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在笑。 笑得眉眼弯弯,极为开心。 他说:“师父,您是不是颠倒了顺序,应该说,他不要用我的脸出现在您身边才是。” 笑着笑着,他的眼神冷下去:“明明陪着你的一直是我!给你端茶送水的是我,陪你在人间游荡的是我,从头到屋都是我!凭什么你要选择的是他?” “他能做什么???不就是在琉璃塔里陪你说话吗?凭什么值得你剜心相赠?” “师父,你为什么不能看看我?” 桌上的酒杯餐食被他扫到地上,他隔着半张方桌,掐住了鹿枝的脖子。 面前放大的那张脸双目通红,青筋毕露,眼底情绪翻涌。 这是“他”往常不会流露的神色。 也是他和他的区别。 鹿枝看看他身边的轮椅,再看看目光阴鸷的他,她以为自己那颗缺了一半的心不会再有感受了,可是此刻麻木多年的反射神经却好像突然复苏。 像个刚从漫长的冬眠中苏醒来的动物一样,裹在她心底最深处的那层坚冰一寸一寸皲裂,褪色的、不真切的记忆死灰复燃。 她曾经是喜欢过他的。 那时候她还年少,又在琉璃塔下关了太久,看什么都是新鲜的,尤其是这个被她买回来,乖顺得不得了的小徒弟。 娇娇软软的,比她曾经见过的任何小动物都要乖。 可是,还没定性的魔物少女性格如风,很快就腻烦了只会服从她指令的小狗,她喜欢更有挑战性的。 比如人间的帝王贵族,比如那个只存在于她识海里,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哥哥”。 不对不对…… 鹿枝忍不住皱了皱眉,她第一次觉得记忆如此混乱迷离。 她出了琉璃塔之后,见到了谁? 不对,她是怎么出的琉璃塔? 她想不起来了。 她面色不变,镇定反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这是什么地方?” 捏住她脖颈的那双手冰冷刺骨,像是千年不化的寒铁。 考虑到他的情绪问题,再刺激可能真的会玩崩,她放软了语气,语调温和近乎诱哄:“阿赜,你今天怎么这么凶?发生了什么事情吗?这个人是谁?” 她说的是轮椅上的那个少年。 其实她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个傀儡娃娃,还是和她一模一样的傀儡娃娃。 内里藏着她的一魂一魄。 她的这个徒弟啊,似乎从头到屋都不让她安生。 如果她直播间的观众们还在,一定会疯狂疑问,面前这个人又是谁? 为什么她们可以这么亲密? 啊不对,又是这种掐脖子的生死亲密,也算是亲密的一种吧。 而且,这个人长得和吴医生、吴老师一模一样。 但是,目前这些观众们已经自顾不暇了。 他们莫名其妙被投放进直播间,还是一个三无直播间,无观众,无助理,无商城,天叫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要多惨有多惨。 比新人主播还不如。 很快,不同小世界的房间里都传来此起彼伏崩溃尖叫声。 “这特么怎么过啊!!!一点线索也没有!!!” “这个房间是什么玩意儿!哪里有门!门在哪里!” “这些蜡烛是干什么的!” “啊特么的,为什么点不燃蜡烛!” 很快,他们发现大声呼喊后,似乎能听到其他房间的声音。 不知从哪个房间传来的一个消息席卷了整个小世界。 当房间里只剩一个人时,门自动就开了! 这也许不是通关的唯一方法,但是在这种无水源、无食物,甚至连光源都没有的黑暗世界里,这恐怕是所有人心头都会冒出的一个念头。 没有人再敢相信黑暗中的队友。 他们开始想,可能我没有想杀队友通关的想法,但是他呢?她呢?防人之心不可无,自从这条消息开始传播之后,合作共赢似乎成为了不可能。 喻言所在的房间照样收到了这条消息。 一开始大家还能稳住。 “系统里的副本都是有不止一条通关方法的,而且——这种靠杀人通关的办法,不是系统最鄙夷,最让人看不起的吗?我们肯定能找到其他办法通关的!” “对!谁知道这个消息是真的还是假的,万一只是别人故意放出来的谣言,只是为了让我们帮他们试错呢?杀队友通关?这也太低级了吧!这种副本根本连初选都过不了!” “就是就是,而且我们再等等,说不定系统就能恢复正常了,说不定就有其他工作人员发现我们,把我们放出来了!系统里那么多工作人员,拿着高工资难道都是吃干饭的么,肯定有人能修复好这个BUG!” 把这次直播事件理解为BUG就让人好受多了,因为是BUG就总是能被修复的么。 理工男人尤其是程序员的思想非常简单,是难题总是能被解答的。 只要不是灵异事件就好。 是灵异事件好像也没事哦,他们不就是做灵异事件的吗?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恐惧和猜疑的阴云还是密布在了他们之间。 房间已经被翻过无数遍,除了几根点不燃的破蜡烛,还有一封看不懂的信之外,没有任何食物和水源。 率先击倒他们的不是恐怖事件,不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鬼怪,而是饥饿和恐慌。 旁边的房间里有尖叫声,有怒骂声,有求救声传来。 而他们这间房间里只有沉凉的死寂。 “怎么办喻总?” 希望的目光再次投向喻言身上,而他黑着脸,沉默着一言不发。 有人说,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 当喻言闻到血腥味时,已经来不及阻止了,他常年居于幕后,疏于锻炼,在体力方面根本比不上这些人。 “对不起了喻总,既然你也没有办法,我只能自谋生路了。” 当那把刀刺向他时,他只是苍白无力地闭上了眼,没有任何挣扎,因为知道没有任何作用。 也许从他开始接触这个系统就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 这一天到来时,他只能接受。 他唯一的悔恨就是,为什么没能阻止他那个不服管教的混账儿子进入这个直播系统。 那是他唯一的儿子。 不知道他现在是拿着刀的,还是被刀的…… 这间房间里发生的事情在无数房间中重演着,黑暗放大了人性中的恶劣。 房间里的刀似乎是专门为这个场景准备的,有人拿着刀,就有人没有。 生死危机之下,每个人都爆发出了极强的求生欲,用尽阴谋阳谋,绝地求生,如果直播间还在,绝对是一场鲜血的狂欢和盛宴。 某个小房间里,蜡烛微光下,喻礼捏紧手里的小刀,看向身边人的目光微沉。 他身边的都是他曾经的队员,再加上一个林远。 那个常年嚣张跋扈吊儿郎当的小少爷此刻也灰头土脸,恹恹地看向他,眼里有着毫不掩饰的防备。 不只是对他。 重压之下,每个人都不可信。 这是副本的生存法则。 哪怕是正常副本里面,碰到生死关头,没有人是可信的,这一点稍稍有点经历的主播都知道。 而他们现在正面对的就是这样的场面。 有队员低声问了一句:“队长……我们有其他办法通关的……吧……?” 这话换来的是一片沉默。 喻礼没法回答,林远更没法回答。 因为他们很清楚,这个房间他们束手无策,毫无头绪。 也许这就是系统的报复。 “不、不会吧……连队长都没有办法吗……”黑暗中不知是谁低低地说了一句,声音渐渐低下去,直到听不到。 邪念在黑暗中疯狂滋长。
第40章 师徒 鹿枝现在才知道。 她错了。 当年她为了能让巫赜从她的意识里分裂出来,拥有自己的躯体,用尽了一切秘术、邪术、禁术。 是的。 她从来没有哥哥,那个在琉璃塔里陪她说话,一直陪着她的只是她自己分裂出来的人格。 用现代话来说,就是人格分裂,精神病。 但是,她不知道啊,她只知道自己想要一个哥哥。 于是她剖了自己的半颗心,赋给他意识、神魂,用最珍贵的神器为他塑造躯体。 她等了太久太久,久到这段记忆都开始模糊,她有些记不清她见到他的第一眼是什么心情。 只记得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午后,她维持着聚灵阵法,没日没夜地坚持了七七四十九天,那是最后一天了,她也确实累了,守着阵法打坐。 为了避开人群,免受那些修士打扰,阵法设在极北之地。 身边只有长风嘶吼,白雪弥散。 一身素黑长袍的少女盘膝跪坐于大雪中,在这茫茫大雪荒无人烟的冰原中,只有她这样一个白纸上的黑点,万里之内不见一个生灵,唯有寒风相伴。 极寒的气息缭绕,呼出的气息,瞬时化作冰沫,随风飞去。 宛如一个巨大荒凉的牢笼,兜头罩下。 等了很久很久,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一阵踩在雪地上的咯吱声。 脚步声很轻,似乎像是怕吵醒打盹的人。 但鹿枝还是被他惊醒了。 她睁开惺忪的双眼,迎着风雪看去,看到了雪地上凭空出现的青年。 和她想象中的一模一样,高大挺拔,宛如大雪压不弯的青松。 雪粒擦过他的脸颊,落在他长而密的睫毛上,眼睫上顿时蒙上了一层冰晶。 他很浅地弯了一下唇:“枝枝,我来了。” 声音清爽,像是雪后翠丽的松针轻撞声,清脆中带着一丝丝冰凉的甜。 鹿枝被这点甜意瞬间打得晕头转向,她从地上蹦起来,扑到他怀里,双腿因为久坐而麻木,好悬没有直直摔在他面前,被他伸手接住了。 她一头扎进他怀里,闻到青松纯净清爽的味道。 这个人,从头到脚,连头发丝都是她喜欢的模样。 什么叫定制!这就是啊! 甚至他的心脏都是写着她的名字啊!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她记不太清了。 琉璃塔中无日月,又或者那些记忆在她一遍又一遍的回忆中,一次又一次的温故中,被她加工歪曲,已经找不到原本的模样。 就像现在,她已经记不清到底有多少年没见过她的这个小徒弟了。 好像记忆中他永远都是十六七岁的小屁孩,永远是那个任打任骂,怎么也赶不走的小跟班。 怎么忽然就变了模样。 她静静地看着那只掐在她脖子上的手,神色没什么变化,眸光是一如既往地冷静:“这些都是你做的吗?” 她当时就想过,这种涉及到大型灵异事件的邪术,似乎看上去很熟悉,手法和理念也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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