舀铁水的汉子冲了上来,拦在女子面前:“官爷,莫要为难我家女郎,银钱你们都拿去,今日,喝酒,喝酒。” 一个混混早就已经抱起陶碗,旁若无人的坐在地上清捡了,但是这些人显然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 曹班皱眉,看向许褚,许褚问道:“要上吗?” 见曹班犹豫,丁冲最先急了:“阿班快让你家下人上啊,他这身材,一个可以撕他们四个!” 袁绍幽幽道:“他这是怕惹事上身,君子贵在明哲保身。” 曹操被这两人一说,也对曹班有些埋怨:“阿班,学中经师说,我们要维护公正道义,他们这般恃强凌弱,就是不公正,不道义的事情,你怎么能犹豫呢?” 曹班反问众人:“那如果我让家仆惩治了恶人,恶人怀恨在心,回头报复在这对父女身上,甚至杀之后快,谁又能来维护道义呢?” 这话一下砸在众僮子心上,当下没人能给出答案,眼见那为首的恶徒将手伸向了女子,女子抿唇疯狂抗拒,曹班眼神一凛,许褚见状一拳蓄满力气,就要上前,脚步却硬生生停住,差点没左脚踩右脚平地摔跤。 只见一个劲装的女子不知从那里冒出来,闲庭信步走到混混和父女之间。 女子虽身材高挑修长,腰后又别了长刀,但是看体格也不是那群混混的对手,人群议论纷纷,有说她不要命的,有遗憾叹气的,也有睁大眼睛等着看戏的。 谁知,那混混头子,在看清女子面貌之后,竟然连连后退两步,他身后拿陶碗的混混更是被吓得松了手,连钱币都不要,也不管他的老大,直接就想开溜。 可一转身,又和一鹰目虎面,如熊一样魁梧的彪形大汉撞了个正着,当即就是一个腿软,跪坐在地。 最后混混们,被袁绍的家仆们用绳子捆成了一串,交给了巡逻的夜士们。 袁绍叮嘱夜士们向执金吾大人报袁氏的名号,随后状似随意对那女子道:“咳咳,女郎君以后还是不要抛头露面的好,多危险啊。” 女郎君将破碎的纸伞拾起,先向袁绍微微屈身颔首,随后又转身,走向叉腰站在一旁,一边整理护腕,一边装和曹班他们不认识的符柯。 符柯还没反应过来,面前的人就直接拜跪在地,行了大礼。 “女郎君”终于开口:“多谢女君救命之恩!小人无以为报,愿为奴仆,服侍大人!” 所以人都瞪大了眼睛。 丁冲突然道:“袁公子,你脸好红,可是被烛泪烫到了手?”
第25章 寒风 面若好女的年轻郎君名为江芜,孤儿出生,陈留郡襄邑县人。 这女儿是假女儿,那父亲也不是真父亲,江原铁匠世家出身,跟着父辈们练得一身好手艺,打出来的刀具锋利强韧,修补铁器方面也是行家,家境颇丰,在乡里也经年积攒下乐善好施的好名声。 结果建和元年时,大将军梁冀的儿子梁胤领了襄邑的封邑,当时人人皆知梁党名声不好,襄邑的百姓已经有因为这个消息而搬家的了。 江原一家心里也忐忑不安,但是祖辈基业在此,哪能说搬就搬呢?随后襄邑县又传来消息,襄邑侯梁胤才十二岁,不会亲来封地,襄邑百姓心里一颗石头还没落地,梁胤虽然没来,但是来此地监督修建侯府的梁氏族人已经到了。 江原的厄运,就随着从天而降的梁家人,至此开始了。 先是全家男子被迫放下铁具,参与到侯府的修葺中,随后又是被人在他给官府打的一批铁器里做了手脚,直接将他从铺子里捉进了牢狱,后县令“感念”江家好义,大发慈悲免了江原拘役,以两年劳役代之。 等他服役返乡后,才得知,赖以生存的铁匠铺被人砸了,父亲被人打断手脚后,不想拖累儿子,自己跳进熔炉中惨死。 江原的人生被狠狠凿入深渊,他抱着祖辈传下来的五尺大刀,如行尸走肉般来到院中,想用这百炼淬火的环首刀结束痛苦,却被一声极微弱的,如虫鸣般的啼哭唤醒。 碎木和杂草交叠的门口,男婴被一匹破麻布抱着,一根半断裂的细麻绳将麻布草草缠着,男婴的露出来的脚腕已经被勒得发紫。 江原看看男婴,又看看院中那已经熄灭的熔炉,手中的刀拿起,又放下。 最后,锋利的刀刃一挥,麻绳划断,江原脱下自己的外袍,给婴儿裹上,抱起婴儿,来到城中如今唯一一家铁匠铺,将祖传的环首刀以300钱的价格贱卖,请了乳娘暂且帮忙照看婴儿,自己在城里寻了苦役。 婴儿看着奄奄一息,却如那不起眼的野草一样,有着火焰烧不尽的生命力,在江原灰烬一样的心中扎下根来,江原年轻肯干,竟也这样一天干三份活,慢慢将取名芜的义子拉扯大了。 后来郡里贼患频频,又连年时疫,江原就带着芜,一路辗转,来到洛阳。 当然,这些都是后来,曹班听已经是秩比二千石的荡寇将军说的,彼时的江芜将军大胜凯旋,庆功宴上,在众将士习以为常的目光下,换上了女子装扮,和上首的曹班喝酒闲聊。 曹班调侃他:“想起初见雪柏时情景,还以为雪柏做女子装扮,是迫于生计。” 江芜掩袖轻笑,谁能想到,不久前,这人在战场时鬼魅一般穿梭阵中,眼神嗜血,斩敌首级于马下的样子:“女子衣衫华美,我见主公,自然要摆出最端庄隆重的态势。” 这话被不胜酒力,出去吐完回来的符柯听到,满嘴酒气道:“好哇,那下次得胜,让你和你的弟兄们,都用“最端庄隆重的态势”见主公如何?” 江芜笑而不语,只是眯着眼睛,环视一周。虎背熊腰的诸将士们看似酒醉,耳朵一个个都竖着呢,闻言一个激灵,齐声大呵:“得令!” 曹班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瞬间酒醒,连连摆手:“别别别。” ......符柯英雄救美,被“以身相许”,向曹班投来求助的目光,曹班来不及说话,符柯就被袁绍和曹操双双认出。 “是你!”“你不是百物堂的伙计吗?” 符柯估计没应付过这种场景,当下管不了那么多,竟然直接逃跑了事,留下不知所措的“父子”,和莫名其妙的众僮子。 最后,曹班清了清嗓子道:“看她的装扮,似乎也不像普通伙计?你们父子不如去百物堂看看?在此卖艺以后恐怕行不通了,但是百物堂能在金市立足,想来也不是没有依仗的。” “是啊。”袁绍道,“那些混混只看她一眼,就被吓跑了,也不知这家店是什么来头。” 曹班心道,这店确实没什么来头,主要还是符柯,这丫头不愧是“混道上”出身的,有了自己的资金支持后,很快收拢起她在金市的孤儿势力,自己当时离开洛阳的时候,告诉她,可以利用“探丸”刷声望和经验,没想到短短五年,她就打通了洛阳西部尉的关系,直接在城里建了专门抓刺客刑讯的牢房。 在市口将刺客的首级挂了几天之后,城内的治安有了显著的提高。 用符柯在密信里的话说:“梁氏倒台后,‘探丸’仍然活跃,皇城脚下,宦官不会这样打皇帝的脸,‘探丸’背后,是士人,或者说,是士族。” 而士族,都是看中名声的。 刺客组织“探丸”,就这样销声匿迹了,可以说,如今金市可以成为元宵节通宵游乐的地方,治安方面有她一半功劳。 这次的混混估计也是领教过符柯的厉害,暗中盯准了外地来的“杂耍父女”,想趁着节日人多眼杂捞一笔,哪想到会被符柯抓个正着呢? 远处山道上的火把越来越亮,是善男信女们带着香火钱,去寺庙或者道观祈福,一年之中,也就是这一天僧侣道士们最为忙碌了,袅袅烟火气甚至传下山来,想必执金吾大人手下负责巡夜防火的夜士今晚也是不用睡了。 穿过金市后,喧闹的人声渐渐安静下来,城中家家户户都会悬灯祈福,但是远离密集人群后,这些灯火孤焰难明,寒潮在城门口处发挥了它最大的威力,风呼啸而来,将僮子们手中的蜡烛齐齐吹熄。 广阳门毗邻洛水,从门内看去,隐约能见到河岸的残雪,还有深黑色的河水。 烟火气味被风吹散,取而代之的,是糜烂腐朽、侵蚀呼吸的味道。 被冻死的人交错堆叠在四面透风的草棚下,倚靠着冰冷的城墙,守门的侍卫裹着厚厚的冬衣,目不斜视。 洛阳城足够大,它可以数十万人在城内载歌载舞,欢庆盛大、喧嚣的节日。 但是它又太小,装不下数十条,没能熬过寒冷和饥饿的生命。 曹班觉得傍晚吃下的食物,此刻都卡在她的喉管处,将她顶得胸口闷痛。 钟繇最先受不了,哇地一声吐了一地。 袁绍皱着鼻子,报上家门,问那两位守门的侍卫,为何不清理这些人。 守门侍卫见四下无人,这些僮子又都是衣着华贵、带着家仆,一副不好惹的样子,便回道:“这都是这些天才死的,先前的已经叫人拖出城外埋了,但是临近元宵节,人手实在忙不过来。” 像是为了强调自己没有玩忽职守,另一个侍卫也道:“是啊,城门关键,至少也要两个人看守。” 夜已深了,城外黑黢黢一片,风吹愈急,将味道不要命地往众人鼻腔里灌,有人被冻得发抖,拼命喊冷,曹班却觉得自己呼出来的气热得烫人。 “回去吧。”她对许褚道。 曹操问:“不去寺里祈福了么?” 丁冲吸吸鼻涕,哀嚎:“还去!你不怕冷啊!” 曹班摇头。 回到府中,曹班不出意外地病了,上吐下泻加发热,把丁夫人吓得够呛。 “最近天寒,才听隔壁侯府家全家着了道,可别是时疫!” 曹班让阿姜用酒精帮她擦拭,物理降温后将稀释的大蒜素送服了几天,曹家又请来医师看过,折腾了几天,曹班终于退烧,一家人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下地来。 半昏半醒的时候,她想起自己上辈子将视频剪好后,先让姐姐看过,姐姐对此嗤之以鼻,表示这些都是没用的东西。 她驳斥姐姐:“怎么能说没用呢?”这里面有很多都是她亲手实验过的,“可以保命”的技术。 “不是说你的技术没用。”姐姐点着标题上,“汉末”,两个字道,“你在这里吃穿不愁,只要不犯法,发明什么都没人管你。” “但是你真到了汉末,就会知道,为什么和平大于一切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晚上,到了玉佩连通的时间,她提前将鼻涕擤出来,喝了热水润嗓子,玉佩被她放在枕边,她想了想,又扯过被子,将自己罩在里面,一把将玉佩拽进被子里。 小小的空间里暖融融的,她喉间的痒意也好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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