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死的时候,她又要去赴死。 为什么别人的命运,要蕙兰去背负? 为什么明府的罪孽,要落在我身上? 我和蕙兰,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被这样惩罚? 是我,这一切都怪我,我笑蕙兰懦弱,我又何尝不懦弱? 我喝着无辜之人的血活下来,我知道每年明府都要献祭九个无辜的姑娘给蘖神,我却从来没有去做过什么? 因为蘖神在,我才能活下去,这是我的罪,所以苍天给我的惩罚也到了。 蕙兰来跟我拜别,我让她再叫我一声长姐。 她没有。 我知道,她不想让我为了她,去忤逆明氏,不想让我背负不孝之名。 可什么才是孝? 像蕙兰这样,像我这样,就是孝了吗? 蕙兰,即便你不再叫我长姐,你也是我明婉兮唯一的妹妹。 是你告诉我,长姐,就应该保护幼妹,那么这次,我依旧要护你。 即便是明氏,即便是蘖神,也不能带走你。 我,绝不允许!
第100章 诅咒(求月票) 驴车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奔驰,满纸墨字在眼前乱晃,桑雀太困太累,迷迷糊糊的睡去。 她沉入梦中,仿佛看到了五十年前蘖神祭那天发生的一切。 …… “蕙兰!” 黄昏时分,残阳如血,成群的乌鸦因这一声呼唤被惊飞。 后山树林,乱石堆中,一丛丛白色铃铛花风中摇曳,酒香扑鼻。 九顶花轿围绕在古井周围,其中传出阵阵哭声,每顶花轿旁都站着一个手持长刀的家丁。 两个家丁押着被捆绑的蕙兰,将其按在井边,盖头遮住蕙兰的脸,她嘴巴被布条绑住,呜呜摇头,满眼是泪。 她原本是顺从的,听到了明婉兮的声音,才开始挣扎。 明婉兮一袭白衣,披着蕙兰亲手给她缝制的竹青色斗篷,站在树木的阴影下,拉下兜帽,露出她那张洁白如雪的脸。 “你来做什么,给我回去!” 正气十足的声音从人群那边传来,明婉兮抬头,看到一群披着黑色斗篷,戴着印有明氏家族纹饰面具的人。 那都是明氏的族老,一群老不死的男人。 刚才出声的,自然是她爹明世隆,后面还有个小的快步跟上来,是她的胞弟明清扬,他也十六了,跟蕙兰一般大,作为未来家主的继承人,第一次参加蘖神祭。 明清扬是祖母养大的,跟祖母一样厌恶她,觉得她是明氏的污点。 明婉兮看向蕙兰,“把她还给我,我要带她离开明府。” 呜呜! 蕙兰用力挣扎着摇头,晃掉盖头,露出满是泪的脸,她用哀求地眼神看着明婉兮,求她不要这样。 后面的管家认出蕙兰,心头一震,意识到蕙兰替了蕙心。 可幸好,明氏族老和家主并不认识蕙兰,他们也不在乎蕙兰还是蕙心,只要是年纪合适的少女便可。 旁边的明清扬也认出蕙兰,但他也没有声张,只是看向明婉兮,眼底带着深深的厌恶。 “放肆!”家主明世隆厉喝一声,“这是给蘖神的祭品,岂容你说要就要?现在立刻给我滚回去,否则家法伺候!” 明婉兮没走,反倒从树荫中走出,站在落日余晖下,感受着夕阳的温暖,她的皮肤逐渐开始泛红,如同烈火加身,被灼烧着。 “我说了,把她还给我。” “明婉兮!你要为了一个丫鬟,忤逆不孝吗?!” “她不是丫鬟,她是我最重要的妹妹。” 明婉兮坚定地看着明世隆,眼神毫不退让。 “还有,什么是孝,无条件的顺从,对你们做下的恶视而不见,就是孝了吗?” 明婉兮又看向蕙兰。 “不顾自己的需求甚至是性命,明明不愿意还要勉强,一味的满足他人,就是孝了吗?” 明婉兮低头,看自己被阳光灼伤的手,“这样的孝子贤孙,我不想做。” 明世隆怒急,一把扯下面具,露出他威严又愤怒的脸。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明府供养你至今,你竟一点都不知感恩!蘖神是明府的命脉,你贸然出现,破坏蘖神祭,就不怕触怒了蘖神,降罪于明氏吗?来人,给我把她拉下去!” “谁来谁死!” 明婉兮大叫一声,原本准备冲上去的护院原地迟疑,互相看着。 “呵~” 明婉兮忽然笑出声来,发现大家传她是食人恶鬼,还是有些用处的。 “蕙兰跟我说,人敬鬼神,是为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可是蕙兰你看看他们这些丧尽天良的人,哪里会得到报应?明氏的报应,不都落在我身上了吗?” “爹,少跟她废话,她想要这个丫鬟,没门!” 明清扬忽然走过来,在所有人始料未及之下,一脚踹在蕙兰身上。 砰! “蕙兰——” 噗通! 落水声响,明婉兮错愕地睁大眼,明清扬得意地笑。 明婉兮不顾一切地冲到井边,却只看到一片沉入玉浆之中的红色衣角。 明婉兮眼底泛着血色,她强压着泪意,抬头看向明清扬。 “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她从未对不起任何人,从未害过任何人,也从未做过任何一件恶事!为什么!” 明婉兮低头,凄然地笑了。 “自己家的蘖神,为什么要献祭别人家的女儿?不如把我,连同整个明氏都献祭了吧。” 话音一落,明婉兮毫不犹豫,跳下古井。 落水声再次响起,令人胆战心惊的寒风,忽然从井下吹起。 在所有人错愕震惊的目光下,风云突变,乌鸦群飞,林中树木剧烈摇晃。 古井周围洁白的铃铛花蓦地染上一层血色,如潮如浪,迅速朝周围蔓延。 所过之处,所有人身上都生出了嫩绿的芽,饱饮鲜血,开出鲜红夺目的花。 “啊啊啊!!!!” 狂风乍起,一道惊雷狠狠劈下,树木断折,烈火猛燃。 “快救火!快!” “蘖神降罪,天要亡我明氏啊!” “啊啊啊!救命!救命啊——” “蘖神恕罪,蘖神恕罪!” 在混乱和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整个明府转瞬陷入一片火海,一烧便是一整夜。 次日,当那拿着煞刀的男人带着一群镇邪司的普通差役赶来时,整个明府只有明清扬一人,倒在一片血色铃铛花中,尚有一口气在。 他的胸口,被烙下一个鬼脸花朵的图案,烈日一照,浑身上下如同烈火灼烧一般,开始溃烂,疼得钻心刺骨。 面对来救他的镇邪司差役,明清扬控制不住的扑上去,咬断了差役的脖子大快朵颐,最终被更多的差役以棍棒殴打驱赶,如同对待野兽一般。 可是,即便被打断了骨头,明清扬依旧不会死,依旧要像怪物一样活着,日复一日的煎熬。 东阳县中,领了明府赏钱的周仁寿和李氏,身上开始发痒,长出鬼脸般的红斑,越抓越痒,越痒越抓。 他们一直抓,一直抓,抓出了血,抓烂了血肉,抓到骨头露出来…… …… “木兰?木兰姑娘?醒醒!” 桑雀被秦芳茹唤醒,从那个冗长沉重的梦中走出来,她有片刻失神,还沉浸在明婉兮看着蕙兰被踹下井时的悲痛中。 明婉兮以为能和蕙兰死在一起,却没想到镇邪司中那个带着煞刀的男人,会把蕙兰从她身边夺走,养在铜镜中。 那个男人应该也中了明婉兮的诅咒,只不过他是镇邪司的人,有一定的手段,所以死得比较晚。 历经五十年,蕙兰才重新回到明婉兮身边,明府也消失不见。 这件事,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回家之后,桑雀要把明婉兮的笔记给老妈,让她把明婉兮和蕙兰的故事写出来,让更多的人知道她们曾经存在过。 在充满诡异力量的世界,未来或许,还能见到她们。 “姐姐~我们到了吗?小蝉好饿呀~~” 喵呜~ 夏蝉揉着眼睛,玄玉伸爪舒展,都睡醒了。 秦芳茹坐在对面一笑,“到了,已经到东阳县外了。” 桑雀偷偷看了眼怀表,下午三点多。 她掀起旁边小窗的帘子探出头,果然看到低矮的城墙和城墙下摆摊的商贩,人来人往,叫卖声声,让她有些恍如隔世,不真实的感觉。 不知道县城里,有没有卖血旺的,真的好想吃一碗。 吞了口唾沫,桑雀跳下驴车,到外面舒展筋骨,看来往行人缓慢进城,出城。 “姐姐等等我~” 夏蝉抱着玄玉,跟着跳下来,桑雀回头伸手,牵住夏蝉,两人先一步朝城门口跑去。 寇玉山看着两人欢快的步伐,不禁笑了笑,对旁边的何宝胜道,“总算是到了,可以松口气了。” 瘦猴落后几步,不停的挠脖子,“一会找个地方,我得好好洗洗,自打从明府出来,就浑身痒。” 驴车里,何守慧问秦芳茹,“娘,咱们到了东阳县,靠什么度日?” 秦芳茹想了片刻,笑道,“娘会做玉浆,我们卖玉浆如何?” 驾! 刘天佑一甩鞭子,驴车加快速度进城。 * 东阳县里,镇邪司分部。 何不凝处理完关于鬼戏班献祭事件的善后事宜,一回到后院,就看见一个满身病气的白衣男人,手持一柄折扇,坐在堂中。 男人一笑,甩开折扇。 “师弟,别来无恙~”
第101章 何不凝(求月票) “小五小六!” 何不凝满面怒容,大喝一声,可院外树叶沙沙,无人响应。 说书人慢条斯理,握拳到嘴边,“咳,咳咳~” 他一咳,何不凝立刻如临大敌,浑身紧绷,僵在门口不敢轻举妄动。 说书人在故事进行中会疾病缠身,就像故事的起承转合一样,越到故事高潮,病痛折磨越严重,身体所承受的负担也就越大,只有故事画上句点的时候,说书人身上的病痛才会消失。 但病痛消失了,寿命的消耗却无法弥补,故事中过了多少时间,就会双倍,五倍乃至十倍消耗说书人的寿命。 故事对现实的影响越深,这种消耗也会随之加深。 所以说书人的故事都很短,如非必要,他们也不会靠故事去影响朝廷大势,毕竟命耗不起。 每一个故事,都尽可能圈在一个本身有诡事的地方,以此借力,用一夜时间,最后杀光所有人,这样后续的影响和所付出的代价最少。 镇邪司,显然不适合开展说书人的故事。 意识到说书人在用咳嗽声吓唬他,何不凝两条剑眉舒展,依旧堵在门口,冷声问道,“你是来自投罗网的?还是说你打算背叛九歌,供出其他人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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