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迟迷糊地摸索到自己小腹上,抓起拥抱自己的床面银缎。 类似布料的银缎从她指缝间顺滑地溜下。 是菌丝。 但无论是光华,还是触感都与之前不同,她可以清晰感受到生命力在其中流淌。 她循着流淌的方向望向来源处,看到身侧一张类似王座的高背椅,她捏在手中的菌丝正是王座上那个人如瀑银发。 银发白眸的青年原来一直注视着她,直到与她对视上,才预备开口说话。 然而,伴随他唤起“迟迟”,还有许多属于不同男女的声音一齐合音念起她的昵称。 他面露懊恼地看向那些声音的持有者,桑迟也同样看去。 王座侧是他为她构筑的床铺,而王座长阶之下,众多白袍邪信徒正以同一个表情仰首静静回望她。
第15章 桑迟没想到才醒来就会面对这样的惊吓,长睫一颤,两颗大滴泪珠坠地。 青年慌神,一时不知所措,想要措辞个最好的说法哄她别害怕,没有立刻开口。 但阶下那些白袍信徒与他不同,痴望着她开始混乱地窃窃说话。 桑迟勉强捡了几句不太颠三倒四的话听进耳朵里。 “迟迟刚睡醒的样子真好看,要记下来,所有角度的都要记下来。” “哭得好可怜好可爱,眼泪好热好香,只尝到一点根本不够。” “不能叫她再伤心了——怎么哄她,怎么哄她,都没主意说怎么哄她吗,废物,都是废物。” 一句话并不是由一个人完整说出来的。 多是一人说了前半句,另一人自然地接后半句,拼凑起来听才能成一句话。 往往说完以后,其他人还会抠出其中“记下来”、“好可爱”、“哄她”之类的字眼念。 像是反复咀嚼,就能这些字眼中品到与她相关的甜味般。 不同的人脸上,一模一样痴迷的表情,桑迟随便扫了一眼便觉得眼晕,不敢再看,啜泣着蜷起身子,垂头慢慢缩到角落。 她没有看到安娜,处在独自一人的惊恐中,一时间竟忘记自己手中的菌丝其实属于她现在害怕的来源,反而因为菌丝昨日友好亲近的表现,当作救命稻草般握在手中,捂在胸口前。 一部分垂落的菌丝落在她伶仃纤细的锁骨上。 接触到馨香的、柔软的、温暖的肌肤,立刻叫嚣着渴望,蠢蠢欲动地想要钻入她的领口,或是与她散下的金灿发丝交缠。 青年面颊上颜色渐深的红意泄露他的激动,一双白眸中像是有什么东西涌动着想要突破限制生长出来,连带无暇的脸上都裂开一道伤口般的缝隙。 不过看到小美人瑟瑟落泪,他的喉结微微滚动,还是合目下达否决的命令:“停止。” 那些絮叨的邪信徒表情顿时归于空白,合目闭口。 较活跃的几人则如同忽然断了电的机器,失去活气,突兀向后倒下去,无声无息地仰面躺倒在地面雪白的菌毯上。 喋喋不休的讨论终结,出现在青年脸上的异样也恢复如初。 然而坐在银白菌床正中的桑迟以为他出声同样是在警告自己。 她看到阶下邪信徒们的下场,努力吸了吸鼻子,喉咙中溢出小小一声哭嗝,怯懦地停下哭泣,只有单薄的肩膀仍然在颤抖,潋滟水光的杏眸泪盈盈地望着他。 她眼中湿润的恐惧于他如同焚身的焰火,他难以承受毁灭性的幻痛。 带她转移地点又给她提供一夜安眠的菌床在他的意志下重新化为菌丝回归他,瞬息将可怜的小美人带入他的怀抱。 “对不起,迟迟,我还没有学好怎么控制。”微凉的唇在她的额角亲了亲,他终于组织好语言,涩声交代自己的私心,“可我看到了你,想要触碰你,忍不住在还不熟练的时候带你来到我身边。” 他表现出交流的意愿,稍稍溶解了桑迟的恐惧。 银白色的美丽长发晃在她眼前,颜色与桑迟自己本来的发色一致。 她坐在他的膝上,脑子清醒了些,意识到他的发丝就是她握在掌心的乖觉菌丝,有些迷惑,放开菌丝,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摸到他垂落的一缕发上。 一旦他有异动,她就收回手。 青年没有异动,或者说,被他囿于怀中的小美人没有看到他有什么异动。 而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所有邪信徒的身体都诡异地抽搐起来,像是木偶的提线被牵扯得一团糟。 王座也扭曲了一阵,冲她的方向出现大量可怖的锯齿状结构,不复精致华美。 不过桑迟不知道。 青年纵容她用小手抓着他的长发,甚至在她轻拉发丝时,顺从地依她的力道垂下头。 雪色的睫羽下,纯洁无垢的平静白眸倒映她的面容,就算非人感很重,看起来也是美丽且无害的生物。 因此她敢于说话了,结结巴巴地问:“你、你杀死那些人了吗?” “什么?”他慢慢眨眨眼,迟钝地明白她说的是那些倒下的邪信徒。 他“喔”了一声,详尽地解释道:“不,我不杀人,我满足了他们的愿望,他们来到这里,就快成为我了。我可以控制他们,只是还控制得不好。迟迟你不喜欢他们吵,不喜欢他们看,所以我暂时切断他们的感官反应,让他们不吵也不看了。” “成为你?”桑迟不理解他的用词,听得一头雾水。 “嗯,成为我的眷属,我的子体,我的衍生,最后可以完全成为我的一部分,我是他们的菌主。” 没有夸张夸耀自身为神而是自称为菌主的青年不吝解答她的疑惑。 可要解释清楚很难,这些用词都不算太准确。 他皱起眉,想到她对邪信徒的恐惧,怕坦诚后恐惧会转移到自己身上,试图做出切割。 “他们是我,我却不是他们,迟迟不要怕我。虽然有的时候他们可以帮上我的忙,但太多的想法很烦,我不喜欢,也不想管他们,我一开始只是想要回收我分出的一部分,找到你。” 埋首在听懵住的小美人颈侧,他记仇又委屈地低声喃语:“很过分,我分出的那一部分拥有了自己的名字,拥有了和你共度的记忆,就一直违背我,不肯回归我。” 桑迟依然不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正用不太灵光的小脑袋琢磨着,忽然听到一声女人极尖锐的喊叫声:“怎么会这样!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声音遥遥听着有些耳熟。 她怕是安娜,试着推了推菌主,想要看看发生了什么。 对方动作微顿,先控制住还在抽搐不停的邪信徒们,复原了王座,密不透风的拥抱才为她让开向外看的空间。 近乎咆哮的女人自远跑近,坐直身子看过去的桑迟被吓唬得向后重新靠回菌主的胸膛。 她知道菌主不是人而是邪神,可他的外在至少有个人模样,构造他内在的菌丝不伤害她,他又愿意好声好气和她说话,她其实不是很怕他了。 那个正向他们这儿跑来的女人却不像人,看起来完全是个怪物——她的全身上下都长出了浓密的头发。 奔跑时,可以在该是脸的部位看到她赤红得仿佛要流血的眼睛,不止一双,排布也不规律,粗粗一数,就数到了五个眼。 她也不止两只手了,在胸侧和腰腹旁都多出了两只手。 总计六只手胡乱挥舞着,一边奔跑一边试图拔掉覆盖在她体表的头发。 不管不顾的巨力下,那些头发倒真的被扯去一把又一把。 女人没有流血,但是扯掉的头发很快又会重新生长出来,她除了得到疼痛外,做的全是无用功。 “为什么,我的贡献不是可以兑换任意神赐吗,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骗子,恶魔!”她大声向王座上的菌主嘶吼。 撇去音色中的疯狂,能判断出是怀特太太。 她不在乎她痛斥的对象是她曾经笃信的邪神,在丧失理智的情况下,也不畏惧这强大的非人存在。 毕竟她的虔诚来自于自身的欲望。 因为见证邪神帮助奥德莉实现重现青春的愿望,所以愿意付出代价努力争取神赐,一旦愿望落空变成一场可怕噩梦,信仰便立刻转为仇恨。 菌主面对她的斥喝,没有一丝情绪变化,连头都没有抬。 他认真注视小美人被吓进他怀里,向自己寻求安慰的依赖模样,一直叫嚣的饥饿感得到满足,却还贪婪地渴求更多。 因此,他没有让怀特太太闭上嘴,只是操控菌丝纠缠她的双腿,不许她继续靠近。 银白色的菌丝圈住她的小腿向上攀织,隔着她的衣物慢慢描摹出她身体柔韧流畅的曲线。 他在她耳边无声地叹息,他柔弱可怜的爱人,请多依赖他一些吧。 ——你的信任和爱恋比阳光、水源和泥土更能滋养我壮大,当我侵蚀同化整个世界,就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你不需要别人,我可以扮演你需要的任何角色,你将无忧无虑、自由自在。 然而他对未来的美好畅想还是被迫中止了。 怀特太太叫得累了,又被菌丝绊住无法上前闹,瞪着多只眼睛,愤怒地抓住遮蔽视线的头发定睛一看。 看到了桑迟没有被遮住的白嫩小脚。 鞋袜都在睡眠前褪去,相较高大银发青年显得身形娇小的小美人脚触不到地,没有着落感,只能弓起足背紧紧贴踩在菌主纯白的长袍上博一份安心。 白与白相触,不同于白的颜色是她足趾指甲泛着珠光的柔粉色,以及肌肤下花枝般漫开血管的淡青色。 怀特太太猜出这该是她为积攒贡献而献出的笨蛋小美人。 她难以置信桑迟竟然可以肆意坐到邪神膝上,随之而来的怒气便都冲着无辜的小美人去了:“是你!桑迟,一定是你为了报复我,害我变成这样的!” 熟悉的责难语气,让桑迟悟了这梦魇般的怪物是怀特太太。 她勉强自己的视线向怀特太太飘了一下,又被吓了回来,脸重新埋进菌主胸口,闷声闷气地否定:“不是我,我没有害你,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菌主给她调整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点头:“当然不是因为迟迟。” 他屈尊看向责怪错人的怀特太太。 他并不觉得她这副怪物的模样和她本身当初人类的模样有什么上下之分,只是单纯想摘掉扣在小美人头上的罪名,疑惑地反问:“这不是你自己希望实现的心愿吗?” 见到他的脸,怀特太太忍不住惊叫出声:“阿德里安!你怎么会和阿德里安长得一模一样!” 她之前与其他邪信徒朝圣面见他时,他还是没有人类形态的祂。 在还仅有菌毯铺开的混沌环境里,雪白的巨茧刚刚模拟出一只白色的眼眸,意志无法用声音传达,语言直接钻进她的脑海:“你把她带给了我,是想要得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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