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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听歌啊。” 秦旸接过那只小小的耳机，塞在了耳朵里。 周天青则戴上了另外一只。 一时间，极其具有叙事感的男声通过那只小小的耳机流淌到了两人的耳朵里，听觉细胞被温柔唤醒，秦旸闭上眼，重新感受着这首熟得不能再熟的歌。 “有谁能比我知道， “你的温柔像羽毛。 “秘密躺在我怀抱， “只有你能听得到。 “还有没有人知道， “你的微笑像拥抱。 “多想藏着你的好， “只有我看得到。 “站在屋顶只对风说， “不想被左右。 “本来讨厌下雨的天空， “直到听见有人说爱我。 “……” 音乐的力量总是无形却又强大，一个无人打扰的病房里，两个装满心事的年轻人，两只小小的耳机…… 一切都是如此安静又沉默，好像什么都没说，又仿佛什么都已经说尽了。 “我想我是太过依赖， “在挂电话的刚才。 “坚持学单纯的小孩， “静静看守这份爱。 “知道不能太依赖， “怕你会把我宠坏。 “你的香味一直徘徊， “我舍不得离开。 “……” 在没有人打扰的 3 分 50 秒里，秦旸的思绪开始游走，或许是歌词太温柔，或许是周杰伦的声音本就有一种让人舒缓下来的力量，亦或许，是周天青在他身边。 好吧。 他必须承认，最后一项才是主要原因。 歌曲放完了，耳机里的声音也停了，并没有顺势跳到下一首。 应该是周天青在手机上按了暂停键。 秦旸依依不舍地摘下耳机，用掌心托着，递给周天青。 周天青却没有第一时间伸手来接：“还听吗？” 秦旸把手缩回来：“你也喜欢周杰伦吗？” “那秦旸同学，你猜猜我的名字是怎么来的？” “周，天，青。”秦旸若有所思地念叨着这三个字，“是因为‘天青色等烟雨’？是《青花瓷》吗？” 周天青含笑默认了：“我刚出生的时候并不叫这个名字的。” 秦旸笑到：“怪不得我不知道，你刚出生的时候我还不认识你。” “可六岁我们就认识了，不是吗？”周天青的眼睛看向病房的墙上挂着的一幅风景画，“虽然不是青梅竹马，但也不算晚，对吧。”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陈述事实，又好像在暗示什么。 “确实，不晚。”可秦旸又问到，“可为什么是这一首？” “嗯？” “我说，为什么你偏偏要给我听这一首？” “因为我觉得这是周杰伦最温柔的一首歌。”周天青还是没有去理会秦旸热切盯着自己的眼睛，“秦旸，因为这首歌的歌词正是我想要跟你说的。” 周天青的眼睛突然从风景画转向了秦旸：ᴶˢᴳ“还有四十一分钟，秦旸同学，你的秘密，可以告诉我吗？” 秦旸沉默了几秒，好像是放弃了抵抗，又好像是下定决心似的，解开了左手手腕上的衬衫扣子，把衣袖撩到了手肘上。 好几道令人触目惊心的红痕展现在了周天青眼前。 每道都不长，只有两三厘米的样子。没有结痂的痕迹，说明并没有流过血。但当它们无规则地遍布在秦旸白皙的小臂上时，周天青还是吓了一跳。 怪不得已经到夏天了，秦旸还是很少穿短袖。 “你应该已经猜到了，确实不止是电梯。我也有抑郁症，只不过还只在轻度的阶段。” 周天青没有言语。 秦旸又一次开始了自顾自地讲述：“可能抑郁症这个病确实有一点遗传的因素在吧。刚上中学的时候我就发现了，我好像，比周围的人更难开心起来。很莫名其妙，但又无计可施。 “那个时候也开始懂事了，虽然有抑郁症，但我也不傻，我知道小姨就是因为这个病自杀的，所以我不想我的爸妈再一次承受每日每夜的战战兢兢和无端失去亲人的痛苦，就一直瞒着他们，也不会去做和小姨一样的傻事。 “不过幸好，病情一直没有加重。只是在最难熬的时候，我只能通过掐自己才能保持清醒，抑制住某些……不好的冲动。 “很奇怪对吧。在你眼里我从小到大应该都还挺开朗的，看起来完全不像和抑郁症沾边。所以我不想告诉你，怕吓着你。今晚你承受到的惊吓已经够多了。” “不，我不怕的。”周天青并不善于隐藏什么，当她睁着一双红彤彤的小鹿眼睛对着秦旸撒谎时，他一眼就识破了，“只是，只是有些触目惊心而已。” “其实我也有尝试过自我拯救，比如说试着去和同学交往，试着去培养各种各样的兴趣爱好，试着主动去参加五花八门的活动…… “我尝试着走出这个怪圈，希冀着学校这片富有活力的土地可以赋予我一点对于生活的冲动，我想要失控，想要可以触动人心的一切事物，哪怕一点也好。 “我对这个学校里的所有人都装出了一副开朗的样子，同学和老师包容我、喜欢我。这里人人都很热情，可我看着这些形形色色的人，仍然只能保持最初的冷漠和麻木，我与这个学校格格不入。 “后来觉得这个要求对我来说实在太高了，那就降低一点。我以为，在白天把自己搞得筋疲力尽之后，到了晚上就可以睡个好觉，所以我会花很多时间去篮球场。 “但是依旧很难，我的夜晚始终是笼罩在一片默默无声的悲戚之中的，就好像一到晚上，上天就会收走我的听觉、以及辨认色彩的能力，再把无穷无尽的伤感施加给我。 “有时候我会哭着醒过来，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梦见过什么，于是我发现这个病正在一点一点地蚕食我的记忆。 “有时候这种无缘无故的悲伤情绪甚至会持续到第二天清晨，所以我的早上总比别人开启得要晚。我需要时间，足够的时间，才能把周围的一切一点点地填上色彩。 “逐渐地也就习惯了，我告诉自己，我已经独自面对了上千个寂寥的灰色清晨，再多几千上万个也无妨。所以已经做好了放弃抵抗、聊度一生的准备。 “这么多年来，我就像是持续地在和心魔博弈，很少快乐，很少放纵，很少发自内心地欢笑，很少被人理解，很少主动建立亲密关系…… “而你是第一个。 “因为你太特殊了。” 🔒拥抱 秦旸停下了话语，也停下了习惯性抠着指甲的手指。 仿佛随口而谈，又仿佛表明心迹一般，对着病床上的周天青说出了那句埋藏在心底已久的“因为你太特殊了。” 他从没有幻想过自己将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说出这句话，甚至曾在心里暗暗祈祷着，如果有机会能让他说出来已是庆幸。 “我？” 秦旸温柔地笑了起来，他笑起来特别好看，弯弯的眉眼，眼角的双眼皮被带动着骄傲地向上扬，眼睫毛上还挂着一层因为泪水蒸发所带来的潮湿雾气。亮晶晶的眼睑仿若窗外的繁星一样，映着灯光一闪一闪的。 明明该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周天青这才回过味来，认识秦旸这么多年，好像真的从没见他放声大笑过。 “因为你认识我太久太久了，小学，初中，高中，加起来整整十二年呢。久得让我有些忌惮，生怕你在什么时候就会识破我的伪装，我会尽量让自己离你远远儿的。 “所以在那一桩桩、一件件的‘友好交往’中，你从来都不是我选择的对象。 “直到上了高中，报到那天，当我在学生名册上又一次看到你的名字的时候，就在想为什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发生，明明不想遇见你，可偏偏又遇到了。 “但那时候的我还很懦弱，我花了三年的时间说服自己接受了这个可能将会陪伴我一辈子的病，可还没有花时间去想怎么让我的周围人接受我有这个病。 “因此我能做的就只有隐藏，把我自己藏起来，伪装起来，拼尽全力不让别人看清最真实的我。 “可就是在第一次选位置的时候，我站在教室门外，心里还是动摇了。我突然觉得是不是可以试着去接触一下你，说不定这么多年的巧合真的有它存在的意义呢。 “我心里不是没有纠结过，要不要冒着满盘皆输的风险冲动一次。 “那应该是我这十几年的无聊人生中第一次冲动。我想着，做一次同桌的时间不过也就一个多月，反正后面还会经常换位置。 “那我就试一次，就一次。如果不行，以后这三年我都会主动离你远远儿的。于是我努力说服自己，走到了你身旁。” 秦旸顿了顿，他想要给周天青一点点接受的时间。 “如果说对其他人的热情都是我擅自用来治疗自己的手段。可是对你，我始终都做不到。 “我生性就很冷漠，看其他人不过只是三年的同学而已。但对你，我怕如果真的有一天你得知了全部的真相后，会认为我是在利用你。” “我没有。”周天青一口反驳到，“如果真的能治好你的病，我当然是愿意的。” “青青，因为这是现在。但那个时候，我们虽然已经认识九年了，其实也只是相识的同学关系，连相熟都算不上，我没有把握去把全部的希望都放在你身上。 “只是我真的没有想奢求过你给我的回馈。可你偏偏又这么做了，后来的无数次选座位你都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我旁边…… “你应该只是觉得好玩儿吧，但这对我来说却意义重大。” 秦旸没有继续说下去…… 周天青的存在对于秦旸来说就如同潘多拉的魔盒，明知不去触碰就可以不用承受它带来的所有负面效应，但又如同人类本能一样经受不住诱惑。 她是秦旸和病魔之间的一场豪赌，秦旸赢了，说不定就可以战胜病魔，回归正常的生活；如若输了，那病魔将会把他想拼命隐藏的一切公之于众，将秦旸永远吞噬。 因此，当周天青一次又一次地排队站在教室门外向里面张望自己的时候，一次又一次怀着羞怯的笑容径直走向自己的时候，一次又一次在上课铃响起后叫醒他的时候，无数次地对他好的时候，秦旸都觉得自己有愧于她。 这一切似乎都在逐渐脱离他的掌控，这是不合适的，不可能的。不应该有一个如此天真又热烈的人这样闯进他的生活，成为他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一抹亮色。 并且这个治愈者曾经在他身边呆了足足九年，他都没有发现。 像是美酒一样让人沉醉，他无法自拔地想要汲取更多、更多。那时候的秦旸就如同一个没有自控力的婴儿，在尝到一点甜头之后，就再也没办法克制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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