重男轻女、见识浅薄。 现在却全变了,杨家的女儿怎么能都考上中专呢,中专在这个时候的优越性,已经穿书三年的王玉梅很清楚。 王玉梅翻看那些用拼音、英文和简单字符写的,只有自己能看懂的大事记。这篇文章的主角是杨家的邻居卫小英,是农家飞出金凤凰的励志故事,杨家只是可怜的对照组而已。现在一切都变了,王玉梅有些不知所措,去年她听说杨建芬休学,还特意去下沟生产队小心打听过,张晓满也不见了。她传的那些话,明明是推动剧情发展的正确选择,如今却完全变样了。 如果剧情变了,那她倚仗的先知还有用吗? 王玉梅深吸一口气,安慰自己不要太紧张,小世界的主线剧情有变化是难免的,不是已经有她这只蝴蝶吗?但大事肯定是不会变的,马上就要改革开放了。在今年的电视节目,王玉梅看到人大会的新闻是这样的:人大会结束,按照惯例,代表们要目送主席离开,但主席的腿疾已经很严重了,完全站不起来。周总理就说,主席想送大家离开。代表们依依不舍、频频回头,都被如实记录在镜头里。 王玉梅还记得自己的父母看到这段直接哭了,曾经威仪赫赫的伟人,如今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衣裳都撑不起来,脸上、手上全是老年斑,和厅堂挂像上的伟人形象完全不一样。 没关系,没关系,大背景不会变的,我只需要继续蛰伏,苟到最后总能取得胜利。 王玉梅想清楚这一点,拉开房门走出去,她父母是水厂员工,住在水厂职工宿舍里,两个姐姐已经嫁出去了,大哥大嫂也生了两个小侄儿,一家七口生活在八十几平米的小房间里,王玉梅现在拥有的房间是三姐妹曾经共有的,在县城里已经是非常宽裕的条件了。 “大嫂,做饭呢?我来帮忙。”王玉梅立刻到厨房去帮忙,现在她有眼色多了。 “你择豆角就行,去客厅择吧,厨房小,转不开身。”大嫂脸上带笑让她去外面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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