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记得糖的味道了,她其实一点也不想吃。 但是她记得男人身上的臭味,她懵懂地抬头,看见远处,陶山惊讶地瞪大眼。 她自此被鬼缠上。 次数多了,她懵懂无知的心也生出具体的逃避思考。 没有人信她的话,包括她的弟弟。或者,弟弟只是无瑕去想这些琐事。 因为他很快爱上了赌博。 他们家很穷,但是弟弟总有办法搞来钱去赌,有时候赢了,也不会把钱带回家,而是惦记给她买雪花膏。 村里所有的女孩都有的,香香滑滑的雪花膏,他说姐姐也得有。 那天,也是下了雨。 冬天的小雨,稀稀落落的,很冷。 她去给弟弟送饭,在徐寡妇家,弟弟赌得红了眼,都来不及回应她的话。 天黑了,她想是回家,还是去村长或者别人家帮忙做点事。 她被陶大海拉走。 男人把她困在墙角,臭烘烘地拱上来,他今天喝了酒,觉得有前所未有的勇气:“小依,想死我了……心肝!你也想我的,对不对?” 陶依腿在发颤,男人又靠近,一边胡乱地摸她,一边说些令人作呕的下流话。 陶依勉强冷静下来,“叔,这、这冷。” 为了让男人放下戒备,她甚至主动揽了上去,“别在这里好不好?下雨了,好冷。” 陶大海怔怔地盯着她。 天黑了,她模糊的、美丽的面孔,让他笑:“好,听小依的,我们小依说什么就是什么!” 后来,趁他没注意,陶依随手抓起一块砖头,狠狠往他太阳穴砸。 他痛得在地上打滚,像一头嚎叫的畜牲,恶狠狠的:“你骗我?你不想跟我好吗?你为什么要骗我?” 陶依仓皇地往外跑。 她想过去很多地方,陶大海知道她会在很多家帮忙做些杂事赚钱。陶大海会去堵她吗? ……那他们不是都知道了? 陶玲会打死她的吧。陶大海之前摸了女人屁股,陶玲带人上门,骂人家狐狸精,把人家家里砸了个遍。 陶依想了很久,最后她回了家,把门关上。 没有开灯,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她缩进弟弟的床,因为只有他的房间有锁。 她用被子盖住头。 被子很厚,一时间是看不出下头有没有人的。 她听见敲门声,是陶大海:“有人在家吗?有人在不?” 半天没有回音,他说:“居然不在。” 但是他还是围着屋子,结结实实地走了一圈,停在每一扇窗户前,留神听里头的动静。 屋子不大,陶依缩在被子里一动不敢动,听着那好像从四面八方把她包围的敲窗声。 后来陶大海悻悻走了。 陶依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半夜,她被憋醒。 想去厕所。 要不……再忍忍吧。 可是好热。 被子不透气,还很闷。 她要憋死了。 她带着某种侥幸、试探的心情,慢慢抬起一条缝,从被子里往外瞥。 她的窗前,空无一人。 陶依松了口气,心里笑自己太小心了。 然后顶着被子,转头,猛地看见停在床边的一道黑影。 他咧嘴一笑:“你果然在这里啊。” “为什么要骗我呢,小依,你不喜欢我的吗?” “真暖和……” 鬼在她耳边说:“抓住你了。” …… 陶依后来会想,为什么陶大海还会回来。 他又为什么要默不作声,停在她床边大半夜。 她茫然地,打开红盒子,雪花膏香气扑鼻,她盯着雪花膏。 家门被扣上了,屋门也有锁,陶大海是怎么悄无声息地进来的? 在她提出疑问之前,弟弟先出事了。 陶富和人赌钱,输了半扇猪肉的钱,双方起了口角。 李云和陶志多心疼自己被打的儿子啊。接下来几天,他们一家都陷入一种要复仇的狂热中。 那个打了陶富的男人被关在草屋里,隆冬,下半身泡在凿开的冰水里,上半身长久地受着篝火的热气。 但是从始至终,没有一个人问陶富:你哪来的能买半扇猪肉的钱? 陶富把雪花膏给姐姐,很依赖地靠着她:“有你们真好呀。” 李云说:“小兔崽子,下次再惹事,你姐和我都不管你!” 陶富笑嘻嘻的,“姐姐才不会不管我!” 陶依想,可能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她也会希望弟弟能够离去。 无论以什么方法。 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 都会死的。 她捡起掉在水里的伞,泥点溅开,她细白的手牵起林一岚的,转身离开。 那滩越发模糊的肉与泥,就这么孤零零地留在身后。 “在陶家村,女孩子会比男孩子,更有灵气。” 陶依说:“我记得,这是大娘说过的。一岚,你还有印象吗?” 林一岚点头。 陶依笑:“所以,只有我们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 “但是我们不会说。我们不会告诉他们,我们看到了什么。” 这是心照不宣的毁灭。 命中注定的倾颓。 “逃不掉的……”她低低笑出声,“每一个,都逃不掉的……” …… 亓越阳说:“陶临那边,确实是老张动的手脚。” “但是陶富,”他想,“我想是因为他的姐姐。” 王桂华笑:“你为什么这么说?” “那天晚上去村长家里的,只有那么几个人。” “我知道陶山、陶临是为何而死,”他平静地说,“剩下的,能和陶富对上的,就只有他的姐姐。” 王桂华好像很感兴趣:“那你说,陶山为什么要死?” 亓越阳说:“因为他害别人死了。” 他没有按照村长的交代,提醒去采矿的人及时回家。 “昨天晚上,你也来了。” 亓越阳说:“我想,被选择的对象,村长是有和你商量过的。” “毕竟你们共同掌握着陶家村的生杀大权,”亓越阳撇去炉上的香灰,又说,“就是不知道,你儿子陶临也被安排进去这件事,他有没有跟你提过呢。”
第224章 你从山里走来25 那个时候,有村民说:“今年,该是陶山了吧。” 昏黄的光照亮几个人的脸。 外头的雨还没有小,他们彼此对视着,无声地同意这个决定。 “如果陶磊活着,”村长说,“今年他会和陶山一起投山。” 王桂华坐在中央,平静地听他们计划。 投龙简的人选,一直都是由他们这样的、少部分人决定的。 “陶磊去外头挖矿的时候,到处跟人吹嘘我们村子有多好。” 一人恶狠狠地说:“如果没有他这种人,我们村子也不会来那么多外人,平添事端!” 所幸陶磊死在外面了。 听说,矿场坍塌时,也是有人派陶磊先去报信。 陶磊把这事忘了,后来再想起来时,宁愿憋着、不去面对,也不敢说出真相。 哪怕这个真相可以救他自己的命。 同批的矿工也有陶家村的人,回来把这事说了。 那时候陶山还义愤填膺:“怎么会有这样不负责任的混蛋?” 没想到他最后做了和陶磊一样的事情,因为粗心大意忘记了关键的报信。 又因为想要逃避、不去面对,宁愿缩在屋子里祈祷别人也许平安无事。 也不可能站出来,担起责任,弥补错失的机会。 王桂华静静地听着。 那个时候,熟悉的预感又在心头冒出。 她想,他们陶家村的子辈,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模样。 村长送王桂华出屋,又说:“差不多定下了,不用你操心了。” 她忽然对上老张的目光。 她脚步一顿,但是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万般皆是命。 也许是辈数最大的缘故,有时候王桂华会觉得,她好像预料到了他们这辈人的结局。 出于本能的对血脉的维护感,以及求生欲望,她有试图自救。 每天响彻不停的佛音。 日日供奉的香火。 她战战兢兢的,苦求漫天神佛,让她和她的孩子能有一个出路。 但是,这种自娱自乐、一厢情愿似的求助,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是某种沉默。 沉默的旁观。 心照不宣的毁灭。 神像前,王桂华嘴角扬起一个笑,终于睁开眼,正正打量着亓越阳。 她多矛盾啊。 她想活,所以从投龙简开始以后,就一直待在这个地方,苦苦哀求。 但是她又微妙的,保持沉默,没有向任何人提起,她那缥缈的预感。 王桂华打量着亓越阳。 其实她从第一眼起,就对这个年轻人有好感。 莫名的,如果是他,她会愿意对他吐露一些秘密。 王桂华说:“说起来,你们到这里的目的,不是这个吧?” 她笑了,很端庄和蔼,“你们这样的人,我见过很多次。” “所以,”她说,“你为什么要对投龙简那么关注呢?” “你应该往山里走。” 她似有所指:“投龙简,选了谁,为什么,该怎么死。这些都与你无关。不对么。” 亓越阳沉默。 也许确实是这样,按照常理,这个时候他应该跟着赵天华他们进山。 昨晚见到的墓穴,就是他们必须去的地方,关乎着一切的终结。 但是亓越阳说:“我看见了。” 投龙简仪式上,第四个名字。 村长只是看了一眼,就放下了最后那张纸条。 然后他很轻很快地,往林一岚的方向一瞥。 林一岚一僵。 他们心照不宣地传递了某个决定,确认和被确认的人都没有想告知亓越阳。 但是有时候,当你很在意一个人。 你总是会发现她平静外表下隐藏的情绪。 你总是会注意到她安静之后,隐隐的焦躁。 你总是会察觉她感到不安,哪怕只是幻觉一样的、转瞬即逝的预感。 也不敢去赌,这一切是否仅仅只会是自己的错觉。 王桂华的笑顿住。 亓越阳继续说:“我想救她。” “我不知道山、水、土简之后,会是什么,”他说,“但是我想救她。” 想证明这一切只是某些人设下的圈套。 想证明神鬼之说根本不成立,所谓的祭祀与牺牲都是可以被逆转的结局。 王桂华说:“接下来,她会出嫁。” “和其他女孩一样,”她又插入新的香,“嫁给山神。” 亓越阳记得,崩溃的陶富曾经对姐姐脱口而出:你又不一定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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