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人烟,姜西竹穿着一套红色白条的运动服立在青石砖外,略佝着脊背,手里扇着把黄纸古扇,写着【问题不大】四个字。 “来了!” 姜怡妃三下五除二应付完八卦的大妈,钻进自家四合院。 妹妹爽朗的声音随之传来。 “姐!我陪老姜头下棋呢。” 陈姿燕靠在藤椅上摇摇,穿着白裙,盘着腿,大大咧咧地坐着。 “小祖宗欸,就你这臭棋,顶多我陪你下。”姜西竹收起扇,满脸嫌弃,他在棋盘对面坐下,移动帅棋,直接将军。 陈姿燕又输了,仰天哀嚎欺负人,神情苦大仇深,有点滑稽可爱。 “姐!要抱抱!” 她在燕都大学上大二,刚满二十岁,家庭富足,所以从小没什么烦恼,古灵精怪。 几周没见到妹妹,姜怡妃过去宠溺地抱了抱她,安慰几句,被她拉着坐在同一张凳子上。 姜西竹嫌小孩行为浮夸幼稚,扇子在她头上点一下:“你和你姐同一个妈,怎么一点儿都不沉稳。” 姜怡妃喉咙堵了堵。 陈姿燕挽着她胳膊,对姜西竹吐舌:“可能我遗传我爸吧。” 她们同母异父,姜怡妃六岁时,父母离婚,两年后母亲嫁给了燕都一位有名的建筑家,诞下陈姿燕。 虽然父母离婚又再婚,但两家一直有走动。 用长辈们的话说,一切为了孩子。 久而久之,陈姿燕和姜西竹也混熟了。 父母恩怨不影响下一代,这一点,两家人做到了极致。 就像现在,姿燕正大光明提及自己的父亲,姜怡妃没有在姜西竹脸上看出一丝尴尬,每一处褶皱都相当自然。 他翘着二郎腿,对小辈开玩笑:“呵,在外损自家老头劣质基因,小心我告发你去,让他不给你零花钱。” 又把话头对准她:“莺莺,你去看看锅里肉好了没,咱今儿早点开饭,吃完把燕燕送回去。” 陈姿燕每回来玩,父亲都是以老姜家最高规格的待客之礼相对。 桌上一盘饺子,一锅红烧肉,配了两盘绿色蔬菜。 姜怡妃在厨房里切邻居给的驴肉。 姜西竹慢悠悠踱进来,拿冰箱里的二锅头。 “你最近过得怎么样?”他靠过来碰碰她胳膊,装作随意的模样问她,“工作上顺利不,不要给别人添麻烦,到时候让我出山捞你。” 姜怡妃深知父亲口嫌体直的性格。 她放下刀,给肉装盘:“挺好的,基本是别人给我找麻烦。” “哟,您姜总确实嘚瑟。”父亲照常揶揄她,嘴上笑得比谁都灿烂,悄声感叹一句,“还是我基因好啊!” 洗着手,姜怡妃笑而不语。 这时,忽感口袋被塞进了东西。 她低头看,父亲苍老的手刚伸回去。 是一叠钱。 姜西竹背过身,端起砧板上的肉,漫不经心地说:“隔壁你张大姨家前几天儿子结婚,我写字他们给的,你拿着花。” 她倍感困惑,快速擦手,拦住父亲:“爸,你干什么,我又不缺钱。” “啧,你这孩子问这么多干嘛呢?”姜西竹挥开女儿的手,埋汰着,“我是让你沾沾人家的喜气,小三十儿的人了,你爸封建主义,赶紧结婚!” 望着父亲的背影走出厨房,他的步子不利索了,肩膀没以前挺拔了。 姜怡妃鼻子一酸,抬头对着天花板,让眼睛里的液体流回去,吸了吸鼻子,继续勾起嘴唇,笑着去院子吃饭。 其实,她知道父亲想说的是: 他家莺莺值得更好的。 三个人在院子里吃完晚饭,陈姿燕洗完碗,把水擦在裙子上。 姜怡妃关了电视,拿起车钥匙,打算送她回家。 “姐,你再指导我写几个毛笔字儿吧。”陈姿燕冲上来握住她的手拉回沙发,指着墙上的钟说,“你看还早,才九点半!” 姜怡妃眯起眼,与她对视。 不到三秒,小姑娘往右上方看了好几次,笑容逐渐僵硬。 姜怡妃想起院子里放着的行李箱,叹了口气,直接拆穿:“逃学还是离家出走?” 妹妹把手缩回去,正襟危坐:“不是逃学,是请假!” “去哪玩了?” “沪城。”她回得有理有据,“我高中闺蜜家的猫生了,我作为干妈,我得去看看。” “.....”姜怡妃扶额,“你的老师都不说你吗?这假怎么批的?” 陈姿燕嘿嘿笑着:“我这两天就一节选修课,那男教授对女学生可好了,每次请假必定批,什么理由都批。”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男老师?”钥匙搁回茶几,姜怡妃皱着眉说,“真是不负责任。” 只对女学生好,听着目的不纯。 “哎呀,总之这不重要。”陈姿燕可怜巴巴地说,“我今天的假没请着,辅导员把电话打到老妈那儿了,你也知道咱妈的脾气,我二十了还在家里吃竹板炒肉呢,姐姐,姐姐,好姐姐~你收留我一晚嘛。” 拗不过妹妹的哀求,姜怡妃将她带到了自己常居的酒店过夜。 刷牙的时候,陈姿燕在浴室里大喊。 姜怡妃吓了一跳,摘了脸上的面膜小跑过去:“怎么了?” “姐!” 镜子开着,储物格上摆着一盒套和剃须刀。 “你有男人了!”陈姿燕满口牙膏泡沫往外喷,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谁啊?褚康时吗?” “......”姜怡妃冷脸,一把关上玻璃门,“大惊小怪。” “不是,你有对象有啥可藏的啊。”陈姿燕吐掉一嘴泡沫,擦嘴,一气呵成,追在姐姐后头跟着,“多好,你想开了啊,他几岁?什么星座?干什么的?平时什么爱好?” 姜怡妃穿着丝质吊带睡裙,躺在沙发上,长腿一伸,拿起本其他拍卖行的图录,打开看着,耳边仿佛有蚊子环绕,怎么都挥之不去。 终于,陈姿燕成功烦死了她。 姜怡妃把书往腿上一砸:“玩古董的,爱好养鸟,平时保温杯不离手,行了吧!睡觉去!” 谁知小姑娘又大叫一声,从地毯上窜起来。 陈姿燕瞠目,忿忿不平:“姐!你疯了!” 姜怡妃感觉有飞沫喷到了小腿上,哑口无言。 “公园老大爷咱不能要啊!” ---- 夜深。 地下工作室。 宋聿诚趁着等待瓷器烧制的时间,修复完了下午的青花盘。 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一阵夜风从窗口灌下来,鼻子瘙痒。 他堵住口鼻,轻声打了个喷嚏。 手机震动。 宋聿诚清了清嗓,翻看。 褚康时:【我朋友最近对瓷器鉴定感兴趣,我就推荐了你的课,方便社会人旁听吗?】 褚康时:【欸!方便!我就知道咱宋教授最人性化了!】 褚康时:【下周就让我朋友过去。】 自问自答,神经病。 宋聿诚冷漠地输入:【滚。】 还没发出去,褚康时就又发来一条咆哮。 褚康时:【你丫的不准拒绝!你上次拍卖会欠我的!】 深叹一口气,删掉,重新发。 宋聿诚:【知道了。】 拿起保温杯喝了口,烫水牵动嘴上的伤口。 咬得真狠。
第11章 春潮 周四,姜怡妃向公司请假去参加母亲樊彩茗在燕都大学举行的历史学讲座。 阶梯教室台前,她家樊女士一身墨绿端庄的旗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坐在高椅上,手指轻轻拨弄着精心准备的幻灯片,各个女性历史人物的画像在屏幕上闪烁,她不仅传授着学术知识,还分享了自己多年来的研究经验和学术心得。 这是她退休前的最后一次讲座,意义非凡。 姜怡妃从事古董拍卖行业主要受父母的熏陶,他们俩老曾经在同一个博物院工作,那年代流行相亲,家事相貌登对,零感情基础的闪婚不算离奇事儿。 可最终日久生弊。 不善言辞的父亲是个不懂浪漫的闷葫芦,母亲性格偏傲,想要追求更好的生活。 时间冲淡爱情,体面地分开。 以前她不理解母亲为什么坚持要离婚。 现在经历了一些事,也想通了。 与其互相折磨着过一辈子,不如早点放彼此自由。 对谁都好。 结束语前,姜怡妃和妹妹去后台献花庆祝。 樊彩茗在掌声中走下来。 “妈,退休快乐!”姜怡妃第一时间上前递花。 “谢谢!怎么样,我今天的眉毛画得不错吧!你陈叔叔对着电脑里的美妆教程,给我描了半小时呢!” 她笑容灿烂,春光满面,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了许多。 姜怡妃还是有点庆幸,当年没阻止父母离婚是对的。 第一次感情失败又如何,母亲继续做着喜欢的研究,找到了合适的人度过余生。 她努努力放下过去,也能做到。 如此想着,姜怡妃默默拿下手腕上的发圈,放进牛仔裤袋里。 这是她身上唯一与那个人有关的东西。 樊彩茗嘘寒问暖一阵,倏地京剧变脸,眼刀扫向小女儿陈姿燕。 “陈姿燕,你怎么还待在这里,课呢?又不上了?” “妈,您比课重要。” “撒开,” 樊彩茗动了动手肘,挤走妹妹,挽着姐姐,数落道,“你这孩子真闹心!你姐当年大老远考去沪城,一个人上大学,全优生毕业,什么都不用我们管。你倒好,蹭着燕大的脸,不要钱似的往外丢,哪个燕大生期末红旗飘飘啊?” 陈姿燕看着母亲和姐姐手挽手地站在眼前,她像个外人,心里委屈又郁闷,似是误喝不加糖的柠檬汁,说话不经大脑过滤:“哪是一个人?人家明明有男朋友在那......” 三人忽然冷场。 姜怡妃的笑容僵了僵,素面的脸在后台灯光下显得苍白。 胸下沉闷,仿佛被石头压住。 仿佛疮痍永远无法愈合,找不到对的粘合剂,一撕就烂。 彼时,母亲突然放开她,扬起手,作势要去拍姿燕的肩膀。 “妈!”姜怡妃连忙拖住人,让她别激动。 陈姿燕似是反映过来了,跨步躲到她背后,小声道歉:“姐姐,对不起。” 姜怡妃知道妹妹心直口快,也没太放心上,况且她也没那么脆弱。 抚了抚母亲的背:“妈,放心,我现在盯着燕燕去教室,您安心去参加自己的退休宴会。” 上课时间,教学楼道人烟稀少,阶梯教室传出老师讲课的声音。 陈姿燕垂着头挪步子,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们来稍稍讲一讲今年十大经济人物,第一个,沈氏集团的CEO沈洵祗,这人儿你们都熟,他去年开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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