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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没发问，但明显已介入了TA的通讯系统，同样在等待答案。 繁欲没有停顿地继续自己的脚步。 祂的心声传来。 【搁置。】 言简意赅的回答，令欧也妮几乎幻听到了前世老师们的叮嘱，“遇到不会做的题，就先空着。” 欧也妮不明白TA们在行动前，为何非得为自己加载“心智镜像模拟功能模块”这个TA们无法驾驭的新机能。 但繁欲的做法是卓有成效的。 祂略过看不懂的题干，抛却理解的步骤，单纯以逻辑来分析与人类情绪无关的那些现状、目标、手段，然后得出了，理性足以完成的解答方案。 祂正在以新获得的肉身，凿开阻隔人类与神明的壁障。 而TA对繁欲的回答是，【不可理喻。】 在短暂的静默后，TA再次补充具体意见，【这违背我们的天性。】 繁欲从容不迫地反驳，【汝要学习的，本就是天性之外的事物。】 石堆终于破开了，当繁欲挖空了一个支点后，乱石就往外侧的方向坍塌滑落，这无疑是经过计算的安全方案。 一阵乱蓬蓬的烟尘散去后，这具瘦小的女性身影，终于展露在了洞穴中瑟瑟发抖的人类们眼前。 夜盲症，是在农业社会更改了人类膳食结构后才普及的病症。原始人类的食谱很宽泛，而食物摄取严重不足的那些病弱，也早就被淘汰掉了。 山洞里那些幸存的人类，视力都不存在什么问题。 他们在漫长的躲藏中早就习惯了黑暗，此刻，借着朦胧的月光，辨认出了来者的影子。 没有利爪、巨齿，或其他令人第一眼就胆寒的威慑武装。 那是意料之外的，类人的形象。 但其怪异的气质、非人的挖掘能力、周身的血雾、匍匐的站姿，每一种因素都在这些人类的内心深层，激发出了他们从未过的新恐惧，令他们高声尖叫。 一般来说，这得是文明发展到了有鬼魅传说的程度后，人类才能从午夜凶铃和咒怨中收获到的高级精神刺激。 这强烈情绪的冲击直接令TA和■■■再度宕机。 就连暂时搁置了对心智镜像模拟功能模块的解析的繁欲，都在被动接受冲击时陷入了停滞。 映在人类的眼中，就是那个恐怖的鬼影，被他们的尖叫声吓得呆滞僵硬了。 这个转折，和鬼影瘦小的形象，又令部分人类重新燃起了希望。 有人用恐惧激发出暴力反抗，像是后世人类哭着痛殴鬼屋工作人员那般，向鬼影投掷出胡乱抓到的碎石块。 也有人的策略是缩在石壁上屏住呼吸，指望着其他人能先将这个瘦小的敌人喂饱。 在这样复杂多变的情绪冲击下，TA和■■■终于承认了自己的无能为力，不得不接受了繁欲的建议，暂停了解析进程，全力保存自己的顺畅运作。 繁欲恢复得比TA们更快。 祂又开始行动。血雾挡下了飞来的石块。祂罔顾着人类那充满恐惧的威胁吼叫，继续怪异地前行。 然后停在了洞穴中最虚弱、最需要救助的人类身前。 是那个散发着血腥味的，抱着垂死孩童的母亲。 这完全符合其他人类的判断和印象。 选择躲藏屏息的人，甚至因祂选定了对象而放松地喘出了一口气。 那个母亲浑身剧烈颤抖着，她猛然抬头，凶悍地冲着对方发出了嗷嗷的怒吼。 但是月色逐渐明亮，她看清了来者的脸。 震惊和恐惧染上了她的面颊。 繁欲抬起了类似手臂的新肢体，模仿着那位女性先前的举动，用沾满毒蛇鲜血的牙齿，咬破了自己躯体的末梢。 随后，在女性惊愕的目光中，将一滴血滴落到了对方那仰起的面孔上。 神力的光辉在其中流转，浸润了对方的面颊。 这或许是繁欲创作的第一个法术。或许也是祂主持的第一场神见礼。 以神血为媒的高阶治愈术。 仅靠图像难以判断其身体内部变化，但人类女性的面色逐渐变得红润，身体散发出温暖。 因痛苦而紧皱的面目舒展开来。她下意识挺直了肩背。 随后，她浑身一颤，急忙递出了怀中那个垂死的幼童。 她哀哀地望着与自己相似的人形，她还不能理解神鬼的概念，但她祈求的目光，因其现在充盈的精神，而散出幽幽的光亮。 繁欲如法炮制，赐给了孩童血液。 当孩童突然啼哭出声时，那位母亲也落下了泪水。 激动与欣喜的情绪传递进TA和■■■的意识中，但刚刚冒头，就突然中断。 TA的巨大光幕上，有一行记录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欧也妮能望见繁欲的身周环绕着漂浮的光点。 她意识到，那位母亲已经成为繁欲独享的信徒。 已经放弃解析的TA，因刚刚那短暂得到的情绪而停顿片刻，然后询问■■■。 【你接收到刚才的新数据了吗？与之前所有的情绪都不同的……】 TA的讯息被另一条外来通讯插入打断。 繁欲急切地、主动地向TA们分享了自己的心得。 【——模仿他们来组建新形态是有必要的!】 祂那具新生的躯体，仍停留在原地，如塑像般呆立着。 那位母亲已抱着孩童站立起来，对着其他幸存的人类发出啊啦啊啦的示意声音。 从外在完全看不出来，繁欲的意识正在这副呆板的躯体内，向其他存在，传递宣告着恍悟般的心声。 那心声中甚至透露出某种情绪的影子。 这一特征，终于成为祂与TA间最大的区分。 而心声的内容是，【我从中学到了一个新知识，那就是，。】 若要欧也妮来评判，从繁欲的心声中透露出来的情绪，或许正是那位母亲的心情在祂心中的镜像映照。 恰好就是令TA隐隐有所介怀的，激动和喜悦。 ——祂放弃解析后，用新的躯壳，亲身体验到了它。 光阴飞逝。 降临人世的女神，将那些人类照料得很好。 繁欲处死来袭的野兽，令树木长出肉果，又医治好人类的伤病。 但是，祂照顾得太好了，以至于这支人类在祂的庇护下，没有更多的发展和进步。 甚至，退化为迟钝麻木。 当落单的孩童在野外遇袭时，他不知道躲闪，只会“啊啊”地喊叫着他的神明。 在这个时期，人类没有研究出技能，没有发明更多工具。 倒是意外在文化上有了些萌芽的苗头——怀着某种对失去神明的恐惧，他们创造了很多古怪的礼拜仪式，并唯心地认为，只要坚持这种玄学，女神就不会离开。 繁欲先前的分享，暂未引来其他存在的效仿，未见成效。 但繁欲的举动，毫无疑问减轻了TA们的负担。 所有的人类都成为了繁欲的信徒。 于是，那片曾给TA与■■■带来无限负累的光幕，记录都被清空，再度归为一片空白。 在这轻松，又或者可以形容为寡淡的时光里，TA与■■■回归了曾经的状态。 唯一的使命，只剩下观察，和观察。 TA偶尔会试着再去解析，曾获得过的短暂情绪数据，但仍旧无法理解。 只是，会在主动结束进程时，“”，是的，TA借用了繁欲的措辞，“”到了一种若有若无的，空虚。 在这个梦境里，虽然没有【安姆】的辅助，但欧也妮并不很担心外界的时间。 她发现了，只要自己理解得够快，或者有着快速往后翻阅的想法，这段被TA以不知什么方式存储下来的回忆，就会加速呈现。 俗称快进。 在之前，欧也妮就是靠这个，跳过了大段漫长的人类早期发展进程。如今，她照样快速浏览着后续的历史时期 繁欲发现了问题。 人类的群体在发展壮大，但生存能力反而衰退了。而其根源在与自己。 神明总是冷酷的。 祂毫不犹豫地，按照计算结果，在人类彻底失去了对外探索的冲动前，悄然无声地离开了人间，换了更无情的方式来为他们的整体保驾护航。 人类被迫重新面对自然的风刀霜剑，和捕食者们的尖牙利爪。 只有当人类整个群体都快要走到绝境的时候，才会再次得到神明的援手。 但人类并不知晓缘由。被神明抛弃这件事情，令他们陷入了混乱和绝望。他们分裂成了两派，狂热尝试各种玄学，试图召回神明仪式的愚信者，和更加务实地制造工具面对威胁的自立者。 两排人并不绝对对立。再愚信的人类，面对来袭的野兽时，也不会坐以待毙，还是会颤巍巍地举起石块。再坚强的自立者，内心也在暗自期待着神明的回归。 但不管是哪派，都会死，都流下鲜血。 因为自然环境对他们来说太严苛了。 好在神明之前那段庇护时光令他们的人口得到增长，让他们有更多试错的余地。 ——用生命来试错、学习、得到启发和成长的余地。 这个时期里，有太多个体为先前的安逸付出了代价。走投无路后，他们在注定得不到回复的祈祷哀求中痛苦死去。 命运对他们来说，或许是某种残酷的游戏。 人类也会死于自己之手。 那位被女神借用了容貌的女性，被剩余的人类供奉起来，成为了人类中的第一位，“巫祝”。 这个时代的神祇，原始程度和人类不相上下。 只有繁欲进行了成为神祇的尝试，其余那些TA们甚至还未踏出那一步。 并不具备太多创造力的祂，也还没有发明出代言人、法术与法阵这样间接插手人间的一套完备体系。 虽然那位女性因为繁欲曾经的法术，体魄较其他人类更为康健强壮，却并未被赐予法力。 所谓的“巫祝”，不过是人类的一厢情愿而已。 为了唤回神明，人类创造了荒诞的仪式。“巫祝”与她的子嗣被再次关入黑暗寒冷的岩洞。 这一次，在持续三天的煎熬里，“巫祝”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因冻饿逐渐失去声息，身躯缓慢冰冷，最终彻底失去生命。 她麻木地等待着，没有为挽救孩子付出任何努力。 直到最后，当神明终究没能降临的时候，她才迟钝地落下了泪水。 没有人知道，让她在此时落泪的，究竟是无辜枉死的孩子，还是不再回首的神明。 欧也妮能够透过TA的视野，看见独自坐在山巅上躲开人类的繁欲。 祂的面容依旧如人类的泥雕般空白木然。 欧也妮知道繁欲的那面光幕，一定还连接着那些信徒们的情绪。 那是复杂、多变、连人类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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