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日的烈焰悄然散去之后,留给这一两个小时的是微凉的清风和漫天的云彩。远处可能在不久前刚下过大雨,空气中弥漫了一股不易察觉的潮湿气息。 是那种好闻又独特的“下雨的味道”,混合着花园里刚被修剪过的草坪散发出的青草香,仿佛呼一口进去都可以浸润整个身体,足以回味好几天。 医院的花园连接着一片住宅区,那种老式的小区楼下,都会在傍晚时分摆出一些小吃摊,整整齐齐地罗列在街道两侧,不需要一星半点的吆喝声,也热闹非凡。 街边的小贩摇着蒲扇,推着三轮车卖西瓜。 有几个小孩坐在路边,每人怀里抱着一块熟透的红西瓜啃。 一看他们就是街边小商铺老板家的孩子,在吃过晚饭后,看见卖西瓜的人来了便求着大人买一个,再拿去和自己的好朋友分享。 如果不是周天青穿着病号服,她一定会拉着秦旸到那里看看。 “怎么?想吃啊。”秦旸半低着头看见身边周天青的样子,就知道她嘴馋了。 “医院的饭太难吃了。”周天青仿佛在撒娇似的,抬头睁着一双扑闪扑闪的眼睛盯着秦旸。 秦旸知道这时候说什么为了你身体好之类的话都没用:“走吧。” “老板,少放点儿辣椒。她还生着病呢!” “哎呀,这个辣椒放少了不好吃的!老板别听他的,我的病早好了。” “哎,是我带你出来吃东西,就该听我的。” “你都带我出来吃路边摊了,还管我吃得多还是吃得少吗?” “不能多吃,明天还考试呢。” 说到高考,周天青忽然沉默了,没再继续和秦旸贫嘴。 如果他俩真能在明天参加高考就好了。 秦旸瞬间意会了周天青的想法,伸出手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们两个还是学生吧。明天高考?”老板把做好的炸土豆递过来,好奇地问了一句。 “对。谢谢老板。”秦旸不想多提这件事,付了钱便拉着周天青走了。 “你说明天会怎样?” 秦旸知道周天青问这句话的意思。 今天上午,当刘芷筠纵身跳下去的那一刻,其实周天青和秦旸都在心里祈祷,他们从未如此期盼地,希望循环千万不能因为刘芷筠的死而结束。 如果不结束,这个局面还有可能改变。 如若不然的话,他们将永远地失去这位同学。 那他们就是以牺牲掉一位好朋友的性命为代价走出的循环,特别是在了解了刘芷筠的身世之后,谁的心里又不会有些许惋惜呢? 秦旸没有回答周天青的问题,仿佛到了这个时候他才突然觉得自己的情商不够用,不知道要怎么说才能缓解周天青的失落。 于是只好保持沉默。 两人并肩在花园里走着,周天青低着头,手里端着碗油炸土豆,不知道是味道不好,还是突然没了胃口,只吃了一两块就没在动了。 她盯着她和秦旸的脚,无意识地跟着他同时出左脚,又同时迈右脚,最后连步子的大小也达到了同步。 医院花园的路灯在八点钟准时亮起来了,天空已经开始擦黑,逐渐变成了深蓝色,花园的水泥路上映出他俩浅浅的影子。 周天青和秦旸踩着夜色漫步,脚下的影子被橘色的灯光拉长,又缩短,拉长,又缩短……一高一矮的两个灰色身影,却始终肩并着肩。 秦旸双手插着兜,倒是很自在的样子:“我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怎么说?” “你想啊,我们的那些同学,现在不都还在教室里埋头复习功课吗?明天就高考了,他们的压力得多大。”他突然换了个姿势,插着双手搁在脑后,“可我俩就不一样了,喏,多悠闲啊。” 周天青随着秦旸的目光看过去。 是啊,多悠闲啊。 花园里牵着小狗的老人、带着孩子的年轻父母、还有滑着滑板嬉笑打闹的学生们……不都在肆意地享受这一天中仅有的悠闲时光吗? 而她何必非得让自己陷入一种自我烦恼的心绪中。 “你说得对。我们俩处在现在这种境地中,谁也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子,甚至不知道第二天一早醒来是 6 月 6 号,还是 6 月 7 号。反正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我们在这儿自我烦恼又有什么作用呢?” 秦旸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着周天青,仿佛怀着一点悲壮的心情:“反正不管最后到底能不能走出循环,我都在你身边。” “一定能的。” 周天青浅笑一声,拉着秦旸的袖口继续往前走:“还有不到一个小时了,秦旸同学,你还想干嘛?这次你说。” 秦旸抿着嘴想了一阵,突然停下了脚步:“我想让你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 “跟我来吧。” 周天青有点不知所云,秦旸带着她从花园旁的居民楼绕到了医院的住院部,站在了那栋刚新翻修不久的建筑前。 秦旸看着门前人来人往的景象,又转过头看了一眼周天青:“走吧。” “去哪?” “陪我重新坐一次电梯。” “电梯?” 还没等周天青反应过来,她就被秦旸带进了医院大厅里。他走在前面,为周天青隔开了那些进进出出的人群,时不时还回过头来看她有没有跟上来。 可能是因为考虑到她还是个病人的情况,秦旸的步子不算大。 但她最近的状况实在不太好,快走几步就感觉有些累了,她很想冲上前去拉住他,但又觉得不太合适。 他停在了一楼的电梯旁。 周天青挤过电梯口围着的一群人,才靠到秦旸身边和他并肩站着。 “叮——”没等多久,电梯就到了。 里面有一个坐着轮椅的老人,被护士推着出来。门口的人主动让出一条道等他们出来后,便熙熙攘攘地往电梯里面挤。 秦旸和周天青这次站在电梯的最右边,后背被电梯里的扶手硌着,并不好受。 周天青还是有些不明所以,她扯了扯秦旸的衣袖:“我们不按楼层吗?” 秦旸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摆了摆头。 在一个极其狭小又封闭的空间里人挤人ᴶˢᴳ确实不是件舒适的事,她的个头并不算高,被周围一圈人挤着总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周天青不明白秦旸想带她来体验什么。 她想问,但电梯里有人在大声地聊天,本就有点刺耳的声音在闭塞的空间里又被放大了几倍,所以尽管他们隔这么近也很难听清楚对方说什么,就只好生生忍住了。 她皱着眉头看向秦旸的方向,忽然发现秦旸有点不对劲:他的表情仿佛正在经受一场噩梦,双眼紧闭,呼吸急促,眉头紧紧地皱起,额角有几滴晶莹的汗珠往下滚。 “啪嗒”一下落在地上,周天青顺着看下去,汗珠在电梯的灰色地面上映出指甲大小的圆形印记。 她想起来了,在张老师带着秦旸刚进病房的时候,他的额头上也是这样细细密密的一层汗。 “秦旸?”周天青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在最后一个音调还没说完的时候,她突然感到身边有一双手紧紧地握住了自己的手。 是秦旸。 他握得很紧,紧得周天青可以和他手掌贴着手掌。 他的手掌很热,热得已经冒出了一层细微的汗,但手指却是冰冰凉凉的,正无意识地在周天青的手背上划着圈儿,有点粗糙的大拇指指纹摩挲着她手背上的细嫩皮肤。 周天青曲起手指回握了他的手背,像秦旸握着她一样,很紧很紧,仿佛他们之间没有语言上的交流也可以通过手掌传递什么。 “叮——住院部十三楼,到了。”他们随着电梯上升到了其他人按的最高楼层,这时候留在电梯里的人已经不多了,并没有人注意到电梯里两个看起来有些异样的年轻人。 周天青一只手挡在电梯门处防止门自动关上,一手拉着秦旸走了出来。 “好些了吗?”周天青带着秦旸走楼梯回到了七楼病房,看着他有些苍白的脸终于恢复了血色。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吗?” “如果你想说的话。” 🔒童年 “我本来没想告诉你的。” “是什么电梯恐惧症吗?”周天青歪着头,开玩笑般的回答到,她想缓解一下秦旸的情绪。 “是,也不是。”没想到秦旸真被她逗得笑了起来,“这应该被叫做童年阴影吧。” -- “抑郁症?高医生您确定吗?小然这孩子平时看起来挺正常的啊!”冉心旻有些焦急,她看起来似乎不太相信大夫的诊断结果。 “患者冉心然,从检测报告上看已经达到中度抑郁了。” “可她才二十多岁,有什么值得抑郁的事情呢?” “请问您是她的?” “噢,我是她亲姐姐。” “抑郁症是种十分常见的心理疾病,最主要的表现就是情绪低落。它的诱发因素有很多,比如说生活压力、学习压力、家庭变故等等都有可能给当事人造成轻重程度不一的抑郁。 “但鉴于你们刚刚说的她平时的表现看起来很正常,这其实是对抑郁症患者最大的一个误解,所以很多患者都因为这个原因耽误了最佳治疗时期。” 医生解释到:“也许是出于患者无法处理外界给她施加的压力,因此她不愿意向外界倾诉,而是选择把所有的抑郁情绪都藏在心里,从而进入一个恶性循环。” 冉心旻有些心惊,她有点为自己的粗心而后悔,如果她早点发现小然生病了,情况是不是会好一点。 还是说,她从来没有把这样的心理疾病当回事。 “我想问一下,您平时是跟患者长期住在一起的吗?” “对。我们住一起。” “那是怎么想起要带她来看心理医生的?” “她就是,最近常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开始我和她姐夫也没太在意,因为我们白天也要上班,以为这孩子是谈恋爱了。后来她突然跟我们说她不想上学了,就整日整日地呆在卧室里,饭也不吃、觉也不睡,我们才发现不对劲。” “方便再多说一些你们的家庭情况吗?或者患者从小到大的一些特殊经历。这可能跟她为什么会患抑郁症有关。” “小然她,从小就是跟着我一起长大的,我比她大十二岁。”冉心旻打开了记忆的阀门,从里面溜出来的那些回忆,是她自己也不太愿意去面对的。 “在她刚好十岁那年,有个周末爸妈带着她去公园玩,路上就出了车祸。爸妈走了,听警察说是他俩拼尽全力保了小然一条命。 “当时我还在外地读大学,第二天才赶回来,没见到爸妈的最后一面。”冉心旻说着说着便不由自主地流了泪,高医生递了张纸巾给她,示意她继续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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