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上一次见面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如果不是对方突然冒出来,奈奈几乎要把人忘干净了。 比起上次见面,这个家伙要龙精虎猛得多,还有力气持刀行凶。 奈奈抬了抬眉毛。 “救命。” 缝合线象征性地喊了一声,眉头微微皱起,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 奈奈翻了个白眼,“看来我真的来早了。” 缝合线的表情凝固了一下,似乎是被她的话震惊到了,片刻之后,那张清秀无害的脸庞露出来的表情更委屈了。 小姑娘转身就要走人,背后却传来重物坠地的声音,那把被无惨拎在手里准备切人的药材刀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当啷’。 病弱的贵公子扔掉了手里的凶器,面目狰狞地上前,双手抓在了小姑娘单薄的双肩上,不断收紧的五指将肩关的布料抓得皱巴巴的。 奈奈皱了皱眉。 肩膀上的双手不断地收紧,钝痛的感觉从肩关蔓延开来。 “你有办法。”抓着她肩膀的人面目狰狞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 “我只是个宝宝。”奈奈眨眨眼睛,满脸无辜。 缝合线:“……” 两百多个月大的宝宝吗? “你有办法!”对面的人发出了一声近乎是野兽一样的嘶吼,抓着小姑娘肩膀的双手像是野兽的爪子和牙齿,力气大得让人觉得他会连皮带肉从上面扯下一块肉来。 “人家真的只是个宝宝。”小姑娘的声响开始颤抖,脆弱宛若碾落尘土沾满泥水的樱花,“人家还小,人家什么都不知道……” 被两个人丢在一边的缝合线很想翻个白眼,长年累月养成的习惯和仪态却没有让他这么做,活了这么多年,他可算见到一个比他还能演的家伙了。 “你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对方显然不相信她的话,抓着她的肩膀的手越发地用力,几乎是咆哮地开口,“你是麻仓叶王的女儿!你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奈奈:??? 奈奈:“……” 人一旦闲着就去搜罗谈论各种各样的传闻流言,以满足自己八卦的心。 事实证明,八卦的力量真的是无穷的。下到哪个下级贵族跟哪家的小姐有私情,上到前一代天皇的风流韵事,小丫头片子都听了个边。 八卦听了这么多,瓜吃了这么多个,瓜皮掉了一地,她万万没有想到有那么一天自己的瓜会被摆到自己面前。 蒜了,你们开心就好。 小姑娘的脑壳一时间有点发疼,对面的家伙还在叨逼叨逼叨个没停。 “那些医师根本没有用!都是些该死的无用之人!”传闻中的病弱公子大力抓着她单薄的肩膀,发出歇斯底里的吼叫,“你们不一样,生死在你们看来,是可以跨越的事情!你们有办法让我活下去!永远活下去!” 小姑娘低头,陷入了沉默,沉默之后,小丫头片子抬起头来,表情嫌恶到人嫌狗憎,“你这是……在想屁吃啊。” 被两个人无视掉的缝合线提起茶盘上的茶壶,姿态从容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潺潺的茶水从壶口里流出,朦胧的水雾慢悠悠地升腾上了屋顶。 真是贪婪啊,人类的长寿已经不能满足了吗? 缝合线老神在在地端起雾气氲氤的茶杯,甘涩的茶水在舌尖绽开,他忍不住嗤笑一声。 抓着小姑娘肩膀的贵公子动作停滞了须臾,所有的愤怒和不甘都在这须臾的时间里戛然而止,须臾过后,翻涌的怒火席卷上了大脑。 苍白的脸颊因为怒火泛起了一阵潮红,怒火在大脑中肆虐。 “你想要什么?” 片刻之后,所有的怒火被强行压制在了胸腔里,胸口变得沉重,沉重到让他觉得呼吸都沉重起来,沉重到让他恨不得马上把眼前的小丫头和麻仓叶王撕成碎片。 但是他不能。 起码现在不能。 “我会给你。”他松开了小姑娘的肩膀。 被压抑的怒火在胸腔里翻滚,生存的欲望压制住了愤怒的本能,面前的贵公子仿佛被无形的刀切割成了两个人,愤怒的那一个被关在这句羸弱的躯壳里,叫嚣着惩罚她的不敬,另一个则浮现在这具躯壳表面,面带微笑,声音温和。 “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片刻前的暴怒和疯狂似乎都是假象,对方戴着儒雅和善的面具,语气循循善诱。 “名誉、财富,你想要的一切。” 他无法拿捏住麻仓叶王。 仅有的一次面对面谈话,对视的那一瞬间,所有的一切仿佛都被麻仓叶王尽收眼底,这具皮囊底下的东西被瞧得干干净净。 大阴阳师在笑,他却觉得手脚发冷。 麻仓叶王就坐在那里,他却想马上离开。 比起麻仓叶王,他身边那个没有成年的小丫头要好拿捏得多。 “比起麻仓叶王,他身边那个没有成年的小丫头要好拿捏得多。” 瞳孔本能地收缩,须臾过后恢复了正常。 双眼被布帛遮挡住的小姑娘笑得唇角弯弯。 冷静点,她只是个小丫头而已,她不是麻仓叶王,她没有…… “冷静点,她只是个小丫头而已,她不是麻仓叶王,她没有……没有什么?”奈奈嗤笑一声,比了个继续的手势,“继续呀。” “戏挺多。”小姑娘笑得眉眼弯弯,“说起来,那个医师被你杀了吧。” 小姑娘微微侧头,目光停顿在掉在地上的药材刀。 “切药材的刀。”奈奈歪了歪脑袋,语气不徐不疾,“一刀一刀,劈碎头骨,砍断血管。” 小姑娘笑了,抬起手在自己的脑袋上比划了一下,手指沿着无形的轨迹,自上而下,“这样。” 奈奈抬了抬下颌,目光落在对方的衣角上,“明明只是个想要治病救人的老实人,却被无良病患就这么杀了,不知道下辈子还会不会选择当医师。” “血溅到你的衣角上了吗?” 凝固的目光宛若被击破的冰面,一瞬间破碎,咽喉之中泛起一阵痒意,断断续续的咳嗽再度在和室里响起。 肺部隐隐约约开始作痛,双腿发软,他不得不弯下腰,弯下脊背。 奈奈后退了一步,冷眼将一切尽收眼底。 麻仓叶王说的没错,这个人还是死干净了比较好。 奈奈抬脚迈开了脚步,越过了匍匐在地剧烈咳嗽的人,抬眼,意外地与缝合线对上了视线。 缝合线微微一笑,将茶杯放在了茶几上,起身,宽大的衣袖曳地拖拽后被提起。 缝合线弯了弯眼睛,“不嫌弃的话,能让我跟你一起吗?” 奈奈点了点头,“我嫌弃。” 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好歹你还吃空了我家一个星期的口粮,不用这么绝情吧。”缝合线试图跟她讲理。 “你做的饭没有叶王的式神做的好吃。”小丫头片子嫌弃脸。 缝合线:“……” 那我走? 沿着和室饶了一圈,祓除了好几只诅咒,奈奈的目光落在和室角落里的木盒子上,盒子上的漆剥落了一大半,边边角角磨损的地方不少,这样老旧破烂的东西,出现在这里才是最奇怪的东西。 缝隙里溢出的污秽气息无声无息地在吸引这些东西。 屁颠屁颠跟过来的缝合线看了看,眯了眯眼睛,“这是驱邪用的吧。” 奈奈拿起盒子塞进了袖口,“送命用的。” 一看就知道是半吊子的诅咒师搞出来的东西。 徒有其名的恶习,不过是饲养更阴毒的恶兽还驱赶害兽,剧毒的诅咒能驱赶比本身低级的诅咒,可是封印一旦脱落,就会反过来成为饵食。 这东西看起来有些年纪了,即便是封印用的符纸,最后也逃脱不了纸张的命运,老化之后变得脆弱。 好在脱落得不完全,不然这里早就成为诅咒的巢穴了。 有人蹲在大门口咳嗽,离开的时候不免要经过,会被抓住袖子也不奇怪。 匍匐在地的人抓住了她的袖口,布料在他手里被碾成一团,可怜巴巴地皱了起来。 “无关紧要的人,有什么好在意的?”他说,“人都会有死的一天,就当他被天灾带走了不行吗?为什么要这样纠结下去?乖乖听我的不好吗?你得到你想要的,我得到我想要的。” 三观不合,讲什么都是白搭。 奈奈和缝合线齐齐虎躯一震,转而目光深沉。 人能屑成这样也是精髓。 奈奈死鱼眼,“你的脑子不聪明不要以为别人的脑子也不聪明。” “你当我看不出来你在心里骂我吗?”奈奈说,“卑鄙无耻的私生子,无知愚钝的下贱之人。” 谁特码的是麻仓叶王的私生子?我才是他爸爸。 麻仓叶王:啊嚏! 麻仓叶王:??? “你辱骂人的词汇还真是匮乏。”奈奈说。 最后一个音节落音,奈奈脸上的表情一点点地褪去。 缝合线的眉头不自觉地抽动了了一下。 小丫头片子面无表情地拽了拽袖子,没拽动,只得开口,“我看你不顺眼很久了,松手好吗?你个■■■。” 缝合线:“……” 用最正经的表情说出了最不正经的话呢。 平安京的贵族能接触到的污言秽语有限,自然也骂不出什么语出惊人的词汇来,但是奈奈不一样,旱灾爆发的时候,她总是免不了要去鸭川河畔的流民集中地区巡视,确保没有强大的诅咒被滋生出来,就算有,也能就地祓除。 这些流民来自各个地区,奈奈的学习能力是麻仓叶王亲自盖过章的迅速,即便只是混迹在流民的边缘地带,时间久了,五湖四海的脏话信手拈来。 被骂的无惨君反应过来之后暴起,顺应了本能,双手伸向了小姑娘纤细的脖子。 同样顺应了本能的还有小丫头。 旁观的缝合线目睹了暴起的无惨君扑向了外表柔弱无力的小丫头片子,正当防卫并且防卫过度的小丫头片子比了一个剪刀手,两根手指精准无比地戳进了无惨君的鼻孔里,汹涌而出的鼻血噼里啪啦溅到了地板上,小丫头片子当场就给他来了个插鼻过肩摔。 敌人失去反抗能力,小丫头片子用对方的衣袖擦了擦手指,抬起脚丫,跨过门坎扬长而去。 缝合线沉默地看着四仰八叉摔在地上的贵公子,又看了看匍匐在地的侍女们,叹息一声之后,背起自己的药箱,手脚麻利地逃离现场,临走之前还特地向侍女询问了后门的所地。 现在的威胁不大,但是长大了,会是个大麻烦吧。 缝合线背着药箱,跨出了后门门坎。 他可不想跟麻仓叶王对上。 事情的最后是奈奈一个人抱着安置咒物的盒子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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