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间观众一时群情激愤。 【太傻了,情妇能有什么好东西。】 【她是来害你的,根本不是来求心安的,艹,气死我了!】 【从后续事件来看,我大概知道这个诅咒的转移条件了。】 【我也,“落红包”,一种民俗。红包里包着主人的头发和买命钱,谁花了钱就会代替红包的主人受罪。】 … 【所以何漱玉为什么要花那个钱?】 【特意当面花,应该是为了表示接受道歉了吧。】 何漱玉大概是担心自己的精神状况,语速非常的快,直接说了收了红包后发生的事情。 “吃完饭我们就分道扬镳,我下午有个稿件要交,所以很快就回了家。那个稿子真的很简单,按理来说两个小时就能写完,但那时候不知道怎么了,我的精神状态非常不好,整个人像踩在棉花上,什么都写不出来,感受不到时间,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感受不到。” “我的这种状态是被一通电话打破的,电话里救护车的声音很刺耳,有很多很多人在说话,还有人在尖叫。” 说到这儿,何漱玉有些说不下去了。 回忆太痛苦,她的身体无助地蜷缩起来,防范的姿势,脆弱地好像一推就倒。 “我的孩子要死了。”她喃喃道。 她想抬起手擦掉脸上不知不觉流了满脸的眼泪,但忘记了手脚已经被捆住,扭动中咔嚓一声,手腕上的镯子被她撞在床板上。 碎片划破了她的手腕,疼得她瑟缩了一下,血液从皮肤表层渗出,聚成一滴滴的血。 晶莹剔透的。 “我的孩子要死了。”她又说了一遍。 何漱玉嗬嗬笑了几声。 她发病了,不是很突然,她回忆得太多了,早该发病了。 不消片刻何漱玉便扯着嗓子尖叫起来,不停拉扯身上的桎梏,指甲向下深深划过大腿上的皮肤,筒楼的租户被烦得够呛,一个个上来踹门让何漱玉闭嘴。 没人知道门内的女人在经历怎样的痛苦折磨,就这样,在漫天的谩骂声中,何漱玉逐渐恢复了平静。 春日的落霞映照进狭窄的房间。 满地都是手镯的干尸。 何漱玉空洞地望了会儿天花板,从床上慢吞吞爬了起来,隔着门跟外边的人道歉,等人走后,她又跟摄像头道歉。 “见笑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别怕别怕。” 她似乎是怕又回到那种状态,舔了舔发白的嘴唇,语速空前快起来。 “刚刚说到哪儿了?对…说到我接到了医院的电话。” “我接到了医院的电话......” 她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像是要一口气说完全部的话: “那时候我很害怕,挂了电话我就开车去了医院,护士接待了我,她说小粱在放学途中与醉汉发生冲突,右眼被刺穿,脑神经也受损了,她让我最好推掉工作,明早前都不要离开医院。” “我大学是学护理的,知道很多医学知识,自然也听懂了她的潜台词。” “她是让我在医院等我孩子的死亡时间。” “我只能等,张添骂我,我在等,小姨来哭,我在等,妈妈记性不好,她也来了,她不让我哭。” “妈妈她是真的老了,头发那么白,念叨我名字都不利索,但神态还跟个小孩似的,见我被张添骂就挥舞着拳头要揍张添,让他不要欺负我。” “但我顾不上她,我发誓那是我人生中最绝望的一晚,”何漱玉缓缓道,“巨大的疼痛几乎要让我死在当处,我前世今生犯过的错都被剖析得无比雪亮,然后全部造作在我的孩子身上。晚上九点半,医院下了病危通知,那是我第一次见张添哭,也就是那时候我收到了一条短信。” 何漱玉被划伤的手腕还在不停往外渗血,但她恍若未觉,好像没有痛感一样。 “这是一个能救我孩子命的短信,但却要另一个孩子代替他去死。” “短信让我去楼下左手边第二个花坛的石头下拿一个红包,他说这个红包有奇特的用处,只要把自己的头发放在里面,在里面装上买命钱,再把它交给要借命的人,一切就都会好。” “短信交代得很明白,一旦那人花了红包里的钱,过不了多久那人的孩子就会因为母亲而受难,我自己的孩子就会好了。” 何漱玉说:“我想了半天,没有找到害人的理由。” “但我还是找来了红包。” 何漱玉形容那个红包:“那是一个很普通的红包,我翻了翻,在红包的背面找到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奇怪文字,很像电视剧里的符文。” “但那时候我哪管它是什么红包,我把自己的头发包进了那个红包,让妈妈用红包里的钱去给我买水。我妈妈傻乎乎的,特别听话,不到一会儿就给我买了瓶水…” 何漱玉语气顿了顿,又道,“其实也没那么听话,因为她还给我买了我最喜欢的饮料。” “之后我就跟着妈妈回了家。我也不想死,所以我想既然我知道自己马上就会遇害,那就要做好防范,回家以后我想了各种受伤的可能,做了各种应对措施,临睡前,我发现了没有关紧的防盗门。” 何漱玉感慨地摇了摇头,没有任何责备的意思:“妈妈的记性真的越来越不好了。” “小区那阵总是丢鞋,所以意料之中的,那晚我的屋子进了贼。” 何漱玉说的话让姜厌都愣了愣。 她比她想象的还要冷静。 说到这儿,何漱玉嘴角终于有了笑:“因为提前有防备,所以我只是膝盖受伤,并没有伤到要害,甚至我还捅了那贼一刀。” “那天晚上我想了很多,想了非常非常多..….我不希望我的孩子身上背负人命,不希望有更多的母亲坐在医院长廊里,所以我想要让这个类似于诅咒一样的东西断在我身上,最起码假装断在了我的身上。” “我要虚构出一个无事发生的夜晚,虚构出一个谁都没有受伤,我的孩子就已经平安了的夜晚。” “因此,”何漱玉轻声道,“我让那个男人离开了。” 这下不只是姜厌了,直播间都被何漱玉的话惊了一惊。 【我没听错吗?】 【放了??要杀自己的人被她给放了??】 “我跟他有过交流,”何漱玉大概也觉得自己的行为说不过去,于是解释道,“他说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想杀人,在去厨房拿刀的时候根本控制不住手,他明明只是在发现房门没关后想着进来偷点蔬菜水果,他还有一个孩子,根本就不想背负人命。” “我理解他当时的状态,所以我不准备追责,再加上他的体型十分壮硕,正面对抗我根本没有胜算,所以我就没拦着他离开,而后我找出医疗箱给自己止了血包扎了伤口。” “之后的一切…”何漱玉放慢了语气,看向镜头,“你既然调查过我,你应该都清楚了。” “自那天起,大概是为了接近于诅咒所要求的死亡,所以哪怕我再没去见过母亲,我的身体依旧出现了问题,”何漱玉垂下眼眸,露出了手臂上的伤疤,“我得了所谓的精神病,一发病就会自残,每次发病后我看着身上的伤口,我都知道那个诅咒想要我去死。” “就在我以为这就是最苦的局面了,事件的发展逐渐超出了我的预期。” 何漱玉苦笑道:“我想的太简单了,以为能瞒过所以人,但张添还是发现了。” “我的膝盖不能弯曲,落下了残疾,一开始我用被朋友撞了不想声张骗过他一阵,可他还是怀疑起我讳莫如深的态度,察觉到我和儿子受伤时间的巧合,也发现了他情妇的孩子,也就是左念晨的就诊情况。” “他开始找关系调查我们,我能猜出来他想做什么,从他引导我发病砸坏设备,假装破产搬进筒楼的那刻起,我就猜出了他想要干什么。” “他是个烂人,但很爱我们的孩子。” “小梁濒死失明是我这辈子的痛,也是他的痛。” “左念晨有危险。” 说了一连串的话,何漱玉的嘴有些干,她舔了舔嘴唇,抬起了眼睛,双眸看向摄像头。 哪怕布满红血丝,这也是双很清透的眼睛。 姜厌等待她之后的话。 “我不能出门,向南枝已经把我的电话拉黑,她大概是设置了禁止添加好友或者什么,我始终无法联系上她。”片刻,何漱玉轻声说道。 “我没有办法提醒她,但孩子是无辜的,我想保护左念晨,她不该因为父母辈的恩怨受苦受难。” “但是如果,” 何漱玉的语气很平静,和这世间为孩子平静谋划的千千万万个母亲一样,“如果张添真的把诅咒传回给向南枝,害死了那个孩子,我不知道那时候的我会不会选择包庇他。” “张添的父母已经去世,我这边也只有一个患了病的母亲,张添不能进监狱,要是他进了监狱,我的孩子会没人管的。” “小梁还那么小,不能没人管的。” 姜厌沉默不语。 直播间也一片安静。 说完这句话后,视频里的何漱玉很久没有再说话,久到姜厌以为这个视频已经到此结束。 但就在她准备上前关闭摄像机的时候,一滴眼泪忽然从何漱玉的眼眶里砸了下来,落在她手臂的伤疤上。 姜厌停了动作。 视频里的何漱玉歪着头用衣领把那滴泪擦拭干净,干哑的声音倏而放得很轻柔。 “刚才的话太不是东西了,我重新说。” “我是想说,如果那时的我真的选择了包庇,”她对着镜头笑得很好看,“我恳请您可以继续调查下去。” “因为张小粱的妈妈是个好人。”
第28章 逻辑归述 前, 在她手心里写的话。 「不要查下去了。」 两个月后的选择,给未来的自己纠错。 视频就此结束,之后的画面便是何漱玉用被没砍伤的那只腿, 勾住了摄像头的吊绳, 把它塞进了柜子里。 这个场景让姜厌想起了那个唱诡异歌谣的洋娃娃。 ——“女孩单脚跳着唱起歌。” 何漱玉似乎一早就留下了关于她残疾的线索,那首歌谣中女孩为何套了三层皮很好推断,但是她为何单脚跳着唱歌得不出确切结论。 正是因为得不出结论,所以听到的人才会去纠结具体原因, 就是这种持续的怀疑与好奇, 会让人把女孩“为何残疾, 为何受伤”这件事潜意识的放在心上。 这就是何漱玉的目的。 她与女孩的身体境遇有相似的地方,她在一定程度上想让人发现这一点。 但归根到底, 她还是更担心张小梁的未来。 她担心张添入狱后张小梁无人照顾, 所以她的提示格外隐晦,别人能否察觉完全听天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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