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句句轻描淡写,李绝面无表情,问:“然后呢?” 李正义擦擦嘴角,“结婚。” 两个字,周嘉茉心头猛跳,她忍不住阻拦:“叔叔……” 李正义朝她摆摆手,收起了温和的笑,表情变得正经,周嘉茉心脏彻底沉了,她看向李绝,然而李绝还是心平气和的模样,只说:“我不会结婚。” 说完起身推开椅子就走。 但第二天,这沓照片仍然出现在了桌上,第三天,第四天,第七天,李正义锲而不舍,不厌其烦,孟台都有些于心不忍,递照片时明显的犹豫。 第十五天的时候,周嘉茉无法再看着这样的场景发生,忍不住跟李正义求情。 书房里,李正义坐在轮椅上,样子变得更加苍老,眼神也不再清明,看人的时候疲倦,可依旧凌厉。 他说:“嘉茉,我是想救他。” 周嘉茉内心微怔,看着李正义把一叠报告递到自己手上,那上面记录的“安眠药”“自杀”“自残”的字样,让她只翻了一页便再看不下去。 李正义注视着她的表情,说:“你好像并不惊讶。” 周嘉茉抖着嗓子问:“叔叔,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正义伸手把那叠报告收回去,说:“你们在国外的一切动向我都知道,想知道这个有什么难的?只是我没想到,你竟然也在帮李绝隐瞒。” 他转着轮椅,走到保险柜,把东西重新锁进去,声音老态。 “本来我以为我还有时间可以慢慢来,却没想到老天爷,并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他走到周嘉茉面前。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嘉茉,叔叔做错了事,已经来不及挽回,我不害怕李绝恨我。你以后总归不能永远在他身边,他现在不喜欢对方也没什么,感情可以培养,不管如何,两个人终究是比一个人要好的。” “我只怕他一个人,走不长久啊。” 后来的事情周嘉茉记不清了,她不再冷眼看着,她甚至有时还会小声劝李绝同意,她无法否认,她被李正义的话说服了。 安眠药那次,她对徐泽说了谎,再或者说是隐瞒了些事实。她不知道李绝那天是不是真的只是安眠药过量,但她那次无意间看见了李绝手臂上因为自残,留下的深深浅浅的疤,纵横交错,触目惊心。 有天她趁李绝不在家,打开了李绝房间的柜子,看见了大大小小的安眠药以及抗抑郁的药,才知道她的哥哥原来一直过得这么痛苦,她不敢追问,只好偷偷跟踪,却在去医院的路上被发现。 回到家里,她握着李绝残破不堪的手臂哭得凝噎,李绝那天什么都没说,只是说了一句,抱歉,以后不会再做这种吓到你的事了。 后来这就成了两人之间默守的秘密。 周嘉茉不知道李正义的做法是否正确,她也没有那个时间再去确认,三月中,李正义再次入院,这一次的情况比上回更加严重,医院连下了两次病危。 李绝日夜守在医院,几乎寸步不离得守了一个星期,李正义才苏醒,然而他醒过来的第一句话,还是让李绝答应结婚。 他枯槁的手指紧紧抓着李绝,呼出的气,因为急促,迅速让氧气罩起了一层白雾。 他说:“小绝,就当爸爸求你,完成我最后的一个心愿……” 病房里的仪器滴滴答答地响,窗外的树枝冒着绿芽,京北春天的太阳明晃晃,照在玻璃上,又折射进房间的地板上。 李绝站在白色的病床边,居高临下看着病床上的人,脸上神情温柔,眉眼柔和,那是周嘉茉记忆里,为数不多的,听见他当着李正义的面,亲口叫李正义。 “爸。” 他轻轻地笑:“当年那个和尚说我会害了妈妈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愿意相信呢?你要是相信了,我就不用来到这个世界上了,也就不用过这种像臭狗屎一样的人生。” “我活了二十六年,却没有一天是为了自己活的,小时候妈妈死了,你们说让我为了妈妈活下去,现在,我又要为了你继续活了。” 李绝笑着俯下身子,在李正义耳边又叫了他一声。 他说爸,我会下地狱的。 说完,走出医院,自此再未进过李正义的病房。 几天后,李绝去见了张尹爱,张氏集团的千金,李正义口中张叔叔家的小女儿。咖啡厅,他把手里的三份资料放到对方面前,三年的婚后协议,自己的病例,还有已经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 2026年3月22号,李绝生日,两家订好结婚日期,下下个月的五月五。 2026年3月27号,京北医学科学院大学讲座。 “所以说,先天性心脏病并不属于绝症,但如果耽误了时间,便会演变成别的病症,这种才会出现心脏手术无法救治的情况。” “老师可以举个例子讲一下吗?” 讲台上的男人,抬手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优越的侧脸侧头看向大窗台外,好一会儿,说好。 “我父亲手下曾有一个病例,一对中年夫妇为了给自己的女儿,攒够做先心手术的手术费,砸锅卖铁,省吃俭用了将近十年,结果突然一场车祸,父亲当场去世,母亲成了残疾,好在这时出现了一个资助人,愿意出钱给这个女孩做手术,但是……” “但是什么?”阶梯教室的学生,有人迫不及待问。 “但是,由于女孩的父母耽误时间太久,先心症状,早已演变成了艾森曼格综合征,而我国现在这个手术的成功率,只有千分之一。” “那那个女孩最后手术成功了吗?” 男人沉默了几秒,说没有。 “她死在了手术台。”
第44章 第44章【完】 2026年3月28号, 京北阜外医院。 正逢中午下班点,医院里来来往往全是声音,连淮南脱下白大褂, 有人正好推门进来。 “呦连医生,这是中午有约啊?” 外科陈主任, 四十多岁, 已经地中海,但是人开朗, 话多,最热爱的事儿就是给科室的小医生小护士张罗对象, 连淮南也不能幸免, 前段时间刚推掉一个, 这会儿听完他这话一问, 心里直呼不妙, 果然, 下秒。 “哎呀, 上次我给你说的我的那个侄女,你真不考虑考虑见见?我给你说, 我那个侄女可漂亮可优秀了……” 连淮南把手机从抽屉拿出来, 上面好几条没来得及回复的消息,他一脸为难地笑: “心领了主任,我这真不行,您要不再问问别人?别等会儿耽误了妹妹不是?” “这还咋不行?男未婚女未嫁的, 那说不定一见钟情嘞……” 话还没说完,连淮南已经揣上了手机, “我还有事,先走了哈主任。” 说完不等陈主任再开口, 消失在了走廊的人群里,从外面进来的小护士笑:“连医生跑这么快,是不是主任你又给人介绍对象了?” 陈主任摸摸自己的地中海,“也不知道现在的小年轻,怎么一个个都不知道着急……” 小护士把手上的东西放下,说:“那主任你可就找错人了,人连医生可是不婚主义。” “啊?为啥?这年纪轻轻的,咋这想法?” 小护士凑过来,一脸八卦:“听说连医生喜欢的女孩子,手术没成功,死在了手术台上,估计是放不下吧……” 陈主任惊讶:“真的假的?你们咋知道的?” 小护士不好意思地笑:“我也是听七楼的护士说的,他们好像是听六内科的医生说的……” 陈主任嗤之以鼻:“这还能信?” * 京北今年的春天比往年好很多,以前一到这个时候就造访的沙尘暴,今年到现在都没来,路上的花花树树,都绿得发光。 连淮南把车停在路边,下车去花店买了两束花,一束白百合,一束白桔梗,到西郊墓园时,徐泽和温娜娜已经等在了山脚下。 自两年前回国后,每一年这天,他们两都会和连淮南约着一起来这里。 半山腰的墓碑前,杜梅的墓碑和夏耀的在一起,但今年,似乎有人在他们前面来过了,两块挨在一起的墓碑前,各放了两束一模一样的康乃馨,花瓣已经有些枯萎,看样子是几天前。 “是夏春天的什么亲戚吗?”温娜娜问。 连淮南摇摇头:“不知道。” 猜不到,索性也不再猜,三人把花放下,又往上走,快到山顶上,三人才停下来。 黑色墓碑上,夏春天扎着高高的马尾,浅浅笑着,一如那年的十七岁。 温娜娜把手里的花放下,擦了擦墓碑上那张照片的灰尘。 “真好看,我们都在变老,只有你还这么年轻。” 她眼睛红红,每年来都要哭一次,今年也不例外,但这次眼泪刚掉出来,就自己主动憋了回去。 “抱歉,去年答应了你,说好今年不再哭的。” 她边说边站起来抹眼泪,徐泽把口袋里的纸巾递过来,蹲下来把手里的花放在温娜娜那束花的旁边,说:“别担心,他过得很好。” 说完,停顿顷刻,又讲:“就说相信小爷我没错吧,我们都有好好完成你交给的任务。” 春风起,掠过树叶沙沙作响,像在回应这句话一样,徐泽抬头望天上看,云儿在慢慢走。 “李绝要结婚了。” 他站起来,“提前给你说一声。” 连淮南把手里的白桔梗放下,说嗯。 风又起,卷着三束花的花香,经久不息,杳杳不停,连淮南想,这也是你的回应吗。 下山后,三人在路边分别,温娜娜先走,徐泽忽然问:“这些年,你一直陪她在这里,不寂寞吗?” 连淮南往山上看,说:“她比我更寂寞。” 徐泽沉默,半晌,说:“其实我一直不太明白,你比李绝还晚认识夏春天,为什么能为她做到这个地步,就只是因为学生时代的那短暂的喜欢吗?” 连淮南看着他,没说话。 他想起小的时候,父母离婚,他总爱跟着连清安在医院,小朋友天真,一面之缘也能成为朋友,即使再相遇,对方连你的名字都记不起,但那时候并不明白,人和人之间的相遇,就像宇宙瞬息,有的人在你生命经过一瞬,便如同那流星,再不会回头了。 可是人的一辈子,又能见过几次流星呢,那仅有的一次,也因为仅有,所以再难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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