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那五个字甚至脱离了“颤抖”的范围,简直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是压抑的干涩。 “……” 应观辞的反应的确出乎释千的意料,而这大幅的动作也引来不远处猎异队的关注,释千偏头看了一眼,猎异队成员的视线便陆陆续续收了回去。 释千收回悬空的手,看着应观辞褪去血色的面庞,配合上他说的话,简直就是一个贪生怕死之徒。 ……这么怕死啊? 应观辞的确在不久前才说过他不想死,但是“不想死”和“害怕死”却是两种不同的心态。 她猜测应观辞口中的“会死”应该就是和他体内的异种相关,但从他体内的异种浓度来看,这不像是怕死的人会做出的事。 因为谨慎的人在往刻度不明的杯子里注水时绝对不会把水龙头开到最大。 不过这的确也不好说,比方说,年轻时候烟酒都来的断胳膊断腿机车党,长大后也难保不会保温杯里泡枸杞并且屡上保健品的当。 可能正是因为先前往身体里塞太多异种,所以现在每天都在担心自己的身体会越过临界值吧。 “行。”释千本来也只是打算商议,这下很明显是无需询问了,“没事,想留着就算了。” 她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 释千想了两秒,觉得甚至可以用“可怜”这个词来形容。那是一种带有些许祈求意味的眼神,但“可怜”的感觉却并非来源于祈求,而是在乞求之下弥散开来的茫然、无措与慌乱。 全然不似应观辞。 释千:“……” 明明她是打算帮他彻底解除束缚、迎接新生的,结果看起来反倒像她想抢他东西。 当年他不是也挺不乐意的吗? 应观辞的呼吸逐渐平复,随后他搭在脖颈上的手慢慢落下,视线也跟随着掌心垂落;那可怜的神色渐渐消失,残留的只剩茫然。 他接受了事实,但释千仍然没感觉到他的正面情绪。 想了想,觉得应该应观辞是太过依赖[附骨之花]压制体内异种,导致失去后反而不安。她本来打算通过这个“礼物”结束话题的,但明明送了礼物,对方却一副提不起劲的样子,送礼人自然不会高兴到哪里去。 虽然这份礼物存有私心,但释千还是想为它正名。 “我看看。”释千直接伸手拿过应观辞的手,肌肤相接时才发现他的手比先前还要更冰几分,指节僵硬,活像刚从停尸房里推出来的尸体。 应观辞一言不发,但也完全没抗拒。 “如果不再继续添加新异种的话,就不会出问题,你不用太紧张。”释千解释说,想了想又抬眼看向他,“你知道习得性无助吗?” 应观辞依旧没说话,但是迟钝地点点头。 “就是这个道理,你体内的异种被[附骨之花]压制太久,已经完全习惯了,所以它们根本不会有越过这条线的意识。”释千用手指在他的掌心轻轻画了一道线,盯着他的眼睛说,“所以,你是安全的。” “……” 他眼中的茫然并没有被驱散。 释千继续说:“你或许比较依赖它,但它终究是外物,你可以借此机会好好研究一下如何控制你体内的异种。等稳定了、彻底掌握方法了再摄入新的能力。可以吗?” 她直接抛出了问题,应观辞不能继续装哑了,但也只是一声闷闷的:“嗯。” 释千:“……” 算了就这样吧,应观辞不说话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而就在她准备松开手时,应观辞终于开口,声音很小,但能听出哑意:“……习得性无助。” 这是她最开始提到的内容,那时候应观辞点头代表他知道,所以她没有做出解释。但就算应观辞没听懂这个词,以他的理解能力,从后面她说的话也能推测出来这个词汇的意思吧。 正当释千分析他说这个词的含义时,应观辞再次出声。 “把狗……”他的音量并没有提升,声音是强制压抑着的发颤,好似摇摇欲坠、下一秒便会坍塌似的,“放在装有电网和蜂鸣器的笼子里。” 释千微愣,随后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有关习得性无助的那个实验。 “蜂鸣器响起后,接通电网。”应观辞本就轻的声音越来越小,距离气音仅一步之遥,“离不开牢笼的狗最开始会乱叫狂奔,想要找到出口,可这注定是徒劳无功的。” 他垂着眼,似自说自话,释千几乎要听不清他在说什么:“随着实验次数的逐渐增加,狗就连跑都不会了,反而学会了在听到蜂鸣器后就趴在地上,哪怕笼门已经在电击之前就被打开。” 他终于抬起头、看向释千:“这就是狗在实验过程中学习到的无助,也就是习得性无助。” 释千忽然知道为什么应观辞之前一直不说话了。 因为他在压抑情绪,如果开口情绪就会找到出口奔涌而出,就像他现在这样,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他低到几乎要被风吹散的声音只是在克制,免得在情绪的侵蚀下无法连贯地说话。 释千察觉到自己可能会错了意。 或许她提到的“习得性无助”让他想到了自己,就如同[面目全非的爱]里她在应观辞心中的形象一样,那是一座无法逃离的电击牢笼。 恨意或许在这一刻和爱意发生了冲突。 但她还是说:“对。所以哪怕[附骨之花]消失,那些异种也不会介入你的精神、造成你死亡。” “嗯。”应观辞应了声,“那些异种只会在附骨之花没有拦截的位置活动,因为它们都知道越过附骨之花是无用的。” 在沉默的两秒钟,泪水噙在眼眶中,没有落下也没有眨眼。 他说:“我也是。 ” 泪水随着话音一同落下,顺着脸颊隐入下颌,但他并没有像上次一样陷入崩溃,而是平静地和她对视着,语气没有任何变化地重复了一遍。 “我也是。” 重复的这句话落下,尽管他极力控制、尽管他没有眨眼,但眼眶最终还是无法承载重量,泪水决堤而下。 “……” 虽是满面泪水,但应观辞并没有像上次一样失控,和他对视时,释千意识到此时的他似乎是完全理性的状态,甚至先前如迷雾般萦绕在他眼中的迷惘都都尽数散去,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所以,我放你自由。”释千说。 虽然她本意没在指他,但既然他点明了,那她也就没再避讳,直接说:“就像实验结束后的狗,在自然里不会再有牢笼、蜂鸣器与电网,更何况习得的东西本就不会是一成不变的。” 但应观辞的下一句话却并不是认同,而是——“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能留着呢?” “……” 这是出乎释千意料之外的,她甚至觉得应观辞可能是情绪失控、口不择言,但事实上,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太冷静了,冷静到就像这句话是他深思熟虑后的产物。 甚至连先前快要失控的哭腔都销声匿迹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释千问。 “我知道。”应观辞答,“我应该舍弃,我应该高兴,这或许代表着我可以平等地看着您,就像您说的,这是自由。但是……为什么不能留着呢?” “那为什么要留着呢?” 比起应观辞的问题,释千觉得自己的问题才更需要被回答。 应观辞的请求实在是有些不合逻辑,毕竟留着[附骨之花]对她有利无害,但对他来说却全是害处。正常情况下不该是他拜托她剥离吗? 接着问题,她又说:“我不需要它了,你也不需要。” “我需要。” 应观辞一直压着的声音倏地提高。 在短暂的沉默过后,他的声音再次放轻,又说了句:“主人,我需要。” 释千:“……” 一直以来,应观辞说“主人”要么是迫不得已要么是具有功利性,显然现在是后者。 这次见面后,释千没有强迫他说的必要性,他一直没主动说过这两个字,她猜可能是因为他口中的“爱”,想要在她面前维持自己的尊严。但现在,他似乎是想要通过这个方式来打动她,为了对他毫无益处的[附骨之花]。 “你不是要爱我吗?”释千又问。 “是的,我爱您。”应观辞却完全没被这个问题问倒,甚至可能是因为已经说出口,反而说得更无障碍了,他流利地说,“我就是这样爱您的。” 他说得模糊不清,释千则直接点明:“我以为你更想要以一个平等且自由的身份爱我。” 应观辞:“那不重要。” 释千没想到他否定得这么利落。 “当我意识到我或许爱着您时,我也从未拥有过这些。所以这不重要。”他说道,“我想留下,是因为这是我同您的……” 微微一顿:“联系。” 那理智到有些疯狂的感觉如潮水般褪去,释千再次感受到了他的不安,就像之前他第一次说出“爱”后,处于无期等待的不安。 她明明是想送礼物的,结果反倒像是抢劫。 但她剥离[附骨之花]的确存有私心,也不想再给他印回去,于是她最终还是收回了手:“那脖颈那里的给你留着。” 没等应观辞回答,她立刻切换了话题:“等会我要去找降明,要一起吗?” “……” 剖开内心提出的诉求并没有得到有效回应,垂落的手微微蜷起,但他也并没有绕回之前那个话题,而是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释千移开目光看向猎异队的方向,他们已经完成全部采样,在阴凉处休整,不知道是被谁指导的,一个个都像是面壁思过一样,没有一个人往她这里看。 路线暂且是重叠的,她可以再跟着她们走一段路。 释千起身准备去找猎异队,可刚走两步,应观辞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那……” 释千回头,发现他抬起了另一只手,手心放着那支被拼好的峨嵋刺:“可以把这个送给我吗?” “一半也行。”他又说。 释千:“……” 倒是直接开始提要求了,但给他一半也不是不行,毕竟“双月”这么多年都是用的一支半,也不怎么受到影响。 如果平时他提出这个要求她肯定是要拒绝的,但不巧的是她刚刚才拒绝过他的请求,还强制转移了话题,把他的情绪硬生生扔在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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