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段日子,赵淮外出就职,也离开了万城。 要说这两者没点猫腻,没人信。 尉和玉再见逢萧玉时,是在火车上,但逢萧玉的人脉近乎上和沈嘉实、和他们息息相关,她怎么可能一个人登上火车。 必然是有人帮她。 再加上,尉和玉查到的那截包厢的信息,未婚夫妇,这个帮她的人是谁,已经呼之欲出了。 两人同时达到广市现任主事准备的公馆。 长着小胡子,三十岁左右的主事人战战兢兢看了他们一眼,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问:“两位都督,你们要是有不满意,尽情跟我说。” 尉和玉目光逡巡一圈,点了几个位置,“这些都给我换下去。” “还有——”他声音拉长,走到主事人身边,语气淡淡:“把公馆里的人全部撤下去。” 他们这种刀口舔血的人,是用不惯他人准备的人的。 况且,现在这个时局,很容易动荡起来。 尉和玉他们就更不会用外人。 宗文成对这些倒没什么异议,只是,他目光轻轻划过主事人面容时,轻飘飘出了声:“卢广,你们这边寻乐子的地方在哪?” 卢广一愣,答道:“距离这里四五条街的地方,有这样一条街。” 宗文成意味深长哦了声,又问:“最近有什么崭露头角的新人吗?” 桃花眼微微上扬间,他眯起瞳孔里的冷光,眉眼间的吊儿郎当又重了几分,只是这感觉不像是去寻乐的,反而是……杀人,果然和传闻中的本性无什么差别。 卢广心头一跳,头快要埋进胸膛里,“好、好像是没有的。” 男人嗐了声,他抬起手,重重压上卢广肩头,“我就随便问问,你抖得这么哆嗦,好像我们欺负你似的。难不成,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真没。”卢广又如数数过自己的记忆。 他是真没听闻这里的风月场有什么新人。 如果是有的话,那也是一年前的事。 双唇颤抖着,他将自己对风月场的了解都说出口,压根没有符合宗文成条件的人。 嘴角沉下,宗文成道:“没有就算了,下回我请你喝酒,卢市。” 卢广不敢。 拱手,就想拒绝,却又被宗文成硬生生压了下来。 还是尉和玉最后打了圆场:“行了,文成。” 顿了顿,他像是牛头不及马嘴的问:“广市商会现在是怎么一个想法,都是对他们做些什么?” 那些他们就是工人。 就是尉和玉要问的,压根不是这件事,而是通过在这件事,在问沈ᴶˢᴳ嘉实最近的行踪。 卢广是人精,三两下就揣摩出来:“听闻沈老板是打算通过渔业来缓解商会的亏损,给工人们发工资,来达到平衡,只是……” 尉和玉:“是什么?” 卢广道:“商会拖欠的账款太多,现下又正逢过年,一时半会还不清。”话到这里,终于步入了正题:“沈老板最近好像在忙别的事,走了下关系,让人把一位医生送进巡捕房了。” 总算听到点有用的消息。 僵持氛围消融。 尉和玉坐上旁边的沙发,手指点着椅手,“继续说。” 宗文成则是大大咧咧坐在半边桌上,饶有兴趣观察他,审视着他口里的真假。 清楚而明晰的将整个过程说了遍,尉和玉他们也听了个大概。 包括赵淮那个医生朋友正在四处寻关系,想把赵淮捞出来的事。 但他们忘了一件事—— 有钱能使鬼推磨。 沈嘉实给的,是荣德的几倍,这样就更难让荣德疏通关系了。 听完后,他们就让卢广去处理自己的公务了,至于广市商会的事,他们口头上说明天给解决方案。 宗文成道:“看样子万城的事,还没能让沈老板伤筋动骨一百天啊。” 尉和玉淡淡:“沈嘉实是个商人,总会有后手。” “那咱们怎么着,给他找点麻烦?”宗文成随口说着。 他抖开桌面上平摊的报纸,大大小小,都是广市近期的新闻。 在这上面,他看见了沈嘉实送赵淮入狱的理由。 轻轻挑了眉头,宗文成将报纸递给尉和玉,说:“你看看这个。” 尉和玉粗略看过,收了报纸,“让王锋他们去查查,最好能查到赵淮先前的住所。” “你怀疑?”宗文成一个目光瞟过去,得到尉和玉肯定的眼神。 赵淮定然是和逢萧玉在一起的。 不然,现在沈嘉实没必要留着赵淮的命,他留下的唯一目的,就是用来敲打逢萧玉。 清晰的事件徐徐在眼底展开。 宗文成三两步下了桌面,眉梢高高吊开,像是心情不错:“尉老三,打个赌?” 尉和玉:“什么赌。” “看看谁先能找到逢萧玉怎么样?”宗文成语调调笑,抬手比划,“要是我先找到她,那她就是我的了。” …… 近日以来,逢萧玉几乎每天都能见到荣德。 从最开始的安慰、激励,说赵淮过几日就能出来,到现在的愁眉不展、沉默少语,她明白一定是沈嘉实朝着那边施加压力了。 赵淮已经好几天没有回来过了。 陈老太太他们虽不说,眉眼里的担忧也是可见的。 沉默片刻。 逢萧玉轻声附耳,对荣德说了两句。 紧跟着,两人出了门,去胡同出口那旁边的小店去。 两人坐上二楼卡座。 小二端来茶,满上。 沉沉茶叶浮动里,是苦涩又单薄的清香。 旖旎盘旋热腾腾的雾气。 逢萧玉单刀直入:“你们遇见什么麻烦事了?”
第109章 你的心可没有这么软 荣德顿了顿,想起昨天赵淮叮嘱的事。 含糊的讲了一下沈嘉实最近卡得关卡,以及,病人家属在济和门口举旗闹事的事。 院方头很大,可赵淮现在被关在巡捕房,见面都难。 别说,他们还想问清楚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 难上加难。 这对济和这种中立医院来说,算得上一场打击,也算得上是一场好事。 至少济和愿意出面保人了,正在和沈嘉实周旋。 就是不知道沈嘉实最后的打算,是想两败俱伤,也要把赵淮咬死;还是只是略作小惩,让赵淮长教训。 如果是前者,那怕赵淮还是有性命之忧,而赵家估计会和沈嘉实彻底撕破脸皮。 权衡利弊在荣德嘴里分析的很清楚,也是因为这份清楚,逢萧玉长长出了一口气。 她说:“放心吧,沈嘉实不会是愿意两败俱伤的人。”顶多让赵家多出点血。 荣德说:“希望如此。不过话说回来,逢小姐,赵淮还托了我一件事,希望你过两天能到巡捕房去,见他一面。” “……好。” 缄默两秒。 逢萧玉答应了,想起什么,她从手拿包里取出一个很小的木匣子,推到荣德面前,“这个是给赵淮疏通关系用的,隔墙有眼,你回去再打开。” 荣德点了头。 两人短暂接头后,便走出了这家茶馆。 荣德先回了家,给家里人发了电报,随即,低下头打开逢萧玉给的木匣子。 ——满满当当的小黄鱼铺列整齐。 他倒出来,一张纸条被压在底部。 展开一看,是逢萧玉的话:这些是我在海上月那些年赚的,劳烦你了,多帮帮赵淮。 面色复杂,荣德对逢萧玉原先是菟丝花的印象,被这一举动破坏的干干净净。 取下灯笼,他将纸条放在火烛之下。 火舌舔舐纸面,丝丝缕缕的烧出黑白相间的灰来。 他没注意到的是,那勾出来的笔锋,和陈奶奶家春联上的一模一样。 …… 逢萧玉是在荣德的眼皮子底下进的胡同口,但她没有回陈老太太的家,相反的,她越走越深。 巷子里的黑影如潮覆盖在她的身上,脚上,和纤细的皮肉上。 宛若下刻就能将她吞没。 一直到,炊烟袅袅的一间四合院前。 里面淡淡的药香钻进鼻翼,提醒着逢萧玉,她想要去的目的地,到了。 炮竹声重重摔在地上。 ‘啪’得一声发出响来。 逢萧玉侧目看过去,正好面上几个穿堂过的小孩,他们拥促着、玩闹着,看见逢萧玉时,齐齐声声喊了声漂亮姐姐。 转而,抬脚继续玩着追逐的游戏。 朦胧间,她的幻影更重了。 重合的光阴里,是小时候的她站在那里,穿着红衣裳,裹成一个白绒绒的球。 手上拿着炮竹和糖葫芦,站在门口,喋喋不休和一个衣裳破漏的小孩说着话。 那绸缎,不像是贫寒子弟。 可看着上面破破烂烂的针扣,缝上的冻,还有半只鞋露出的脚趾,她又不觉得是什么富贵人家了。 小徽音轻声细语:“我把我的糖葫芦给你,好不好?” ——‘萧玉’。 男人的声音顺着光影扭曲的弧度递来。 一只无形的手抓乱她眼前的幻境,让她重回今年今日今时。 逢萧玉仰起头来,沈嘉实正站在门槛上方的楼梯上,目光淡漠地俯瞰着她,也是他用声音将逢萧玉从层层幻觉里拎了出来。 他问:“你想通了?” 逢萧玉摇头片刻,又点了头。 她朝沈嘉实的位置跨了一步,两人的距离又挨近一寸。 方才男孩的眉眼和如今沈嘉实的眉眼重合起来。 喉头滚动间,逢萧玉难得紧张,“我们是不是在很久之前见过?” 逢萧玉问的是许多年前,她幼时的事。 沈嘉实挑眉笑了,他手上热茶的雾气冷却半边,低下头一看,他抿了口,“为什么这么问?” 如此反问,将逢萧玉难到了。 她总不能说,自己见到了沈嘉实的小时候。 手指背过手,她干脆撒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谎,“我记忆里有个小男孩,我总觉得像你,只是他不叫沈嘉实。” 男人眉眼略深,粗粝手指卡上她的下颚,眼睫垂下,周身沉冷。 “然后呢?” “……然后什么?”逢萧玉装乖般笑了一下,伸出手去,小拇指勾住沈嘉实佛珠细绳,“其实我有一件想问问沈爷。” 如果沈嘉实没有打算和赵淮耗到底。 那么,她便不会再管赵淮的事情,等风波自然平息。 但如果情况走到极坏的情况,她还是要出面的,要保住赵淮的一条命。 那这样的话…… 就不是和沈嘉实撕破脸皮那么简单了。 而且,逢萧玉心知肚明,沈嘉实之所以觉得她还可控,因为她和他闹得‘撕破脸皮’,在他看来,还算得上是小孩过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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