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眼,宓鸿宝差点又一口气没上来,他用颤抖的手从自己怀里掏出李春昼曾经送给他的木雕,当着李春昼的面,特别用力将木雕扔出窗外。 “扑通”一声,木雕恰巧落在荷花池里,转瞬就不见了踪影。 宓鸿宝站在窗边,李春昼看不到他脸上神情,只见他僵硬地、一动不动地站了片刻,然后低着头,脚步匆匆地离开了她的房间。 宓鸿宝走后,李春昼神色如常地换衣服,梳妆打扮,邀请徐雁曲一起去东市坊口吃东西。 徐雁曲拿着螺子黛为李春昼画眉,看着她无意识中轻轻蹙起的眉头,徐雁曲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李春昼睁开眼睛看着他,半晌,徐雁曲忽然轻轻说了声:“对不起。” 李春昼诧异片刻,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反攥住徐雁曲的手说:“雁哥儿,这件事完全不是你的错……就算今天不是为了你,我以后肯定也会和阿宝吵这一架。” 作为生活在春华楼里的妓女,李春昼所从事的工作其实跟徐雁曲没有太大的区别,都是讨好身居高位的人而已。 但李春昼其实是个很拧巴的人,她跟徐雁曲不同,当他们站立在一起,李春昼会不自觉地充当那个更强势一些的角色,对徐雁曲表现出女性所特有的怜悯和包容。 这并不说明谁比谁软弱,又或是谁比谁独立,两人之间的不同之处在于李春昼没有身为下位者的自觉。 她追求的也不是他人的“爱”,而是“爱慕”。 不论是照顾徐雁曲,还是笼络客人的心,包括去跟谷夌凡争夺花魁的位置,她做出这些行为的动机,全都是为了吸引他人的关注而已。 李春昼在面对客人的时候,会下意识假装成渴望别人来爱自己的模样,表现得楚楚可怜,她表面上需要别人来帮助自己,实际上需要的是灼灼爱意背后所代表的东西——金钱、名利、权力, 所谓爱,不过是用来掩饰野心的工具。 因为姣好的外貌和天生的敏锐,李春昼身边从来都不缺少捧着爱献给她的人,她并不像自己表现出来得那样柔软。 李春昼本质上其实是一个非常冷漠的人,围绕在她周围的男人之所以觉得她温柔善良,并不是因为情人眼里出西施,而是李春昼伪装得恰到好处,她是一株伪装成菟丝花的猪笼草,漂亮的外貌,楚楚可怜的姿态,全都在向外叫嚣——你应该把你的心送给我。 故而在心底深处,她其实也没有把自己的位置放得那么低。 所以李春昼忍受不了二皇子把她当玩意儿一样戏弄,也会因为宓鸿宝说他的命比徐雁曲的命更贵而生气。 同样的,她也注定会因为观念的不同跟宓鸿宝吵这一架。 *** 宫里宴会上,二皇子听完暗卫的实时汇报,当即明白了宓鸿宝为什么会从宫里匆匆离开。 但是对于两个小孩之间的争执,梁长风并没有插手的打算。 之前宓鸿宝跟李春昼关系走得太近,他也没有出手阻拦,一方面是因为觉得宓鸿宝是小孩儿心性,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那时候春娘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缺之不可的存在,二皇子懒得管。 如今李春昼在他心里的地位跟之前不同,两个小孩又顺理成章地闹掰了,二皇子便更没有插手的意思了,甚至隐隐有些乐见其成。
第43章 二皇子仰头喝尽杯中酒,忽然感觉有人拉了拉自己衣摆。 低头一看,四岁的小世子正拿着殿中省给自己做的小宝剑对他说:“二叔!你看!” 二皇子挑眉,低头看了看他手里的玩具,他从小侄子手中接过宝剑,伸手摩挲上面镶嵌其中的宝石,懒洋洋地说:“嗯,这把剑挺好的……你要去打谁?” 眼前的孩子是大皇子的嫡长子,极受大皇子宠爱,因此还未及冠,世子之位就已经落在了他肩上。 但是血脉这件事实在奇妙,小世子比起大皇子,长得其实更像他二叔。 小世子仰起头,用一双跟梁长风如出一辙的丹凤眼盯着他,认真地说:“二叔,我不是要打谁,我想保护我母妃。” 听了小侄子的回答,梁长风脸上闪过一瞬间没有来得及掩盖的怔然,他慢慢收起脸上虚伪客套的微笑,沉默片刻后,蹲下来捏了捏小侄子的脸蛋。 望着眼前懵懂的脸,梁长风扯动嘴角,自嘲般哂笑一下,拿出哄孩子的语气对他说:“我们明儿真是……好孩子。” 小世子得到一句夸奖以后就笑起来,他并不像其他人一样畏惧阴晴不定的梁长风,甚至很喜欢待在二叔身边。 二皇子挥挥手,吩咐宫人为小世子搬来一把椅子。 小世子急急忙忙地把搬东西的宫人叫住,“等等,顺便把我的琥珀抱过来!” 琥珀是一只三花猫,脖子上用丝绸系着一枚铃铛,走起路来叮叮当当地响,它是在宫里长大的,被养得油光水滑,很敦实的一只猫。 小世子对琥珀爱极了,恨不得去哪儿玩都抱着它。 “你为什么这么喜欢猫?”梁长风百无聊赖地单手撑着脸,扬眉向小侄子问。 “因为很可爱!”小世子天真无邪地仰起头说,“而且喜欢它也没关系!” 生在皇家的人,是很难对人产生信任和爱的。 但是猫不是人,所以在四岁的小世子看来,尽情地对它表达偏爱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梁长风盯着小侄子身边绕来绕去,翘着尾巴撒娇的狸花猫,莫名想起六七年前的李春昼——猫狗都嫌的年纪,却不像同龄的小姑娘一样文静怯弱,只是不远不近地跟在自己身后,被摸两把就要朝人呲牙,活脱脱野猫一样。 梁长风闭上眼,让李春昼的影子从脑海里浮出来,慢慢地想。 面对自己的时候,她脸上有顺从、蒙昧、天真和藏得不怎么样的厌恶,简直像一株还未开尽的花朵。 在李春昼的身上,有一种未完全脱去稚嫩的天真,有时表现得故作成熟,但是那股年轻的骄傲和稚气还是掩盖不住,眉眼间流露着向上蓬勃生长的神态。 梁长风在她身上停留的目光太久了,以至于李春昼几乎变成了从他身体里取出来的一根肋骨,那些曾经他不以为意的细微变化就像滴入温水里的一滴血。 血液滴入水中很快就弥漫开来,消失不见,所以他以为自己不用在意。 可再次举起杯子时,却发现血腥味已经浓烈到不可忽视了。 让梁长风把她从自己生活中完全剥离,也几乎像要他的命。 明明只是短短几个月没见,二皇子回京以后却敏锐地察觉到——李春昼变了很多。 稚气还在,眉眼间却多了股广阔深沉的韵味,二皇子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掌,指节轻轻摩挲两下,想起手掌放在李春昼柔软的小腹上时的触感。 他睁开眼,看着眼前傻呵呵抱着猫摸来摸去的小侄子,忽然觉得有个孩子也不错。 自己的第一个孩子……这个孩子他希望能从春娘的肚子里出生,没有别的原因,只是脑海中莫名浮起了这个想法,但是他转瞬又想,春娘年纪还是太小,只怕真到了生孩子的时候,又要哭哭啼啼闹个不停了。 从一个玩意儿到如今,梁长风懒得费劲去琢磨李春昼对自己而言究竟代表着什么,反正她是属于自己的,而自己也不会赶她走,永远不会。 就算再出现一个和李春昼容貌相当,甚至胜过她的人,她在梁长风心里的位置也不会超过李春昼。 因为梁长风已经在李春昼身上花了太多的时间,他亲手把李春昼养大,什么好的、贵的,全部都给她,正是他花在李春昼身上的时间,让她在他眼里如此与众不同,甚至熠熠生辉。 李春昼性子胡闹、脾气差,对二皇子而言都不是什么问题,反正她已经快要及笄了,现在性子胡闹些没什么,等以后生了孩子就会安定下来了。 想到这里,梁长风心里泛起没由来的愉悦,梁长风抬眼望去,宴会上各处都是金翠辉映,宫廷乐队奏着悠扬婉转的音乐,萦绕在宫殿的每个角落,身着华服的宫女们盘发高揽,轻裾飘飘,赫然一副歌舞升平,欢腾热闹的氛围,梁长风却觉得没意思透了,他又想起李春昼——不知道春娘现在在干什么。 二皇子放下手中酒盏,对侍奉在自己身边的宫人说:“宫里负责养狸奴的是谁?带本王去看看。” *** 上午宓鸿宝和徐雁曲之间的争执闹得李春昼也不是很愉快,见她坐在床边不说话,齐乐远在床下走来走去,主动搭话,试着安慰道:“春娘,无头尸案好像有进展了,你要看看吗?” 李春昼听了他的话,果然来了点兴趣,她把丽丽抱在怀里,抬眼望向面前的浮空屏幕。 【尤如容】(仵作):“我已经到顺清州了,没想到离京城这么远,这里的景物和NPC还挺精致的,一点都也看不出是程序。” 【梁嘉佑】(四皇子):“对,我被皇上身边的人接到京城之前,一路上见到的环境也特别真。” 【成颖初】(妓女):“案子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尤如容】(仵作):“我已经问了附近的百姓,据说二十年前刘玉明被官府无罪释放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明,死者死亡的那个屋子是一间密室,钥匙只有他们家自己有,我也去那间屋子里看了,没有地道和窗户,基本可以排除从其他途径进屋的可能性。” 【施固】(乞丐):“密室杀人的套路基本就那几种,一是被害者自行关门上锁,二是利用机关在杀人后从屋内上锁,三是利用两支不同钥匙,相互掉换而造成密室的假象,最后一种则是从外面上锁,然后在破门进去时再把钥匙悄悄放进室内。” 【尤如容】(仵作):“前两种基本不可能,死者总不能在死后把自己脑袋砍下来,锁也是外面的,屋内没有上锁的设施,至于第三种和第四种,我们现在已经没有办法求证了。” 【毕袁思】(毕家大公子):“等等,密室是只有死者一个人在屋里吗?开锁的钥匙是放在谁手里的?” 【洪武】(翰林院编修):“卷宗上说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只有死者一个人待在屋里,至于钥匙,平时应该是他的妻子保管着,但是据死者妻子所说,钥匙一直在她手里,没有离开过。” 【毕袁思】(毕家大公子):“有没有可能……无头尸案是死者妻子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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