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叫花。” “……” “江探花?你怎么了?” 声音重叠在一起,江淮尘思绪缓慢从遥远的春日里抽回。 他落下眼,发现柠檬正瞧着他。 “探花郎,你一直瞧着那匾额,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讲?”她温声问。 江淮尘薄唇微扯。 是的,他有话想说。 他想说。 这些年,他过的很好,自己开了个酒馆,也能顾好生活。 他不再落魄,也不再受人欺负。 他想说,请柠檬儿原谅他不告而别,原谅当年种种。 但曾经一切,她早已不记得。 他最想说。 我就在你身后,你能不能回头,看一看我? 但这些话,却是最最不能说的,因为他说了。 他们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 所以,到最后。 江淮尘只是把帽檐转到面门,抬指压下。 用以遮住眸中暗涌的情绪。 他说。 “没事的,我们进去吧。”
第32章 酒酿圆子 “没事的, 我们进去吧。” 冷光涌动,树尾摇曳,枝叶被扯出一阵乱如潮水般的哗然。 江淮尘在风声中将这句缓慢说完, 不防咽下口寒风, 喉间仿若吞炭。 “走吧。”他说,“给哥哥创点收, 攒老婆本。” 柠檬捏了捏手指, 没言语, 缀在他身后。 她不着痕迹的打量着他的背影。 酒馆的门是仿古的制式,菱花雕格,白梨木簇新。 里面隐有暖光透来, 和门外秋风促然相撞,将前方推门人的衬衫吹皱。 江淮尘懒懒的抬手推门。 吱呀, 门开。 大片大片的暖光从室内倾泻而出。 光随风动, 于花枝匾额渡上一层,最后便如吹残了的叶片一样席地落下。 地上往下一泊暖玉色的湖。 这种灯光很是特别。 并非酒吧最常见的那种冷而悦动的霓虹光,而是与天上熏黄的暖月遥遥相类。 从外往酒吧里看,里面搁着的陈设繁多, 零散疏落的摆着,却不杂乱。 灯光暖黄一色, 似天上星辰。 真不像是酒馆呢,柠檬望着酒家里三两围坐的人, 或敲杯而歌, 或衔碗痛饮,或是安静的陷在沙发里, 懒散的晃着酒杯。 中西杂糅,兼收并蓄, 探花郎的心思真的别致可以。 这般想着,柠檬不由得将目光再次搁在江淮尘身上。 他身形完全被光裹着,影子旁落,灰霾的一道暗青,让她陡然想起那句—— 含着酒气与潮湿,阴暗的比毒蛇还冷的称呼:“江小叫花。” 夏砚柠不知道,为何有人恶意如此之大?经年后,面对曾经欺辱过的人,并不愧疚,反而更是肆意发泄鞭挞。 她轻轻的叹了声。 在想,探花郎刚才莫不是真正想说:这里于他而言,不只是酒吧,而是他的家吧? ‘家’,这个概念,过于宏大,不仅是遮风避雨,祛暑躲寒之地,更是维系连接人与人感情之地。 好像用在这里并不合宜。 柠檬摇头,转念间,撇去脑海中杂乱无章的思绪。 门被前头那人推动,彻底洞开—— 灯光蹁跹,熏月动人,月色剪入碎发中,在发梢流摆。 江淮尘侧过头,光影顺势滑落至他侧脸,夜色下描摹的既清也艳。 他懒着声,问:“愣住干嘛呢?怎么,要哥哥牵你进去?” “江探花。”夏砚柠喊着他的名字,清甜声音似乎掺杂了些许笑意,她指了指酒吧里的人,“你这样做生意,老婆本能攒的起来么?” “怎样?”江淮尘也笑了,墨眉挑开,化开一段月色,“该怎么形容呢?至少养十颗你这样的小姑娘,是不成问题的。” “十颗?”量词是这么用的么? 转而,又陡然反应过来,眼眸圆睁:“喂!江淮尘,你要养十个,不是吧???” 江淮尘简直要被着姑娘逗得直不起腰。 他提了提薄唇,嚣张的厉害:“是呀,十个,柠檬如果不满意的话——” “啧,也拿我没办法。” 说完,他背身挥手:“快来。” 夏砚柠也跟着啧了声,看他的疏狂倦懒的背影渐渐没入门中,帽檐也同着往常一样嚣张的抵起来。 跟着轻舒了口气。 . 他们上了二楼,选了靠着窗边位置坐下。 上面的装修更为大胆。 并非楼下的郎阔的格局,而是由木格子格挡成不同的小隔间。 每隔隔间里的装潢不同。 有的和式,木格外面一折樱花树,粉白交杂,花瓣柔嫩,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榻榻米上品着坐垫和茶桌,看起来休闲简约。 更多的是国风,各朝各代又各有不同。 扇形古窗,中心嵌梅花,或是花窗、半窗、菱窗等不一而列。 窗外的月色渗透进来,疏月照在乌木桌上,将上面供着的菊花衬的清妍。 夏砚柠一面感叹着老祖宗绝佳的审美,一面抬步跨进去。 转眼瞥见另外一间有个懒人沙发,脚步立时顿住。 落地灯,懒人沙发。 玻璃窗后是被斑斓灯带照彻的江水,江上一轮月。 回神时,柠檬已躺入沙发中,轻软的触感包裹着她酸胀的身躯。 她舒适的眯了眯眼,顿觉工作一天的疲惫扫空。 江淮尘拿起小茶几上备好的烫金本子,搁在柠檬手里,温声道:“看看,想喝点什么?” 花月催人,花卉与果香和着清冽的酒气混入鼻尖,夏砚柠压着座椅,怂了怂鼻子道; “探花郎点吧。我没怎么喝过酒,你帮我斟酌斟酌?” “好啊。”江淮尘扬声,他阖上本子,起身。 对着旁边侍者耳语几句,重新靠回沙发。 不多时,酒侍端来木盘,上面摆着两样不太相称的酒器。 一个是碗,像是过去江湖中人豪饮的那种粗碗,里面浅盛着透明甘冽的酒液。 另一杯,颇有现代的风格。透明壶架着一方圆形框台,台下点着方蜡烛。 烛火哔啵烧着,火苗反射在玻璃壶上,带着暖光,跃入柠檬眼里。 壶里竟然装的是! 热!奶!茶! 不是,谁来酒馆里,喝奶茶啊?! 有点被这组合无语到,柠檬撩起眼,看向始作俑者。 他没什么骨头的陷在沙发里,黑睫落下,望着窗外的江水出神。 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指尖摩挲在沙发,有一搭没一搭点着。 可能有些人就是想在自己酒馆里喝点甜的吧? 柠檬收回视线,伸手端起酒碗。 抬手悬腕,指腹捏着酒碗转了圈,酒气烘的她眼角发热,冷冽浓厚的气息促的她心里那道弦跃跃欲试。 虽然没有喝过烈酒,但是吧。 她想着电视里看过那些豪侠,大酒一碗,大肉一坨,仰头尽兴灌下,真有几分豪气。 夏砚柠抵着碗沿正准备往唇边送—— 不想,手背却被一道涩冷的触感敲了记。 酒水差点顺着手腕儿洒出,她堪堪护住,不满道:“探花郎,做什么?” “既然没怎么喝过酒。”江淮尘瞥了眼那碗,不紧不慢的说,“怎的还敢如此豪饮,到真是不怕……” “什么?” “没什么。柠檬儿喝这个酒会醉糊涂的。”江淮尘懒声懒气的笑,他从夏砚柠手中接过酒碗,摆在自己面前,复又提起桌面上玻璃壶,叩开一只小杯,往里倒满奶茶,推到柠檬面前。 做完这一系列,方才端起碗,抿了口清亮的酒液,道:“这酒是哥哥的。” …… 夏砚柠无语片刻,鼓起唇:“来酒馆,我总得喝点酒吧?” “一定要喝么?” “是。” “行。”江淮尘低低笑着,随手招徕一名侍者,“给我妹妹来碗酒酿圆子。” 夏砚柠:? 她看着探花郎薄唇蘸着点清亮的酒液,冽如霜雪的酒气夹杂着隐约些许人声传来。 莫名的有点气,她反问:“这能叫酒?” 下一秒,慢悠悠的声音漫过。 “这不是,也有酒字儿么?” 空气凝滞,气氛一时间陷入某种郁郁焦灼。 月色从明净的玻璃窗外漫入,如潮水似云雾般挡在二人视线中。 对视不过几秒。 江淮尘薄唇含笑,狼狈的扯回目光。 忽然,一阵古曲响起,古琴的冷弦铮然如霜。 他从裤兜里拖出手机,垂眼。 本欲挂断,眯眼看了看屏幕上名字,犹豫了瞬,对柠檬道了声抱歉,接起。 “怎么?”江淮尘一手提着手机,一手漫不经心的把着碗,“出什么事儿了?” 隔着电话,夏砚柠也能听见那头人声切切,颇有些焦灼。 江淮尘的声音不缓不急,“供货端出了差错?那——我现在去看,能有什么用呢?” 那头不知说了些什么,江淮尘忽然轻笑了下。 “负责。他们能负什么责?该赔的赔,该道歉道歉,之后换一家,行了,就这样。” 夏砚柠第一次看江淮尘工作时的状态,不由得瞠目结舌。 怎么说呢,和他慵懒长调又缱绻的语调不同,更像是个领导者。 强硬,干脆,且不容置疑。 他说完,撂了电话,正想开口对柠檬说些什么。 那头又锲而不舍得的打过来。 江淮尘眉宇中浮出一丝不耐,他拿指压了下帽檐,接开—— “又怎么?” “那姑娘吵着闹着非要见你,说是。”男声小心翼翼的咽了下口水,“说是,想见老板,否则的话,就告消协。” “……就她一人吃着不舒服?”江淮尘沉默了瞬,而后问,“你确定是供应商那边的问题,而不是。” 他荒唐一笑,指尖略略用力:“而不是,来闹事的?” “的确就只有她。可那姑娘没说别的,就想见你一面。” 江淮尘眉心一跳。 “碰什么瓷儿呢,见我。我能给治病?对了,你帮我问问,要不要我来帮她打消协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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