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喝下的冰凉汽水随着食道流入身体,脑子瞬间清醒。 姜怡妃稳住心态,颔首给了回应。 对面的他似乎对她的反应很满意,嘴角上翘,轻啜了一口杯沿。一瞬间,他的眼神更加明亮了,仿佛是在享受着保温杯里的液体带来的滋味。 亦或是在为这一刻超越她的愉悦和胜利而微笑。 手指止不住聚拢,塑料瓶受到挤压发出只有她听见的噼啪声,像冬日壁炉里火堆,时不时冒出火星。 助理在耳机里小声又激动地继续对她呼着:“姜总!姜总!超过一百万了,我们还跟吗?” 姜怡妃收回视线,扶住耳机,淡道:“雅君,跟上。” 拍卖师迅速喊出她们的价格:“一百零五万!回到后区的客人!” 对面男人也轻轻晃了晃保温杯,似乎是故意学她方才的手势,追上来。 底下拍卖师立刻改口:“一百一十万!来自二层的客人。” 姜怡妃蹙眉,冷着脸咬了咬唇。 角逐重新开始。 每次她出完价,他总是在拍卖师要落槌之前不紧不慢地做手势,压她一头。 这种感觉宛如被森林里的高等动物盯上,迅速逼近,但不急着向猎物使出致命一击。 他们第一次在床以外的地方陷入虚实交错的角力中。 进行了几个回合,价格喊到了一百五十万,依然在他那儿。 商品已经溢价严重,可以看出对方的决心。 他要这只碗有何用?还是说故意耍她? 首先否决了第二种猜测,他不像是喜欢恶作剧的人,两个人在一起时,他足够自持绅士,优先照顾她的感受。 姜怡妃开始犹豫。 让或不让。 “一百五十万一次!” 台上的褚康时面色也不佳,他的帮手提前退出“角斗场”,拿不到东西,估计心里气得很。 她还有机会竞争,但取决于这笔交易值不值一百多万。 正逢摇摆之际,手机震动。 低头划开短信: 【妃,要不要考虑让让我。】 ---- 清代竹叶灵芝团云龙穿花龙凤碗最终以200万的价格落槌,整整两倍溢价。 “姜总,我们晚了一步。”助理张雅君在会展门口的樱花树下找到她,两手空空,“拍走东西的宋先生已经私下转给褚康时了。” 姜怡妃气定神闲,安慰她说不要气馁。 张雅君越想越不甘心:“可恶,我找人时看到他们在吸烟室谈笑风生就有点后怕,果然被摆了一道。前期和我们竞价的134号小伙儿不是褚总的代理,后来楼上那名戴眼镜的帅哥才是。” 气成这样了,还不忘叫人家帅哥。 姜怡妃轻微勾起嘴角,拧开新买的饮料递过去:“喝口可乐,消消气。” 她眼底仿佛有一片宁静的湖泊,不会被外界的涟漪所惊扰。 张雅君接过瓶子,诧异地问:“您怎么还笑得出来?” 让褚康时以两倍溢价买走一个瓷碗,为什么不能高兴。 这说明她最后没有听那男人的话,赌对了。 她猜到了他们是一伙的,所以后面是故意抬价。 新奇的是,他也愿意陪她玩。 “雅君,心态要稳,船还没到桥头。”姜怡妃挑眉,“戴眼镜的帅哥姓宋?” “对,千真万确,我听到褚康时喊他老宋。” 宋...诚.... 已经知道两个字了。 褚康时善于瓷器鉴定,所以他有可能也是瓷器相关的人。 瓷器协会里三十岁左右姓宋的专家...... 脑子闪过海关室文件上行云流水的签名。 【宋聿诚】 春风袭来,樱花飞舞,落下一片花瓣,掉在肩膀发出细细的声音,姜怡妃侧头拂去。 胸膛里好像藏着一只蓬勃的小鸟。 原来他们离得这么近。
第4章 春潮 安静的烟雾在半空中弥散,宋聿诚臂上挽着外套,单穿着一件墨蓝的亚麻衬衫,清闲地倚在墙上。 指缝的烟燃了半段,他侧眼望着窗外,眼眸透漏一丝思索。 “宋聿诚你丫的,今天瞎了?” 褚康时坐在沙发上,越想越气,欠身把烟摁进烟灰缸,他现在对窗边那位男士的怨气颇大。 “一百五十五万之前,我让你停下!”褚康时说,“姜怡妃故意在抬价你看不出来?” 落槌前他的脸都快黑出转播屏幕了,楼上的兄弟愣是不正眼瞧他过一次。 整整一百万,说没就没。 沙发扶手搁这一副黑框眼镜,宋聿诚拿烟的手扬了扬指过去。 薄雾改变轨迹,在苍劲的腕上缥缈半圈,手链的玉貔貅仿佛腾云驾雾。 它的主人事不关己地说:“我近视,二十米开外只能看到你一坨色块。” 坨...... 褚康时哑然,一时之间不知先吐槽哪儿。 “褚总不舍得陪心仪的女人多玩个一百万表现一下,” 他又听到宋聿诚轻蔑的笑声。 “是不是不行?” 男人不能说不行。 “罢了,一百万而已。”褚康时装模作样地收敛浑身暴躁,挠了挠耳朵,“听你的意思,我不仅没亏,姜怡妃还会觉得我很行?” 宋聿诚嘴角噙着笑,点点头。 凭空一道震动声打断两人的对话。 是宋聿诚的手机在响。 他垂眸看来电显示,灭烟,拿起窗台上的手机。 背过身,清俊的眉眼映在干净的玻璃上,视线重新落在雕塑旁的樱花树下。 他刚才已经望了一阵儿。 姜怡妃坐在花坛边。 青石板地砖上的树影像游鱼摇荡,双腿交叠,裙摆底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仿佛浸在清凉的鱼池里。端庄的黑色长裙如美景里的一撇浓墨,往往是抒情述景的高雅诗句。 轻柔拂过耳畔:“今晚也住东京?” “嗯。”宋聿诚预知对方的心思,盯着那抹倩影,语调微微上扬,“要见面吗?” 她没有发现他在楼上望她,肩膀有些松懈。 在话筒静默的几秒里,姜怡妃伸出另一只手撑在一侧,姿态惬意地往后靠了些,阳光透过树叶照亮了她的脸,远远望去,嘴角弯起漂亮的弧度。 话筒里为这画面配上了笑音。 轻盈,如蜻蜓点水。 “好。”那头的口气不容置喙,“不许摘眼镜。” 刚刚说完,宋聿诚被挂断了电话。 “谁啊?”褚康时问。 宋聿诚走到他身边,弯腰拾起眼镜戴上,说晚上不去银座聚会。 褚康时更好奇了:“那你要去做什么?” 宋聿诚抿了口茶,镜片浮出一层薄雾遮掩眸中笑意:“见个熟人。” ---- 晚上十点,浴室里响着潺潺水声。 他在洗澡。 姜怡妃在玄关换好拖鞋,走进房间,四处扫视。 城市的霓虹灯在黑夜中闪烁,光线撒向白色纱帘,映出斑驳的影子。 卧室里的床宽大舒适,铺着雪白的绒被,像蓬松的云朵。 姜怡妃随手摁了摁床垫,视线最后落在一处定格。 落地窗边的书桌上摆一盘新鲜荔枝,红绿相交。 这个季节能在东京见到荔枝可不容易。 应是他特意准备的。 她趿着拖鞋慢慢走过去,捏起一颗,清香滑过鼻尖。 余光有道白色,下意识侧眸。 玉貔貅手链下是张便签,钢笔字迹挺拔清隽。 【一骑红尘妃子笑。】 姜怡妃的嘴角止不住抬高。 算是道歉? 花言巧语的男人。 剥开一颗荔枝,放进嘴里,甜丝丝的果汁溢开,姜怡妃向后靠,陷入柔软的椅背。 视线慢慢投向桌上的玉手链,闪着春日清泉般的水光,晃眼得令她想起了他们的开端。 今年年初跨年夜,刚上大学的妹妹硬拉她去参加燕都富人区酒吧举办的化装舞会。 室内香氛温黁,五彩的灯光偏幽暗,像深夜森林里的狂欢,各种动物面具在舞池浮动,他们穿着靓丽的衣服,充满奇异与年轻人钟爱的刺激。 可她大约是年纪上来了,喜静,对这样的场子提不起兴致,随便戴了一副顺眼的鸟类面具,倚在吧□□自喝酒。 至于说要陪她过节的好妹妹,早就不知道去哪个犄角旮旯邂逅塑料真爱去了。 礼貌拒绝几位小男生的邀约,姜怡妃抿了口酒,打算在茫茫舞池里把妹妹择出来,她年纪还小,鱼龙混杂之地,总得盯着点。 视线一路逡巡,鬼使神差地,与人发生一次短暂的碰撞,瞬间偏离了轨道。 姜怡妃微微昂起下巴,颈线修长漂亮,鸟面具变得生动伶俐。 那男人戴着麋鹿面具,冷淡的视线隔着帘子在人群里粗粗掠过,宛若舞池里的动物们只是他的臣民。 半隐蔽的卡座里,觥筹交错。他拿起酒杯,衬衫袖口露出玉貔貅,散发着温润细腻的光泽。 上等品。 与去年在HK拍出两千五百万的一条玉貔貅手链不相上下。 她觉得那会儿自己应该是犯了职业病,在拍卖行呆久了,看上什么好东西,就想掌掌眼。 身体比脑子先一步做出行动。 姜怡妃走上前,掀开挂满水晶珠的帘子,深蓝色羽毛面具衬得眸光格外潋滟。 数道玩味的目光向她集中。 这处卡座的氛围明显与底下不同,香水的味道很高级,以男人为主,他们喝着酒谈笑风生,有几个穿着低调的高定衬衫,腕表个个不低于八位数。 而她像一只误闯名利场的小鸟。 “鹩莺小姐,找哪位?”是他先开口帮她解围,声音如腕上的玉一般干净清亮。 姜怡妃侧目,发现也只有戴着麋鹿面具的他身边没有女伴。 双方都戴面具的好处大概是这种时刻不会尴尬,反而壮大了胆子,或许还有酒精的加成。 她不顾别人的目光,径直在他身边坐下,问:“麋鹿先生,能借我看看你的玉吗?” “只是看玉?”他抬眸,面具后的黑眸深邃有神,嗓音比之前低,有些蛊惑。 白兰地与木质香的味道飘来。 她忽然闻出了是penhaligon’s的鹿首,象征秩序的主宰者,也是著名的渣男香。 可与他的气质交融,仿佛出现了奇特的化学反应,显得更加有英伦绅士的克制。 就像方才,卡座里的所有男人都下意识往她微低的领口看了眼,而他只是盯着她的眼睛。 她不禁再次试探: “您这是在和我提看玉的条件吗?” 男人的眼神里没有思索,把酒杯放在他们之间的桌板上,有股隔离的意味。 他笑了笑:“抱歉,我不习惯别人碰我的私人物品。” 果然是自己会错了意,人家是怕她的心思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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