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笑笑点开了最近的章节。 【20X3年1月27日,星期三晴】 奶奶大概是岁数大了,出趟门经常忘了要干什么,今天她又空着手回来了,这下家里没蔬菜可以吃了,我们在家啃了一天的馒头。 何漱玉最近连载的书是第一人称,每章通过日记的方式讲个恐怖故事,应姜厌的要求,沈笑笑浏览起这最后一个故事,一边看一边读。 【20X3年1月28日,星期四阴】 今天奶奶还是空着手回来的。爸爸大声凶了奶奶,妈妈说爸爸太过苛责,奶奶的表情懵懵的,有些可爱,老人老了就是小孩,是要照顾的,我推开爸爸把奶奶拉进屋,用手梳着她的头发让她不要难过。奶奶皮肤是黄褐色的,满是老年斑,看起来有些吓人,但她坐在床边笑呵呵的,眼睛一直盯着我。 “看什么呢?”我问奶奶。 奶奶拉开棉袄拉链,在毛衣底下掏了掏,掏出了件裙子。 我就说奶奶今天的肚子怎么这么大,我还以为怀孕了呢。奶奶像是塞宝贝一样把裙子塞给我,裙子真漂亮啊,我爱不释手地摸了又摸,但我不敢穿它,我猜这是奶奶在衣服店里偷的,毕竟她出门的时候身上从来没有钱。 【20X3年1月29日,星期五阴】 我笑着让奶奶穿上裙子,我督促她一定要穿着这条裙子出门转转,奶奶年轻的时候过得不好,老了以后过的还是不好,一件衣服缝缝补补能穿七八年,她大概这辈子都没穿过裙子。奶奶开开心心穿着裙子出门了,爸爸问这是哪来的裙子,我说是我买给奶奶的。 【20X3年2月7日,星期日小雨】 奶奶最近每天都很开心,午睡的时间越来越长,像只白皮猪。 不过这裙子真漂亮啊。 【20X3年2月12日,星期五暴雨】 凌晨的时候我被雷声吵醒了,睁开眼发现奶奶正看着我。 看我干嘛?吓死人了。 【20X3年2月13日,星期六晴】 我把裙子放回去了,奶奶没发现。 【20X3年3月1日,星期一阴】 今天白天奶奶睡了六个小时,晚饭没有人做,爸爸把生米扔在奶奶脸上,他可真不是个东西,如果没有奶奶他早就饿死了! 奶奶煮饭的时候,我抱着她的腰撒娇,“奶奶,你白天也睡太久了吧?” 奶奶的肚子很鼓很鼓,她黄褐色的脸皮慈祥又温和。 “因为夜里要看着你啊。” 她跟我说。 故事断在了这里。 读者们并不知道作者已经去世,评论区里还有很多人催更,不过也有人说这个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沈笑笑整个人都不太好了,她觉得这个故事的内容似乎比明面上写的要多得多,她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抬高手臂把手机举给姜厌看,“你要不再看看,这故事是不是…” 姜厌拿着手机看了一会儿,忽然说,“是白裙子呢。” 沈笑笑:“啊?” 姜厌:“不是红裙子。”
第22章 头七 故事虽没有明确说裙子是什么颜色, 但从“白皮猪”和紧接着对裙子的赞叹,可以猜出裙子是白色的。 但何漱玉当时并不是这么说的。 第一次电话里,何漱玉说看到了有红裙女孩在独自坐跷跷板, 而在第二次与警方的通话里, 她解释了自己说辞。 何漱玉说她自己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发作时会把恐怖小说里的剧情幻想进现实,而最近她正好写到了“红裙子”,所以会看到穿红裙的人。 但就像刚才所看到的, 何漱玉最近的这篇文章里并没有她所谓的红裙, 整个故事里也没有说明这个白裙在中途或结尾改变了颜色, “我”与奶奶都还活着,恐怖故事里常见的白裙被鲜血染红的情节在这篇小说里也暂无根据。 再加上这篇故事发表时间太短, 记错的概率也几乎没有。 所以姜厌不认为这是失误。 裙子就是白色的, 但何漱玉在报警电话里把它说成了红色。 而既然何漱玉两次对话都提到了红裙女孩,都提供了这个虚假信息, 那么她很可能两次都在发病。 或者说,两次都清醒。 如果她两次通话都在发病,那么把白裙癔症成红裙就情有可原。 如果她两次对话途中都清醒,那她便是故意的。 联系何漱玉的死亡,姜厌更倾向何漱玉是故意的—— 她当时有必须撒谎的理由。 所以说何漱玉当时很可能遇到了什么事情,但介于某些原因无法真实传达, 于是在第一次暗示被打断后,在第二次通话里隐晦提供了更多的信息。 她想引导警方去看她写的小说,发现她话语里的漏洞,然而很不幸, 当时根本没有人去探究她话中的真实性。 姜厌重新看起何漱玉的这篇文章。 刚才听沈笑笑读的时候,她就觉得违和感很重, 一些句子听起来很别扭,如今仔细来看,这种违和感愈发强烈,别扭之处也变得清晰。 ——“我”与奶奶的亲密关系是假的。 明面上的我与奶奶十分亲密,会在爸爸责骂奶奶时拦住爸爸,会安慰奶奶,会用手指给奶奶梳理她的白发,这些都没有问题,但文章的走向很快变得奇怪。 最开始奇怪的点在于那句“奶奶今天的肚子这么大,我还以为是怀孕了呢”,这绝对不是一个正常的联想,更像是一句残忍恶毒的恶意揣测。 一句可以是巧合,但后面“我”的做法明显将恶意实质化了——“我”猜测裙子是奶奶偷的,至于为何猜测裙子是偷的,很简单,因为“我”知道奶奶出门买菜时从来都不带钱。 奶奶身上没有钱,家里人却让她出去买菜,父亲为奶奶没买回来菜发怒,很显然这种模式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奶奶的“买”菜是不用花钱的,她一直靠“偷”养着这家人。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我”非常流畅地认为这件白裙子也是奶奶偷的,因此“我”不敢穿,因为穿出去很可能会被裙子主人讽刺针对,更甚者会被打,但“我”还是笑着让奶奶穿上了裙子,为了打消爸爸的困惑,“我”还对爸爸撒谎说这裙子是自己买给奶奶的。 “我”的意图是什么?希望奶奶被讽刺被殴打? 无论如何,总之不会是善意的。 以及小说的最后几段,文中的“我”在某夜被雷声惊醒后发现奶奶一直盯着我看,于是第二天“我”就在做贼心虚之下把裙子放了回去,从这件事可以推出奶奶发现了“我”偷了那件裙子,并且为了防止裙子再被偷走,奶奶从那以后的每个夜晚都在整夜盯着我。 文章不止这四处有问题,但已经足够。 姜厌的手指轻轻敲击手机侧面,何漱玉当时如果真的是在引导警方看这篇文章,那她的意图是什么呢? 文中的“我”与奶奶的亲密关系是假的。 那么... 她是想透露出,谁与她的亲密关系也是假的吗? 这篇文章可以做多个方向的延伸,甚至可以扯上鬼怪,但延伸归根到底是想象力的延伸,何漱玉想要让警察短时间发现的东西不该过于晦涩难懂,而这篇文章最明显表现出来的就是虚假的亲密关系。 如果考虑到这点,那何漱玉死亡的首要嫌疑人自然而然就确定了。 ——张添。 毕竟当时电话对面,除了何漱玉,就是她的丈夫张添。 夫妻关系,这是最典型的亲密关系之一。 思及此,姜厌对沈笑笑说了说自己的想法。她现在要和在警局的沈欢欢合作,自然不会对她妹妹藏着什么信息。 听完姜厌的话,沈笑笑迟钝地眨巴眨巴眼。 直播间也一片【???】 见沈笑笑傻愣愣的样子,姜厌愈发觉得沈笑笑只会拼命点头和海獭鼓掌。 果不其然,沈笑笑很快就开始啪啪鼓掌,小脸上写满了认同:“我也觉得,就是嘛,公交车上那个录音超级奇怪啊,何漱玉说到一半就不说话了,那个唔唔声怎么听都是被人捂住了嘴——” “而且我看过老多法制新闻了,死者的伴侣和第一现场发现人经常是嫌疑最大的!张添这两样全占了,而且因为何漱玉的失职,他们的儿子永远失明了,夫妻俩的关系实在很难好。” 沈笑笑坐在床上晃了晃腿,越说语气越笃定,“再加上何漱玉得精神病了,虽然是间歇发作,但肯定对生活有很大影响,就连一家三口搬来筒楼,不也是因为何漱玉弄坏了昂贵机器嘛,张添杀妻可能性超级大!” 沈笑笑全然已经把张添架在了凶手的架子上:“查查张添给没给何漱玉弄巨额保险!” 姜厌的目光扫过对方跃跃欲试的眼神,确信沈笑笑的确看过不少法制新闻,还是家庭伦理那种。 沈笑笑给沈欢欢发完短信后,很快就接到了回信。 「没有。」 沈笑笑小脸一垮。 沈欢欢:「我刚才也在查,但张添与何漱玉的感情非常好,两人认识十二年,从校服到婚纱,何漱玉不会做饭,家里的饭菜一直是张添在做。在张小粱没出事前,两人属于模范夫妻。」 沈笑笑赶忙问:「那张小粱出事后呢?」 沈欢欢:「我查了警方的走访记录,楼主王织花对张添称赞有佳,说是多次听到张添安抚精神病发作时的何漱玉,其他住户的评价也是不离不弃,心地善良等,我这边暂时没发现张添的问题。」 沈笑笑鼓起腮帮,把手机举给姜厌看:“姜厌姐,你看。”她嘀嘀咕咕:“这种也能演出来的,说不定一直压着脾气呢,我反正觉得张添得好好查。” 姜厌:“晚饭后我会找机会问问筒楼住户。” “别忘了带上我,”沈笑笑低头捣鼓了会儿手机了,关了聊天界面,往前看起何漱玉的小说。 姜厌有些口渴,起身去烧水。 水壶是沈笑笑自带的,姜厌不明白她的行李箱里是怎么装下了那么多东西,各式各样的现代科技,便携式折叠桌,充电台灯,电子望远镜,录音笔,连一次性拖鞋都有七八双,当然最多的还是不同种类的小零食。 行李箱大剌剌开着,平摊在狭窄的过道里。 因为沈笑笑放话所有东西都能拿,所以姜厌跨过行李时,眼神在零食上流连了半分钟,缓缓蹲下身子拿了盒巧克力,抬眸看了眼沈笑笑,又面色如常地选了袋饼干。 沈笑笑颤抖着翻过一页小说。 姜厌吃完一盒巧克力。 沈笑笑哆嗦着看完一个故事。 姜厌拍了拍手里的饼干屑。 沈笑笑浑身发冷地看完所有故事。 姜厌结束了安逸的午觉。 沈笑笑六神无主地拍着姜厌的胳膊,“姜、姜厌姐,这本书从头到尾都没出现过红裙子,而且除了最后那篇,都…都是跟民俗有关的故事,丝毫不隐晦,恐怖的明明白白,所以何漱玉应该就是想让警方关注最后那篇,不是其他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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