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第一次见面,到江柳通过S032给她提条件,释千心里对江柳的画像就没有发生过变化:“欲望与野心”是她的底色,除此之外,她还有着不择手段、摒弃自尊也要达成的毅力与决心。 江柳的确也没让她失望。 比如,释千完全没想到她会见面就给她一枪。意料不到,所以有趣,所以更期待她这一枪是为了什么。 “我……我其实……”缓了几秒后,江柳再次开口,结果刚说了几个字又被疼痛打断,随后,不知道是眼泪还是汗水的液体滴落在地,发出清脆的一声吧嗒声。 释千:……? 这是哭了?不会吧? 极星的企业文化就是哭吗? 应观辞哭她都没太意外,但江柳哭什么?两枪明明都是她自己开的。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释千没再保持安静地凝视,而是微微偏头,恰好就看到又一颗泪珠从江柳的睫毛尖上掉落,这一次落在了她的画纸上。 真在哭。 释千顿时不知所措。 江柳勉强抬起头,她看向释千时脸上带着明显的苦笑,眼睛湿润眼圈泛红,嘴唇还颤抖着,可怜得很,和几秒前简直是判若两人。 “不、不行……”她终于再次开口,而说出口的却是一句—— “对不起……太、太疼了……本来……想好要说什么的,实在太疼了……就、就全忘了……” 释千:“……” “…………?” 江柳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这不会也是她计谋的一环吧? 她给自己开枪前就没想到会疼吗? 她和江柳对视了五秒,没从她眼睛里读取到撒谎的迹象,为了谨慎起见,她还使用了一个画作技进行验证,最后遗憾地得出荒谬的结论:江柳好像是真的疼到脑子不转了。 满脑子都是“好疼”,不掺一点假。 随着时间推移,江柳不但疼得接近失语,失血过多还让她神色恍惚。 画笔在指间打了几个转,释千不得不承认这个她认为充满“欲望与野心”的女人在她面前快痛晕了,但她明明什么都没做,无辜得很。 江柳要是痛死在她的场域里,她还得背个杀人的恶名。 纯属栽赃陷害。 有一瞬间,释千很想把江柳直接丢出去,但犹豫再三还是往二人身上甩了个治疗技能。 她是真想知道江柳到底在想什么,跑到她的场域里给她一枪,然后再给自己一枪,最后半死不活地在这掉眼泪,图什么?不至于就是想骗她一个治疗。 这一系列行为太莫名其妙了。 随着伤口迅速痊愈,江柳急促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缓。 紧接着,她的脸上浮现出明显的尴尬,她尝试隐藏这份尴尬并装出沉静的模样,但是无果。 江柳看着释千,但释千完全没有开口的意思,反而继续垂眼作画。 被加重的尴尬在大厅内部蔓延。 几秒后,江柳终于开口,声音显然不如从前沉稳坚定,先是一句“对不起”打底,然后她小声说:“我真没想要伤到您……” 释千猜江柳这句话的意思是:我觉得您一定能躲开,结果您没躲开。 然而江柳下一句话却是:“因为我的枪法真的特别特别差,当年温可有强迫我学过,但我打枪连五米靶纸的纸面都打不进……”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和之前完全不显山露水的说话模式不同,这一次,释千在她的语气里感受到了真诚。 释千抬了抬眼。 五米的距离打不中靶纸? “力气太小压不住枪,小型手枪也不行,这一点您可以问应观辞。”江柳苦笑,“我刚才本来想正常射击,反正也打不中,但是……为了保险起见,我特地偏移了一下弹道,没想到反而……” 释千:“……” 合着江柳的惊讶不是“释千居然没躲开”,而是“我居然打中了”。 现在回想江柳的射击过程,释千以为的“纠正弹道”,实际上是江柳瞄准后的自由发挥?……那枪法确实是够烂的。 不过江柳说的话倒也不能全信,毕竟她并没有解释为什么要射击。 释千保持着安静的凝视,并没有做出询问,但江柳很快便给出了回答。她掀起自己右臂的衣袖,露出攀附在她手腕上的异种。 “这是应观辞给我的。他身上有您的印记,所以和他共生的异种们也拥有了这种印记,对您有恶意或者做出进攻时会诱发剧烈疼痛,而它的身体嵌入我的血管中,它感到疼痛进行收缩,就会带给我疼痛。所以我笃定您就是我要找的人。” 原来如此。 上次应观辞那么笃定,这么看来也是[附骨之花]的作用。 释千没有回应她,而是将画架上的画纸拆了下来,竖着展开,透过画纸上的枪眼看向江柳,说出见面后的第一句话:“好看吗?” 江柳明显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点头:“好看。” “因为这上面有你的眼泪。”释千将画纸往下拿了拿,下巴正好落在画纸的边缘,她的面上带着浅淡的笑意,轻声说,“眼泪和血液一样,是珍贵的画材。可是我觉得我离这幅画很远——我不了解它。” 由于释千开口,江柳尴尬的情绪几乎已经销声匿迹,她的神色逐渐变得坦然,重新成为释千初次和她见面时那个冷静自持的江柳。 “有时候,画作和画家本就是独立的。”江柳说,“画作或许拥有独立于传统生命形态的生命,而创造者只有在最后一笔落下前和它灵魂相连,就像孕育的过程寄托了无数对新生命未来的期冀,但当新生命诞生后,母亲便未必还能理解孩子了。” 状态调整得倒是很快,似乎完全不打算解释一下为什么哭。 江柳见释千没说话,话锋一转:“您四百年前留下了一个任务给我,我认真完成了,可您却一直没有来验收成果。我等不到您,就只好自己来找您。我很……” 释千不想听这种假话。她垂眼看着画作,摇了摇头打断江柳的叙述,自顾自地说:“血液代表着疼痛、恐惧、死亡、奉献……等等,每次付出血液都拥有着不同的状态,这就像普通的颜料有各种缤纷的色彩,而眼泪更是如此。可现在,我看不到这幅画的颜色。” 她抬起眼,直视着江柳:“所以能告诉我吗?你、为什么而哭呢?”
第239章 江柳 江柳本想要岔开话题,但释千却偏偏要追着问。 毕竟比起一进场域就开枪射击,江柳给自己一枪然后哭着说太疼了显然更出乎意料之外一些。前者符合释千对江柳的画像,后者却完全颠覆了江柳的人设。 很难不好奇这位充斥着“欲望与野心”的江柳是怎么想到这一出的。 已经调整状态为沉静的江柳再次陷入尴尬的沉默中。 释千没开口,静静等待她的叙述。三四秒后,江柳有些勉强地开口:“这……就是有点……疼,没法控制。” 紧接着她又解释了一句:“人类的躯体就是这样,眼泪并不受到理智的控制。” “疼?”将画轻轻放在地上,释千又抬起画板托着腮,垂着眼笑,“自己造成的疼,原来是这种颜色……怪不得我不认识,因为真的很有创新性呢,你是怎么想到的呢?” 最后这句话已经脱离了“扶筠”的人设语境,沾染上属于“释千”的浅淡恶趣 味。 江柳:“……” 释千并没有放过她的意思。 江柳是个人精,显然听出最后那句话里的调侃意味,她抿了抿嘴,强压下名为尴尬的情绪,尝试恢复到平时谈判的状态,张口刚准备切换话题时,释千再次开口。 “有的画家只知道应用表面上的、当下的颜色,这显然并不合格。”释千双手搭在画板的边缘上,眉眼舒缓、语气虽然平静,但却在言语间露出浓烈的傲气。 “但我不一样。”她说,“我在应用每一种颜色前,都要详细地去了解那种颜色。它最开始的形态是什么?来自哪个地方?有着怎样的经历?又是怎样成为这珍贵的画材?未来又会随时间推移展露什么样的色泽?在光下、在水中、在阴暗的角落……在任何一处它可能到达的地方,会变成什么独特的模样?诸如此类……我了解它的过程,就是用我的思考去和它无视时间的生命线编织成网,这样我才能真正拥有它、利用它,和它创造出一副无可取代的完美画作。” 她的语速越来越快,就像扶筠的人格身份画像一样,当她提到和绘画相关的事情时,眼睛总是闪烁明亮的、精神总是忘我沉醉的,仿佛世界就是由画笔与画布构成。这让江柳完全插不进嘴,更让她不得不被强制拉入释千所营造的语境中。 释千嘴里说的是“颜料”,江柳听到的却是“人”。 ——分分明说的就是“人”,而在这里,唯一能被类比为画材的人,就是她江柳。 手指摩挲着画框边缘,释千语速渐渐变缓:“你理解吗?你能理解吗?就像传统的颜料,尽管都能被统称为红,胭脂虫中提取出的红与朱砂中提取的红就截然不同,我说的不仅仅是在明度亮度饱和度层面的不同,也不是是否会随阳光照射而变色的不同,而是它们的‘灵魂’。” “灵魂……”江柳下意识喃喃出声。 “是啊,灵魂。”释千直视着她,带着属于扶筠的、缱绻的、依恋的笑,“那是由原材料‘通感’而来的灵魂,是画家对万事万物的天赋感知,是这世间万物中独一无二的联系,是新的生命共同体,所以它们是完全不一样的,它们会被应用在不同的画布上或者画布上的不同位置,有着不同的过去、不同的现在,自然也会有不同的未来。” “送给你了,我不懂它,所以它对我而言没有价值。”释千的目光落在那幅画上,“你很特别,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但很可惜,它现在只是一张涂抹了颜料的废纸。” 在释千的内心的定义里,她并未落下“最后一笔”,因此在概念上,这幅画实际上还是“半成品”,所以才无法生成画作技变成“异能道具”。 但这幅画吸收了不少她的血液,能生成的画作技应该会很强大。 “或者,和我聊聊吧。”释千将阻隔在二人间的画板丢到一边,向前俯身贴近江柳,几乎小半个身体都压在了那张画上,她仰着头看向江柳,“所以你到底为什么哭呢?‘疼’只是类似于颜料制作中‘研磨’的过程,而不代表全部。我想我刚才说了那么多,你一定能够理解我。”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467 首页 上一页 391 392 393 394 395 39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