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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莎夫人反应很快，无数复杂的情绪在她的面容上闪过。她站起身，看着被管家带进来的外地珠宝商，联想到了楼上正召开的紧急会议。 “卢卡斯……他死了！？”她的反应比商人预想得还要迅速又激烈。 “阻止她！”帕吉特几乎是脱口而出。 年青猎人不了解有钱人会在奢华书房中配备的布置，可他听话，而且破坏力大。 箭支已然离弦，将半个书桌击得粉碎。 黛莎夫人半抬起的手，被激荡开的气浪擦出了数道伤口，淋漓的鲜血不断滴落下来。 无论她刚刚抬手想要触碰的，是某项装置机关，还是传唤铃，都已化为齑粉。 猎人没有犹豫，既然弓箭已经在手，第二箭接连发出，射穿了她身后的书架。 商人十分钦佩他的果决，管它污染的来头是什么，这会儿邪恶侦测法术显示的数值正在急遽下降。 只是……面如死灰的黛莎夫人看起来不大好，似乎正在发生，变异？ 商人默默退后一步，在身上连续施加了七八个不同的防护法术。 战斗就不是帕吉特负责的事了，他只需要为自己找一个合适的观战位。 议事厅还有人在借用他的视角看直播呢。 黛莎夫人和书房中剩余的邪祟气息融合在了一起。 异变的程度和方式远远超出了常人的想象，迅速，且规模巨大。 年青猎人以前没少猎杀过活物，在猎神祭中大概也没少与大型异兽战斗。 但他还真不一定，像这样和敌对的建筑物交过手。 会咬人的椅子。烂肉般的地毯沼泽。 墙体向人类挤压过来。 触目所及，立足之处，全都被怪物包裹，一时难以破坏殆尽。 猎人用前两支箭化解了攻击。商人已经打算放弃观战，正在寻找逃跑的道路，愕然发现先前领路的那位管家正在惊惶中发生变异。 第三箭射裂了管家刚生长出来的腕足。管家剩下的半个残躯被书房无情地争夺下来并吞噬了。 第四箭洞穿了墙壁，为帕吉特打开了通往走廊的道路。 帕吉特骇然发现黑色的阴影也在走廊的墙壁中浮动渗出。 这个怪物正在往外扩张，若不彻底杀死，假以时日会消化掉整座明珠堡。 帕吉特不用太过担心，因为猎人在战斗上是专业的。 不懂行的商人猜不透猎人究竟是如何判断建筑物的弱点的。 可猎人的箭支不仅破坏力巨大，而且精准有效，绝不浪费。 第五箭破坏了梁柱，让半个书房在自身的重力下倾塌。 第六箭的落点有点莫名其妙，但奇异的是，邪恶侦测法术的读数产生了剧烈的波动。 第七箭毁掉了从第六箭的洞口中露出来的半截雕像残骸。帕吉特还没能看清，只觉得有黄金乌黑的光影闪现，那里就在爆炸中化为了强烈的无形风暴。 第八箭撕裂了走廊的地面，止住了残余的活化物质往外蔓延的趋势。 帕吉特松了口气，心想，书房怪物的威胁俱已废去，最后的收尾，就只剩焚烧掉废墟了。 十拿九稳，无非再多费点时间力气。 猎人的神情却很不满意。 他的第九箭，终于找到并破坏了这间书房的发声器官。 发声器官？帕吉特悚然一惊。 直到此刻彻底安静下来，他才意识到了，刚刚一直漂浮在他耳侧、却没有被他辨别察觉出来的噪音。 那是某种无法理解、难以挥散的絮絮呓语。 我不会在无意识中已被污染了吧？ 这个念头一出来，帕吉特的精神几乎要在惊怕中动摇。 但某种清澈的力量，顺着未知的联系而来，灌注入帕吉特的心灵之中，洗清掉了他的自我怀疑。 帕吉特眨了眨眼，再去回忆刚刚差点让他精神投降的念头，恐惧的情绪却像是隔了层毛玻璃般模糊。 这种被保护的体验并不陌生。 帕吉特不由笑了出来。 书房的墙壁和屋顶差不多被毁去了大半。帕吉特抬头能看见新赫利亚黄昏时的天空。 舒畅的风从壁洞中涌入，邪恶的呓语被扫荡一空，环境安宁而松快。 而最值得欣喜的是，他的神明正注视着这里，在与他同行。 猎人完成了最重要的那些攻击。 商人掏出法阵来分解清理废墟。 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善后工作，不需要劳烦专业人才，烧钱来解决就好了。 毕竟猎人的体力续航是很重要的。 战斗没有结束，战斗才刚刚开始。 建筑物坍塌的剧烈动静，怪物先前那波有声似无声的哀嚎，带来了一系列的连锁变故。 那个邪恶的遗物已被摧毁，其给周边人群带来的后遗症还在慢慢显现。城堡中许多人的精神状态本来就不甚稳定，恐惧和恶念在这异常的惊吓中激活苏醒了。 帕吉特扩大了法术的侦测法术，看着那些跳动的数字，听见城堡中远方各处传来的惊叫，叹了口气。 这些大概都是书房怪物那阵呓语造成的后果。 黛莎夫人的嗓子太好了，实在令人头疼啊。 卢卡斯异变后的哀嚎就没这么大影响。 帕吉特跟随年青猎人在城堡中。 循着那些尖叫，年青猎人轻而易举地消灭他们路途中接二连三遇到的癫狂怪物。 帕吉特不知道是该先叹服猎人太强，还是该感叹邪恶展现出来的这种比传染病还快的蔓延速度。 并非所有人在面对邪恶侵蚀时都如此软弱。 有些普通人在见到怪物后，仍勉强保持住了神智，被他们救了下来。 还有些普通人，听闻动静不对就躲藏起来，没有和怪物打过照面。 帕吉特用法术将这些躲在储藏间、床底、柜子里的正常人找出来。 有一只怪物从柜子中跳出来扑帕吉特的脸，被年青猎人一箭射掉了。 帕吉特心有余悸地检查了下自己的防护法术，继续他的搜寻工作。 年青猎人在前方战斗，清理出干净的道路。 帕吉特则指引着正常的人类去附近的安全场所避难。帕吉特每隔一段路，都会设置一个供人类躲藏的安全点，布下足够层数的防护和隐匿法术。 商人挥霍起来是很大手笔的。 毕竟印刷出来的法阵，他真的不缺。 要是议事厅的人还在观看转播，大概会为他的财力瞠目结舌。 帕吉特现在也不缺法力。 他在心中默默地祈祷着。 他的神明一直关注着他，用温柔的力量将他的精神填满。 帕吉特将其转化为守护获救者的屏障。 观战的教派或许会对他们的仁慈感到不满，认为在污染传播的浪潮中，所有人最终都无法逃脱变异的影响，只有屠杀才是止息污染蔓延的关键。 他们会认为，这种对悲惨结局的拖延是徒劳的，只会让执行者们疲于奔命，不断回头清理新诞生的怪物。 可帕吉特知道这并非白费力气。 那些获救的人类中不会出现怪物。 两位清理污染的执行者离开议事厅时，女领主看似随意地交给他们一个晨星营地的印章。 她没有多交代，但帕吉特看一眼印章的内容，就领会了其中的意图。 商人随身带着印泥，他以祝福和守护的名义，将印章盖在了获救者的手上。 ——对那些教派，帕吉特可以声称，自己的行为只是在帮助领主管理子民。 教会们无法干涉，也无法阻止被留在安全区中的人类，在惶恐中反复念诵印章上的铭文。 “启明星指引着我们脚下的道路。” 只要人类愿意交付信赖，温柔的神明就能够庇佑他们。 帕吉特又路过了一个极为血腥邪异的场景，他装作没有看见唯一幸存者正藏往身后的畸形手臂，那里似乎长出了多余的眼睛，有小刀戳过的伤口。 在猎人击杀了那个悬在墙壁上的怪物后，女孩主动从桌子下钻出来求救，她没有袭击人，因为怕被当成怪物而瑟瑟颤抖着。 帕吉特沉默片刻，也将印章盖在了她伸出来的那只完好的手上。 神明宽容地默许了这种行为。 帕吉特对法力的祈祷仍在获得回应。 帕吉特若有所思，逐渐放宽了拯救对象的范围。 有些怪物没有猎杀人类，进化出来的器官似乎全都在用于逃跑。 还有些怪物沉浸在奇异的深思中，原地变成了烂泥。 它们或许还残存着足够的人性，只要它们的神智能够诵念出那个句子…… 年青的猎人原本就对这些没有攻击性的怪物兴趣不大，愿意放它们一条生路。 唯一要顾忌的是，其他教派的监视。 血雾造影法术是固定在帕吉特身上的。 青年猎人观察过血雾造影法术的侦察角度和范围，帕吉特用黑森林的手语与猎人交流，猎人替他指出了血雾造影法术的视野死角。 太阳神教会有一种法术，能够在他人视网膜上用光线织出细密文字用来传讯。 这种保密程度很高的中阶法术，帕吉特是不会用的。 但这个法术的低阶版本，恰巧有人在大商人的店里下过印刷订单。商人留了部分的样品。 接下来，再遇到保留了部分理智的怪物，或是仅有部分畸形的人类时，猎人负责放生，帕吉特负责施法，在远处的墙壁上为他们织出文字的指引。 帕吉特用余光察觉到，先前那位手臂畸形的女孩，悄悄地跟上了他们。 她试图和被他们放走的怪物交流，将墙壁上的文字指给它们，耐心地教它们诵念。 帕吉特远远往她身上多套了几个防护法术。 随着他们逐渐远离最初那位黛莎夫人的书房，污染程度变轻了。安置平民占用了更多的时间。 他们从黄昏出发，现在已熬了大半个夜晚。 明珠堡的领土以堡为名，作为其核心的城堡也真的很大。 帕吉特走了一路，持续不断的精神刺激使他不觉得困倦。 他喝了点精力药水，看着建筑外的天空由昏黄变为暗黑。月亮变明亮了，又渐渐隐去了。 年青猎人拒绝了帕吉特分享的精力药水，这种连夜的鏖战对他来说似乎算不上什么。 帕吉特路过城堡的窗户时，看向外面的城市，真心希望污染没有扩散出去。 否则，这样的工作量，真的不是两个人能完成的。 议事厅里的那些教派就真的只是看着吗？ 不，他们还是干看着比较好。 说实话，帕吉特现在有些忧心那些人的状态。 他们的战斗次数是减少了。但所遇见的诡异怪物，发酵了大半个夜晚后，在外貌选择上的想象力已非人类能够理解的层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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