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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格拉斯伸手探入红雾，掐住了新生儿的咽喉，慢慢地收紧。 三双眼睛盯着这个场景。欧也妮发现自己竟然是其中最镇定的那个。 大概因为此刻的她早就见识过了道格拉斯的这般决定，又正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既然知道对自己毫无威胁，反而有种事不关己的轻松心情。 她乘法术踏上了那片池水，向着幻影中的场景走去。 她将背影留给两位同伴，使他们暂且保持了冷静。 新生儿在睡梦中有了微弱的挣扎和叫喊，声音无法传出，但那动作使人揪心。 幼小的她还未体现出任何意志，但她已经是活生生的生命。 道格拉斯的手在颤抖，但他没有卸力松手。 在新生儿的挣动彻底停息前，池水突然向他们汇聚而去，在两人间形成了洪水的障壁。 红水穿流过道格拉斯的手指间隙，将其从新生儿的颈项上一点点撑开。 道格拉斯的身体被奔腾的池水往后压去，但他死死不肯放弃收手。 道格拉斯用尚未完全恢复塑形的那只手臂，艰难地握起了挂在胸口上的红宝石。 水压破坏了他手臂和胸口上的新血肉。他剩下的臂骨只残存少量肌腱，胸腔上破开了模糊的伤口。 但红宝石已被他抓到嘴边。 道格拉斯几乎是恶狠狠地用牙齿咬裂了它，提取出藏在其中的力量。 在他对抗着红水与血雾，想要再度袭击新生儿之前，一双手臂抱起了那个婴孩。 欧也妮终于在这幻影的场景中，看见了自己童年时熟悉的面容，寡言的罗杰。 她一直在扯动着那些缘分的丝线。 许多丝线的末端仍不可见，但眼前的这一份，欧也妮却已经追逐到了尽头。 哪怕这只是个幻影，幻影与本体间也有着无限的牵连。 欧也妮没有回头去看道格拉斯的表情，她不在乎道格拉斯的过去。 她知道，罗杰的出现可能就只有这短短一瞬。 这就是她一直在等待的，唯一的时机。 别离与回归之神将所有的力量赌在这一个加强联系的法术上。她让自己的身体融化为血雾。 她还记得今天早晨乘坐丰饶神系传送法阵时的感觉与数据，她试图再次融入那条河流，让它带她穿越那道靠自身力量难以逾越的障壁，抵达众神所归之处。 被抛下的【安姆】追了上来。 但欧也妮已化为血雾，祂无法跟随。 欧也妮紧握着与罗杰的缘分，想要在幻影罗杰带着新生儿离开时，一同遁走。她快找到了那个幽狭的隙孔，她几乎就要成功让自身挤进去了。 但力量的牵引在半途中断。 幻影罗杰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又或是落在了她身后那个幻影道格拉斯的身上。 幻影中的罗杰轻轻摇头。 从【救救妮妮啊啊啊】到【妮妮不要丢下我啊啊啊啊】 记冷酷无情的妮妮的一次失败的偷渡经历。 繁欲一次拒绝了两个格兰杰——哪代家主都很难搞，不听指挥不按安排，非得按自己的想法出牌。 道林对此深有同感。 想通关结局的话，还是老老实实去打穿下个高塔副本吧。
第233章 输 欧也妮在了力量的规模和层次上。 过去的道格拉斯得更惨，但这几乎没什么可比较性。 化身血雾的欧也妮遭遇阻隔，被某种突然爆发的无言力量，强行排挤出了那个好不容易才打开的时空入口。 力量的冲撞几乎击散了欧也妮此刻的形态。 血雾涌动着，在濒临破碎前，她勉强回忆起自己的躯体，欧也妮的轮廓再度从中显形。 过载的代价使她的心智难以正常运转。她的身体在雾气和肉身中不断转换——她作为神明的资历还是太浅了，无法彻底摆脱形体的束缚，也无法与更强大的力量相抗衡。 未恢复的躯壳上，那些血雾正在向外逸散，这是危险的信号。 焦急的【安姆】已无心再维持困难的法术，匆忙奔向欧也妮。 无人关心之处，道格拉斯泪流满面的幻影已经完全破碎消失了。 但在整场力量风暴的中心里，怀抱幼小新生儿的罗杰幻影仍未消散，被缘分丝线层层束缚捆绑着，锁在了原地。 半身仍是雾气的欧也妮艰难地抬头，去望对方的脸。 她挣扎着调动残存的力量。大脑模糊的高热状态，使她回忆起了多年前的那场危险的神见礼。 “……你不亲自来看看我吗？”她含糊不清地吐字。 欧也妮分不出神来处理自己的身体。她仍在紧抓着那些联系。 那些力量推开了她。她就反手握住那些力量。 她在记录所有的数据和刚刚发现的坐标。她在继续解析资料。她在寻找再次进入时空空隙的时机。 她试图撕扯下一点碎片作为指引，或是在对方将回收的力量中留下标记。 她让自身的雾气渗入其中，就如孩童奔向母亲，就如水融于乳。 那是难以抵挡，难以清除的缘分。 欧也妮是掌控缘分的神明，繁欲的力量一旦现身，就无法摆脱她的纠缠。 她将对方强行留在这里。 “回答我的问题。”欧也妮倔强地说出命令。 关于她的出身，她的命运，关于这个世界的神明与历史，她有太多问题需要得到解答。 她必须直面众神。她以罗杰的幻象为媒，强求一场神降。 罗杰的残影看着过去的景象，或许也在看着她。 罗杰的表情总是那样平静得近乎无情。 某种危机感笼罩上欧也妮的心头。 尚来不及作出反应，她的机体突然停摆。 ——当身体内的所有指针都停止摆动的这一瞬，她无比清醒地感知到自己其实是个人偶。 欧也妮的心智依然属于自己。 但她无法再控制血雾，控制身体。 再一次的，她意识到，自己的精神还无法彻底挣脱形体的禁锢。 物质作为世界的底层，正像重石将欧也妮的精神也拖入海底。 她不甘心地感受着思维变得缓慢，法力正在停转。随着身躯的濒死，她正在与这个世界失去联系。 缘分的丝线纷纷从她手指间散开。 支撑身体的法术失效了，她的身躯坠入红色的池水中。水没入了她的口鼻。她的身体依旧僵硬得一动不动，甚至无法本能地呛咳。 这一系列变故发生得很快——因为她和繁欲的决断都很快。 只容得下那短短两句话的时间，【安姆】用不习惯的身体和法术飞到水池中间时，欧也妮已经坠落水中。 欧也妮依旧只能透过这失控的身躯和瞳孔去观察外界。 窒息的痛苦中，红色的水世界里，她看见有着鸦羽般长发的青年扑落下来，试图打捞自己溺水的身体。 那一副画面破开了。 这个庞大的梦境不堪重负地碎裂。 欧也妮的身体从梦境跌回现实。【安姆】则失去了身体。刚握住她手臂的鸦发青年如幻影般消失，重新回归她的心灵。 【妮妮，醒醒！】 祂在仓皇地喊叫。 我没有睡。欧也妮想，我刚刚只是无法动弹。 控制住她的力量和梦境一起消失了。同时遗失的还有她自己在梦境中透支的全部力量。 水仍旧浸泡着她一半还是血雾的身体。 欧也妮在现实中的处境并不比梦境中好。 他们在梦境中等待了太久道格拉斯的祈祷，如今已是工人们离开庄园后的深夜。 暗色的水取代了梦境中红色的水。欧也妮隔水望着头顶的木板，心想自己大概是坠入了工地中用来临时储存泉水的那个深坑。 她离开梦境的位置不好，部分身体还被掩埋在旧池坍圮的碎石之下。 道格拉斯就非得堵塞荒废这个池子吗？ 【安姆】迫切地渴求一具身体，渴求能将欧也妮救出困境的手脚。但那得依赖妮妮来实现。 而自身难保的欧也妮无力再给祂提供任何帮助。 【安姆】慌乱地将神源和法力借给欧也妮。 欧也妮恢复了一点精力。她试着勾了一下小手指，缓慢地将部分血雾重新凝实修复回躯体。 太慢了。她会溺死在这里。 头顶的木板突然被打破，露出夜晚的星空。 血色的护罩从她身周升起，隔开了泉水、碎石和坠落的木粉。 道林·格兰杰跳入水坑中，用力拨开那些掩埋物，试图将垂死的女神从中拖出。 治愈的法术没入欧也妮的躯体。 道林用风缠束住那些试图从她身上逃散的血雾。他面色阴沉地点评道，“临阵脱逃的人不值得信任，你该换一位仆从。” 愤怒的【安姆】竟然没有反驳。 换你吗？欧也妮想要反问，但她张开嘴时泉水从中喷涌而出。 道林拍她的背帮助她呛咳。 欧也妮无法再想任何事了。强撑的精神回归到了疲累的躯壳中。她的身体需要用休息来恢复。 她将脑袋就地埋入了道林那湿漉漉的并不舒适的臂弯之中。 漫长的昏睡。 【安姆】不知道去了哪里。将欧也妮抛在她自己的梦境里。 欧也妮迷迷糊糊做了许多梦，梦见前世，幼年，这辈子的人与事。她恍惚听到了伊桑在奏琴。 欧也妮猛然睁开眼睛。她醒了。 柔软到难以想象的枕头和被子，让她以为自己还在什么梦境的城堡中。 她推开那些软缎，坐起身来。旁边有位女仆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欧也妮看了眼墙上的钟表，想到道林的前车之鉴，又看了看窗户。 窗帘敞开着，阳光洁净，是隔日的上午。 欧也妮不由按了按自己的肚子，才发现睡衣下那里仍是一团血雾的形态。雾气被道林的法术困住了。这样的状态也不知道有没有吓到照顾她的仆人。 她整顿下精神，让自己重新回归为实体的躯壳。 因为身体失常太久，欧也妮现在不觉得饥饿。 但她相当虚弱。 失败的法术和流失的血雾，让欧也妮的法力和身体素质齐齐见底。 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血气都败光了。她这会儿的状态，就和当年参加完神见礼离开隐秘学院前一般差。 女神掰着手指头，数晨星营地那边的信仰来源。 在明珠堡那里播种的信仰，是不是也该收获了？特赛作为新领主的任命书啥时候能到？得让她趁机搞几波新的传教活动。 刚才的女仆端着蜂蜜水回来了。 她有着温柔的灰眼睛，让欧也妮想起来自己曾见过她。 “早餐已在准备中了，”女仆向欧也妮介绍，“营养剂会一起送来，请在餐后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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