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他们亲手挖下的土坑越来越大,装满了他的罪孽。偶尔路过时,看着与儿时记忆中截然不同的树林,他只能撇过头去,匆匆离开。 他习惯用外强中干的姿态来逃避了,那天看着唐杉坚定的眼神,他开始反思自己。都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他也该正视自己的该做的事了。 然而等赵景龙真的鼓起勇气来到土坑时,那满满当当的白骨却不见了踪影。 没有了填充物,这个坑看上去大的可怕,他绕着外围走了几圈,只能从深褐色的泥土中发现一丝尸体存在过的痕迹。 社君吸**气的罪证突然消失,赵景龙脸色一变,心知肯定是要出事了。 他刚出树林,就看到被黑猫领着找过来的赵晓慧,都不用听她细说,光看她的脸色就知道大事不妙,好在最后还是成功赶上了。 他是真的没想到这个看上去五谷不分的小姑娘,居然真的敢正面硬刚那个东西。赵景龙表面不显,心里却暗暗叹服。 等到今天看着这群新租户拉起横幅、放起喇叭,他更是觉得她们有想法,说不定真能解决那个家伙,也愿意和她们共享情报。 ……只不过这个情报算不上好罢了。 最重要的证据不知道被挪去了哪里,就算报警也没什么大用处了。刘浪涛脸老年纪轻,藏不住心思,当即重重叹了一口气。 其他人也觉得可惜,但也知道恐怖副本哪有什么容易的事,很快便调节了心态。 李茵茵反诈出身,知道光靠文字和视频宣传力度不够,掏出厚厚一叠宣传单,拉着刘浪涛和林旭就开始培训起话术。等练得差不多了,光明正大地在1号楼门前见人就拦。 “同志你好,邪教擅长迷惑人心,我们要学会甄别……” 房东站在二楼,攀着护栏死死地瞪着他们,却没有丝毫作用。 宣传破除封建迷信用不了这么多人,唐杉几人看李茵茵他们渐入佳境便打算回去商讨一下情况,刚走过拐角,脱离的房东的视线,就见到李婶蹲坐在路边。 她昨天突然得知自己儿子死亡的真相,一夜之间生出许多白发,佝偻着背坐在那里,魂不守舍,看上去苍老了十几岁。 唐杉还吃过她的一餐饭,当时的李婶笑容满面,独居于此,把大仙当成她生活的支柱。眼下的她依旧孤零零的一个人,神情却满是麻木。 “李婶……”唐杉皱着眉,不忍地叫了一声。 李婶听到声音,机械地抬头看过来,见到她们的一瞬间从地上站了起来,眼神空洞,语气却有些癫狂。 “小唐啊,李婶对你还不错吧?你不能骗我啊!我想了一夜,大仙不是这样的!你不能骗我啊!”她的话颠三倒四,不断重复着不能骗她。 “……”唐杉看的出来,李婶虽然嘴上说着不信,心里已经一清二楚了,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一切因果源于“大仙”,但她没有办法从自己间接害死了儿子的想法中跳出来,只要一闭上眼,儿子在停尸间里苍白的脸和“大仙”那双诡秘的眼就在她的脑海里来回出现。 唐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沉默地看着她。朱玲玲和林芜站在一旁也扭过了头。 在她们沉默又带着一丝悲悯的注视下,李婶终于安静下来,颓然地倒在地上。 “李婶,你别这样,这一切都是那个‘大仙’造成的。”唐杉急忙把她扶起来,轻声劝解。 “是啊,那个东西太狡猾了。”林芜扶住另一边,附和道。 李婶悲泣一声,拉起袖角捂住眼睛,眼泪却像开了闸的洪水,怎么也止不住。 赵景龙看着,只觉得她的每一滴泪水都像是砸在了他的心上,让他越来越愧疚。他不说话,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李婶别哭了,那个东西一定不会有好下场的!”唐杉坚定地和她保证道。 听了她的话,李婶渐渐止住了眼泪,用力地抹了把脸,恨声道:“没错,哪怕是拼了我这条命,我也要他给我儿偿命!” 她撂下狠话就朝1号楼走去,看着立马就要找“大仙”算账的样子。 普通人哪是他的对手,林芜吓了一跳,急忙把李婶拉了回来:“您别冲动,您儿子也不希望您白白送死的!” 唐杉拉住她的手,满脸真诚:“别担心,我们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解决他的。” “我们有能力也有信心,还有赵房东帮忙,一定能做到的!” 赵景龙原本站在一旁不发一言,听到这话回过神来,呐呐地应了声。唐杉瞥了他一眼,觉得他现在的样子和他之前面对她们满脸不耐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在唐杉她们的再三保证下,李婶终于平复下心情,临走时还拉着她的手,说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联系她。 看着她凄凉的背影,众人都感到十分心酸,看着队友们默然的样子,唐杉也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们这些面临生死危机的玩家何尝又不是“大仙”所掌控的NPC之一呢? 许多事不能细想,唐杉耸了下肩,为了缓和气氛,笑道:“好了,我们现在又有一个卧底了。” 半透明的游戏面板上,主线任务再次更新。 【主线任务:1.探索大仙的秘密(进度91%)2.破除“大仙”的蛊惑(进度26%)】 - 回去的路上赵景龙一直埋头走路,回到房间围坐下来后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唐杉回想了下,发现他从见到李婶后就一直是这样,不禁感到有些奇怪:“你怎么了?” 赵景龙摇了摇头,沉默半响,突然抬头对着赵晓慧说:“你说得对,我的确不配称为人。” 赵晓慧在旁边撸猫,早就忘记自己曾经骂过他什么话了,闻言一愣,看着之前嚣张的男人突然开始自怨自艾,干巴巴地回他:“知错能改就行了。” 唐杉她们坐在一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疑惑地看向赵晓慧,却见她两手一摊,也搞不清状况的样子。她嘴巴上不吃亏,哪怕是不明白,也嘴快地应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唐杉拍拍他的肩膀,再次问道:“你怎么了?” 赵景龙耷拉着脸,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她觉得可能是在对李婶的遭遇感到同情,心里还想着这人看上去凶得很,实际内心十分善良, “谁也不想出现李婶的事,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也没有办法改变,只能尽力让未来不再出现这些事。” 朱玲玲等人在一旁点头,他却把脸埋入了掌心之中,唐杉她们面面相觑之时,终于听到赵景龙叹息一声。“其实我骗了你。” “啊?”众人都有些不明所以,朱玲玲第一个想法是,他不会是大仙同伙吧?随即又反应过来,那他昨天就不会去救她们。 “我和你说我不愿意参与纠纷是为了保护我的租户,其实这不是主要原因。” 赵景龙低着头,不敢抬头看她们的表情,生怕从她们的眼神中看到失望,又自我谴责地觉得这都是他应得的。 “我在害怕,我不想死。” 哪怕嘴上再怎么词严令色,看不上1号楼的那些人,也不能掩盖他只是一个普通人的事实。 昨晚踏入树林时,他以为自己想明白了很多,开始正视自身的责任,但看到李婶涕泗横流的脸才惊觉因为他的怯懦,已经有许多无辜的人受到了伤害。 过往装聋作哑无视的一切,现在全都沉甸甸的压在他的心上,让他喘不过气来。 “我明明能告诉他们实情,却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跳入火坑。”把话说出了口,他终于觉得轻松了些许。 林芜和朱玲玲对视一眼,都不知该怎么说;戚慕坐在角落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赵晓慧嘴皮子利索,但偏偏对安慰人一窍不通。 最后还是唐杉安慰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再说你不是也成功劝阻了很多人上当受骗吗?” “至少在你管辖的这栋楼内,大仙的势力没有进一步扩张。?*? 1号楼对“大仙”的信仰都已经到了狂热的地步,2号楼这边却还是风平浪静,再加上之前1号楼租户说赵景龙阻拦其他人信奉“大仙”,可见他也不是什么都没做。 面对害人不浅的老鼠精,他能做的确实不多,但也实实在在地保护了自己的租户。 “你如果真的觉得愧疚,就不应该浪费时间在唉声叹气上。”戚慕走了过来,借着身高优势,俯视着他,语气冷淡,“过去的事情没法改变,你要做的是避免未来继续发生。” 他不爱说话,这回的突然发言却一针见血。 一直在赵晓慧怀里眯着眼睛享受按摩服务的黑猫喵了一声,它的后腿已经好了许多,一个用力跳到桌上,乖巧地舔了舔赵景龙的侧脸。 他搓了把脸,再抬起头时,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他的手搭在黑猫的小脑袋上,惹得黑猫不停地侧头去蹭他的掌心。 “你说的没错,反思和赎罪就留到后面吧,现在当务之急是要让所有人都看清那东西的真面目。” 看他缓了过来,众人都松了口气。外忧都还没解决呢,大家还是要齐心协力才行。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眼下他们已经全被“大仙”看穿了,主线任务一的进度却还卡在91%上,不免都有些着急。 “所以赵大哥,你知道的信息现在可以全都告诉我们了吗?”林芜凑过去,迫不及待地问道。朱玲玲她们也都在一旁期待地看着他。 赵景龙点了点头,做了个深呼吸,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来,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说道:“其实,最早供奉那东西的……” “是我。”
第16章 大头大头下雨不愁。 作为这座高速发展的城市中被忽视的老旧一隅,筒子楼里的租户来来去去。 赵景龙从小住在这里,见惯了人生百态。见过昨天还摸着他脑袋给他糖果的叔叔,第二天便发了家,从这里搬了出去,住上了高楼;也有遇到过家境败落,从别墅搬进这里,初时还挑三拣四,但也渐渐习惯了这般肮脏破旧的环境。 几十年过去了,邻居换了一茬又一茬,已经没人记得赵景龙还有个双胞胎弟弟。 父母去世得早,徒留他和弟弟赵景虎相依为命,好在还留下了一栋楼来支撑他们的生活。 赵景龙不是读书的料子,赵景虎却从小名列前茅,是注定要飞出这个山坳坳的金凤凰。他本来都计划好了,等弟弟学成归来,就卖了这栋楼,给他买个带电梯的好房子。 谁知道一场意外的发生,再次击碎了这个小小的家庭。 那场车祸十分惨烈,赵景龙去辨认尸体时都不愿相信那四肢扭曲的人就是自己的亲弟弟。他看着入殓师仔细地擦去血迹,将小虎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在送入火炉前终于还是忍不住叫停了。 一夜之间这个世界只剩下了自己,在铺天盖地的孤独感中,他带着小虎回到了筒子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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