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顾小动作低头扯了扯外套,笑得乖巧,“如果长得不像,我怎么会认得宋阿姨呢。” 宋姨轻笑,似乎无意这个话题,反而关心起她的身体:“练舞这么辛苦吗?额头怎么受伤了,女孩子白白净净,可要小心着不要留疤才好啊。” 闻言,凝顾抬手摸了摸额头,那块纱布早就换成了创可贴,没人问起她都忘了,没想到宋姨一见面就注意到了。 指尖摩擦着创可贴粗涩的一面,她淡笑:“练舞嘛,受伤也是难免的。” “你妈妈常常跟我说起你,说你比赛又拿了奖,她可高兴坏了,有女儿继承她的衣钵。你妈妈刚进舞团就一直拼命,一直到后来退出,都是拼命十三娘,如今看你这么优秀,也算不枉费她为了生子退下舞台。”宋姨说话时,眼神卸下刻意的探究,反而像看得意晚辈般,带着欣慰的意味。 说完,怕自己有劝学的嫌疑,有补了句:“不过你别学你妈妈,拼命可不行,得好好爱护自己的身体。” 凝顾怎么会不懂这话的意思。 她的妈妈爱她,她当然知道,只是这种爱太有分量。 她不动声色,只是笑着点头,“让阿姨多记挂了。” “你呀,小时候长得太可爱了,惹人记挂倒是真的。”宋姨开着玩笑,继而又叹息,“宋壶深从小被爷爷奶奶宠着,性子被惯坏了,脾气也古怪,这些年宋壶深在南荔也闯了不少祸,多亏有你这个姐姐照顾他。” 一种近乎遗憾的语气,让凝顾一怔,好像宋壶深这个人,已经让她失望了一样。 凝顾当作是自己的错觉,“深深很乖的。” 她语气认真,不再像刚刚那般礼貌的周旋客套,是真的在认真为宋壶深解释:“是真的,他也一直在照顾我。” 到底是小辈,沉不住气,碰上自己在意的人,刚刚沉稳的模样便荡然无存,显现一些小姑娘的率真可爱出来。 宋姨笑的不动声色,“你们一块儿长大关系好,互相照顾,我跟你妈妈也放心的。所以,阿姨想请你帮个忙。” 刚刚那么一大段弯弯绕绕的前菜过去了,要上正餐了,凝顾想。 “您说。” “前阵子阿深的奶奶生了一场病,在医院住了两个月,宋家孙辈中,奶奶最喜欢阿深,老人想孙子陪着。可阿深一向有自己主意,他不愿意回去,我也劝不动他。你们姐弟感情好,所以阿姨想让你劝劝他。” 凝顾:“他为什么不愿意回去?” 宋姨像听了个好玩的笑话:“他为什么要留在南荔?” 窗外的夜,黑得像把人一口吞进无限世界一样,凝顾突然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中午那种不适骤然袭来,凝顾觉得肚子里那些弯弯绕绕的肠子都慢慢结成一块硬物,在慢慢蠕动。 她想喝水,可面前的热水已经凉透了,又觉得这咖啡店的暖气好像关了,四周都在蹿冷风,只好抓着衣襟把自己裹了又裹。 “他回宋家,就不会回叶绿园了。”凝顾的声音像风,飘忽,随物阻挡,却真实来过,几乎是肯定的说。 “宋壶深是我儿子,他心里在想什么,我一清二楚。”宋姨看着她,隐晦的话说出口,像是劝说,话里话间都带着好自为之的意味。 凝顾手心渗着冰凉的汗意,扯了一抹惨淡的笑意,难怪许母之前一再告诫她,如果和宋姨碰面要有礼貌。 “等奶奶身体好一点,他要是想回,这宋家谁能拦得住他。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但阿深不是,有些事情一旦开始,两家都难以收场,阿姨的苦心你懂吗?” 中华文化上下五千年,以夏为始,以清为末,浩浩汤汤,恢弘伟大。但学史入门常常听闻过一句话:历史是小姑娘,被胜者随意妆画。 一个朝代更迭,一个人的生平,甚至都不需要篡改,不需要隐瞒,只需要稍微加上一点点的主观感情色彩,便能否极黑白。比如。有一个人死在战场。有一个人战死沙场。有一个人拼死沙场。同一件事情,每一句话的表述不同,感情程度不同,那么代表的意义便截然相反。 同样的话,她去说,跟宋姨说,是不同的。 年纪小尚有任性的理由,可是长大了,身不由己这种事,她是懂的。 他上次回宋家,走了两年,如果这次再走,遥遥无归期。 可是,她也没有资格用“归期”这个词,宋壶深不是属于叶绿园的,也不是属于她。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宋姨走后, 凝顾回到舞蹈室,一直坐在靠近落地窗的角落,没有练舞, 而是对着黑夜一遍一遍的听伴奏。 孙铱跟刘惊艳说了中午的事, 俩人商量早点练完舞, 陪她去趟医院。结果看她对着窗外发呆了一晚, 也没心思练舞,就催她赶紧换衣服走人。 三人换回便装走出大楼, 一阵夜风迎面吹来。 冰冷干燥得像被砂纸擦脸过,凝顾半张脸往肥厚的围巾里缩,目光落在不远处浓重夜幕间灯火流转的车流中,忽明忽暗的灯影映在她的脚边。 凝顾停下脚步。 旁边车流鼎沸, 孙铱和刘惊艳正聊学校八卦。 她却什么都听不见,恍然被丢进一个真空空间,清丽眼眸中, 只能倒映出一个人影。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真的酸掉大牙,但她什么都来不及想, 只觉得时间真的,真的过来好久。 在一条不算喧闹的大道中, 一旁的灯火阑珊, 上空是月光皎洁, 凝顾踩在灯明的地面一边, 被来自黑暗中的人拥抱着。 “姐姐。” 宋壶深好像又长高了, 得弯着腰, 低下头,才能把头抵在她的肩头边。 凝顾无言, 放在口袋里的手指节稍稍弯曲,下一秒,暴露在冰冷空气中,落在他的发丝上轻轻一揉。 “凝凝。” “我来了。” “我好想你。” 少年整张脸陷进她的围巾里,依然是熟悉的蔫蔫的语气,带着浓浓的倦意。 一说一顿,每说一句话,就往围巾里呼出一阵热意。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脸颊在一瞬间透出绯红颜色,深吸一口凉气。 他像是料到了她的抗拒,所有凝顾没怎么用力,就轻易推开了他。 冷冽飘雪的北绥冬夜,少年身上最厚的就是那件夹克外套,头发也长长了,有几缕任性的嚣张的乱翘。 凝顾神色认真,看着他。 她感觉自己离开他十分之久,久到足以少年退去几分稚气,身形挺拔矫健,五官锋冽中绽放着冷气而沉稳的气场。 她不明白,是什么刺激他如此仓促成长起来,凝眉思索,心思不得而解。 继而,一阵咳嗽声引起她的注意。 宋壶深侧头咳嗽,脸色没有变,眼尾却顷刻泛红,伴着那古水无波的眼眸,竟诡异的妖艳起来。 他还没上飞机前就感冒了,匆忙上了飞机,再匆忙一下飞机,不知冷热就过来找她,也没多穿间外套,现在只怕感冒更严重了。 宋壶深一直咳。 她却一脸无奈地笑了,“冷了吧?” 语气颇为幸灾乐祸,一颦一笑之间,她依然是那个温柔似阳、永远纵容他的许凝顾。 冷风中,少年的手掌很大,指节细长而瘦,白皙匀称,被冻得通红。 她把他的手放进自己的外套口袋里,抬手把自己围巾取下,顺着他的脖子结结实实绕了好几圈。 围巾带着她的温度,暖意袭来,宋壶深像只撒娇的猫,惯会顺着杆子往上爬,伸手一捞,把小姑娘拉近后抱了个满怀。 咬了咬口腔的软肉,喃喃,糯里糯气的开口:“嗯,好冷,你抱我。” 旁边围观的孙铱和刘惊艳被秀了一脸,感叹少年成会玩,再看两眼,俩人对望,默契转移视线。俩人有一种看弟弟妹妹谈恋爱——未成年人偷食禁果的怪异感,要怪就怪这俩人长得太幼了。 人们总是要满满当当拥抱起来,才会有安全感。 宋壶深几乎要贪恋的,沉溺她身上的味道。 刚刚他只是靠过来,现在真的把人抱在怀里,才感觉到小姑娘消瘦的身体,只堪盈盈一握,太瘦,瘦得硌人。 宋壶深的心一阵阵的疼。 “家大业大的许家人抠到不做人了?姐姐怎么瘦了这么多?” 凝顾垂着手,不主动也不反抗,微微低头,鼻尖蹭了蹭他的肩膀,不愿意说话。 心绪发紧,有种不具名的情绪在堆积。 她难得自省。 她变瘦,好像跟许眷顾吵架关系不大,虽然当时确实是一头恼热,但说她在许家受气倒不至于。 温柔的人像一团懒得挣扎的棉花,柔软,纷杂。 要让凝顾受气,基本也是一拳锤在棉花的的效果。 片刻后,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么乖,跟人告状都不会。宋壶深垂眸,喉结滚动,把乱动的小脑袋按回怀里,却听见一声细微的闷哼。 小姑娘的长发披在肩头,她的额头定在他的肩胛骨,风一吹,他才看见发际线下的创可贴。 他知道小姑娘最爱利落,练舞时盘发,平时也会扎马尾,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披头散发示人。 他的动作太快,松开她,撩起发丝。 下一瞬,因为拥抱产生的那点柔情瞬间撕碎,暴戾悄然充斥起双眼,“他们打你了?” 她叹息,在他心里她怎么弱呢,不是受气,就是被打,她就那么欠儿? “不是!北绥人民非常友好,没人打我!” 暴躁小猫瞬间顺毛:“那这伤怎么弄的?” “快成仙的先兆。”她语气臭屁,企图蒙混过关。 “啧。”十分不爽。 “你不能偶尔幽默一下?” 宋壶深蹙眉:“我这个人不值得你说句实话?” 凝顾:“......” 两两对视,他不让步,凝顾念在他年纪小,爱输赢,当姐姐的是不会跟弟弟一般见识的。 凝顾乖乖回答:“跳舞不小心摔的。” 得到答案后,宋壶深眉头依然没放松,反而越来越拧巴。 少年盯了她半天,像是要把她看穿一样,陷入自己的情绪里,目光渐渐幽深,看起来不太好。 凝顾:“你怎么了?” 半响,宋壶深说:“姐姐,这次我不能去看你比赛了。” 凝顾怔愣,许久没说话。 少年忽而想起一件事,在她面前蹲下身,头顶透着乖巧的意味。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然后将她的裤腿往上拉了一点,露出一截像新笋般白皙的脚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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