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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了包袱离家出走的【安姆】，原本或许想过要炫耀自己稍稍变强了。 但那得意之情早就烟消云散，只剩下迷惑的担忧，【妮妮……】 欧也妮关于上辈子的回忆，是她今生最重要的一笔财富。 那份回忆陪伴着她度过了贫瘠的童年，支撑着她走过了最艰难的负债岁月。 那段回忆构成了欧也妮所有人格与精神的基础，她决不会割舍，也绝不能将其与自身分离。 但到了此刻，她终于不得不怀疑其虚假，怀疑……自身是否真正历经过记忆中的那一切。 如果否定了那些，她的精神中还剩下什么？ 可如果她继续坚持自身的人格，坚持从那份记忆中延续下来的逻辑与理性，她就必须要承认……她的灵魂就和她的身躯一样，同为仿造的人偶。 【我做错什么了吗？我是不是翻了不该翻的梦境？】 【安姆】懊悔地问。 “不，”欧也妮睁开眼睛，举手看向自己这辈子的身体，在缭乱的梦境隧道背景下，那只手看起来无比真实又熟悉，“只是突然发现，我或许比自己想的要更年轻。” 【安姆】立刻毫不犹豫地表态，【不管妮妮是什么年纪，什么样貌，我都最喜欢妮妮！】 欧也妮笑了笑，她想安姆应该也不会在意自己抛离在外的那点求生欲的倒戈。 反正，对时间与梦境之主来说，那都没有意义。 但那对她来说有意义，她活着所建立的一切联系都有意义。 她望着从自己指尖密密麻麻发散出去的缘分之线。 她改变世界，世界改变她。 她走过的路，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在支撑她的存在。 她知道，那是她此生正在经历的真实。 繁欲曾对她说，去看看这个世界吧。 她做到了。 欧也妮重新将目光放到外界，看到了【安姆】现在的力量，问，“你不打算回去了？” 【我要给自己想个名字。】 【安姆】顾左右而言他，【我们约好的。】 欧也妮明白了，她故意问，“……要试试书页占卜法吗？” 【安姆】立刻拒绝，【绝对不要！】 看来，欧也妮和安姆间的谈话，确实被【安姆】听到了。 于是欧也妮体贴地不再提起，只握紧了【安姆】如今的手，然后看着黑发青年的形体袅袅消散，重新化为了她手指上的一枚戒指。 梦境隧道终于到了尽头。 这段路程漫长曲折——看得出，安姆为了让【安姆】找不着回家的路，煞费苦心。 欧也妮回到了现实，却觉得自己更像是在梦中。 她站在一片浩瀚的黑暗中，眼前是无限的星辰。她伸出手，看见了象征她身处现实的【安姆】的戒指。 她感受到了她与星辰间的联系。当她心意变动时，那颗丝缕联系最多的最黯淡的星辰向她飞来，停在她的手心。 她看清了其中的景象。 是深海前的那个房间。伯尼黛特他们正在房间内休息。他们边等待欧也妮归来，边铺开了纸笔在补充消耗掉的那些法阵和魔纹。 欧也妮愣了愣，她环顾四周。 另一些留有因缘的星星向她飞来。她分辨出那都是她曾经走过的房间。 一些星星因重启而黯淡，一些星星被梦境沾染。 她曾经留在某个岩壁房间内的梦境之梯，还静静地架设在其中。 欧也妮知道，她回到了高塔之内。 她不知道房间为何以这样的形式呈现在她眼前。但她细心观察伯尼黛特他们的举动，就知道法师们眼中的世界并未发生变化。 法师们仍站在螺旋阶梯之中，对房间外欧也妮的视线毫无觉察。 这里是高塔的。 “这里有趣吗？”一个声音在欧也妮耳边响起。 欧也妮猛然回头，那些被她刻意压制以减少消耗的祝福防护罩，骤然在她周身层层流转起来，将突然出现的人影推开了两步。 她警惕地伸手，将那颗法师们所在的黯淡星辰虚拢在手心，偷偷护住。 可等她看清对方后，快要出口的质问消失在了嘴边。 “哎呀呀，不要这么警惕嘛。” 那个人险险维持住身体平衡，站稳回来后，又笑着弯腰敲了敲欧也妮的防护罩，问道，“是我吓到你了，这位小姐？” “……伊桑？”欧也妮迟疑地轻声问。 “啊？”瘦高个的娃娃脸青年只愣了一下，笑得很愉快，“是我让你想起什么人了吗？” 不等欧也妮的表情发生变化，他又很快答应道，“可以。” 他伸手轻拍欧也妮松软的头发，语气热烈地说道，“我喜欢这个名字，你可以这样叫我。” 明明防护罩还在，此刻却被他如同无物般地穿透。 方才那夸张的踉跄果然只是表演。 其实眼前的人与伊桑并不十分相像，衣着、容貌都有差异，甚至这位青年的头发还很飘逸顺滑。 但这大概就是【安姆】形容的那种【这就是妳】的感觉，言谈、气质，还有行为模式，每一样都让欧也妮想起故人。 欧也妮没有拒绝对方的亲近和安慰，但已经收敛好脸上的表情，摇摇头说，“不用，你有你的名字。” “我该称呼你为‘伊甸’，对吗？” 欧也妮没有使用敬称，但眼前的青年毫不在意，高高兴兴地说，“答对了！” 祂期待地问，“那你是我的信徒吗？” “不。” 欧也妮再次摇头，“但我是他们的朋友。” 她低头看着自己轻甲上的徽记，将其分离下来，递给“伊甸”看，“这原本该是枚黄金的胸针，但路途上因为意外毁坏了，抱歉。” “伊甸”察觉到了材料的不同寻常，只简单看了一眼就将其归还给欧也妮，顺着她的话语笑道，“黄金的胸针啊，那看来他们过得还算不错。” 欧也妮让自己暂时忘掉桑尼姐弟和“引路人”的事情。替乐园的追寻者们回答，“他们现在避世，但是富裕……处境确实也还行。” “伊甸”眼神温柔地看着她，说，“他们这么久还没转信吗？” 又叹了口气，“可真死心眼啊。” 话虽如此，但祂并没有冒昧地请身为外人的欧也妮去转达什么劝告。 欧也妮曾在波欧斯的记忆中见过神明伊甸的源起，她还记得那时的TA们的心智是多么机械无情。 到这个时候，看着“伊甸”那几乎称得上是人性化的表情，她才突然感觉到了【安姆】曾说过的数百万年的时间的重量。 唯有这么久的时间，才能让与人类同行的神明，也在漫长的时光中变得有些许像是“人类”。 欧也妮慢慢说，“我听他们说，你已经离去很久了。” “啊，确切的说，是陨落。” “伊甸”痛快地承认了【安姆】当初的说法。祂先观察了下欧也妮的表情，确认她能接受这件事实后，才继续说道，“毕竟，要做出这样规模的工程，不付出点代价是无法完成的嘛。” 祂骄傲地向欧也妮展示眼前的星海。 欧也妮的目光却仍停留在祂的身上，“那现在的你是……” “碎片？遗思？” 祂笑着说，“好吧，真正的我早就不在了，又或者说，祂就在你的周围，你的脚下。” “现在这个我，是能够模拟生前那个我一定情感和行为的程序，用来……让你们找到我的时候，能得到一定回馈。” 祂设身处地，为前来拜访的客人着想，“好不容易来到‘乐园’，却只能看到空荡荡的神位，空手而归的话，不会觉得很寂寞可惜吗？” 妮妮是高薪外聘专家。 哦不，划掉，是无薪外聘专家。 妮妮：…… 遇见了慷慨但做不了太多事的伊甸人偶呢。
第265章 乐园 程序。 欧也妮眨了眨眼，重新看向“伊甸”。 “有什么问题吗？”对方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情绪。 “还是说，见到的不是过去的我，让你失望了？”祂用手指转了转发梢，这小动作绝对不可能发生在伊桑身上——伊桑那毛会扎人的。 “伊甸”安慰她，“至少，在替你实现愿望上，程序的功能是差不多的嘛。” “啊，当然，能力是有极限。”祂说，“但太贪心的愿望，就算是过去全能的我也不会轻易满足的，小姐可不能这样子哦。” 与“过去的我”相对应的，就是现在的“我”。 祂依旧认为自己是伊甸。 而且，祂也确实能够代表伊甸。 “不，我没有失望。”欧也妮抬头望着祂，认真地说道，“我很高兴见到你。” “我的名字是欧也妮·格兰杰。” 对方笑得很灿烂，“我也很高兴见到你，格兰杰小姐。” 祂对欧也妮的名字没有特殊反应，看来伊甸并未参与到她的“诞生”或命名。 就如祂自己所说，伊甸早已陨落。 “这座塔里发生的事情，你并非全部知晓吗？” “这座塔就在这里。我将它留给了其他神明，让祂们自由使用。如果没人来到这里特意找我，我就不会醒。” 伊甸说，“要是主人太殷勤的话，客人也会不自在的，对吧？” 欧也妮原本想要问关于摹本世界中那些人类灵魂与程序意识的问题。 但更多新的问题，就像泉水中的气泡一样涌出来。 “为什么要建造这座塔？” 甚至不惜付出一位最古老的神明作为代价？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 伊甸抓抓头发，祂是真的习惯和自己的头发过不去，“你要想慢慢聊的话，我们换个地方边散步边谈？” 如茵的绿草突然从脚底铺展开去。四周的星空消隐，换了蓝天白云，树冠又在他们头顶舒展开一片荫凉。 清泉潺潺，惠风和畅，送来树叶间令人忘忧的莺鸟歌鸣。 空间的权能用起来就像是梦境。 这里是完全符合人类想象的所谓“”。 欧也妮摊开手，那颗黯淡的星辰还被她笼在手心里，没来得及归还给星空。 伊甸看到了星辰中的法师们，“那是你的同伴吗？那个房间似乎能量不足了，有点危险啊。” “要不要将他们也请来此处休息？” 欧也妮点了点头，又问，“你知道那个房间吗？” “那好像是安姆最喜欢的房间。” 伊甸毫不保留地讲八卦，“我记得祂最常借宿在隔壁。” “我们都猜测，那个世界给的氛围，或许和劫前世界有些相似之处。” 劫前……要问的问题又多了一个。 但伯尼黛特他们已经出现在了此地。法师们匆忙收起手中的纸笔，警惕地打量着周遭突然变化的环境，直到看见了与伊甸一同站立的欧也妮，神色变幻为醒悟和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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