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李光芒回家随便搞了点东西吃了。 她拉出冰箱里一听啤酒，开了猛灌下去，想忘记自己刚刚的冲动行为。 倒扣着的模糊摄像头拍摄到了两人对话，她屏住气，脸颊在颤抖地点开了，听他的声音。 他声音很低沉，厚重，不是清亮的音色，狭小车内一举一动都暴露无疑，连他语气中夹杂的叹气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她听见他叹完气后，说对她没兴趣。 太好了，有了这句供词她就可以借此指控他的不轨行为，如果他还要继续的话。她将录音保存，上传至云端。 庆幸的同时感到了一丝丝疑惑，她小口喝了酒，又点开了他的朋友圈，看了看他朋友圈的背景图。 那张图上女生是张黑暗背影，看不清脸，但身材高挑消瘦，随手向下滑，图片变大，她又滑上去，关掉了朋友圈。 原来他喜欢的是这样的，她自己也没差多少呀。 正想着，微信响起，“你到底去不去？” “不去。”她赌气着。 赌气完又耐心解释：“下周我第一次去开庭，得好好准备。” “行，那我等你下周结束。” 李光芒倒在床上，她打下一行字，“你离了我是活不下去了吗？”脑海里是对李佑控制她的烦躁。 是的，她好烦李佑，烦李佑的命令与等待，烦李佑的必须与不必须，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她好像没法逃脱他的手掌心一样。 手机对话框里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很快又暂停，又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来来回回地，她关掉了与李佑的对话框。 屋内黑暗，她坐在床边喝酒，摸着随着啤酒涌动下去起伏的小肚子，闷闷地想着事情。 想爱情。 从高中到现在，她一直不缺人追，也一直在谈恋爱，确实如李佑所说，她恋爱还没谈够吗？ 够？在每一任里她都没有感受到足够的爱，也许一开始是别人觊觎她的美貌，相处时间长了，他们都会了解她的缺点与弱点，开始清楚，她不过是白长一张漂亮脸蛋的爱情草包。 于是他们开始以某种习得的套路拿捏她。 她每次都清清楚楚地知道男孩们的伎俩，但并不想戳穿他们。 他们脆弱又骄傲，拿得起放不下。 她不喜欢，内心懒懒地，觉得好无趣。 手机再次亮起，她以为是李佑，眯起眼睛看内容。 发现张至森发来：“嗯？” 没等她确定什么意思，看到他说：“你偷看我朋友圈。” 再看他发来的截图，明晃晃的消息提示，“阿芒赞了你的朋友圈背景。”好像是在说，看吧，不是我对你有非分之想，而是你主动招惹我。 她气鼓鼓地打下：“我没偷看。” 解释完又觉得力度不够，补了句：“我是光明正大地看。” 张至森看着简短的辩白，明白她下午的错误判断来自哪里了。 李光芒晕乎乎地靠在床上，看着屏幕上那只可爱猫咪对着自己开口说话。 如果人是可爱猫猫就好了，她就可以央求猫猫主人：“我可以摸一摸这只猫吗？” 可那只可爱猫猫是他，那她就不可以请求他的主人摸一摸。 人类果真无趣。 亮着的屏幕还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她盯着那屏幕，在无线网络空间里展开一场盛大的个人幻想。 要是他没有女朋友，她也许吧，也许。 忽然，幻想被现实打败：“明早十点前将整理好的资料发我。” …… 毁灭吧！ 张至森！ - 一大早，李光芒刚放下包，就听到宋可宁急促的脚步声赶来。 “辩护词写得怎么样了？” “宋律，我马上发您。” 李光芒没有实战经验，交通肇事案的辩护词也是按照法考的三段论来，不知道宋可宁看了之后会不会满意。 修改确定好之后，她发给了宋可宁，伸了个懒腰，眼神有目的性地环顾四周，最终起身去接咖啡。 张至森没有来，一早上未见他身影，中午天气炎热，她自制一杯冷萃，也算是冷却大脑。 “光芒，过来一下。” “好的。” 李光芒快速地放下了杯子，朝宋可宁办公室走去。 “你觉得你写得怎么样？” 她站在一边，聆听宋可宁的教导。 “我觉得还可以吧。” “清晰、明确、说服力，你是一点都没有啊。” 看来不用冷萃冷却大脑，宋可宁这一句话就够了。 “好的，宋律，我再去改改。” “你主张过失，但现场录像证据明确表明，肇事者肇事之后又返回查看，且并未采取行动，最终导致受害人身亡，这点是前后矛盾的。” “好的。” “还有，开始的行为过失，并不能表明之后的犯罪心理。” “好的。” “另外，你书写格式也不正确，压缩包的模板没有看吗？” 李光芒频频点头，现在她就是一只弱小无助的小鸡仔，宋可宁对她拥有绝对领导力和支配力，她说什么都是正确的。 “去改改吧。” “好。” 李光芒拿着被宋可宁勾勾画画的文件，预备要走，却听到宋可宁说：“对了，张至森去外地出差一周，期间他若是有工作找你，你辛苦下协助他。” 原本工作成果被宋可宁一一驳回就足够沮丧，现在又听到要协助张至森，这样她就成为二位的实习律师，好似毫无尊严地被指挥来指挥去，她不想那样。 “怎么了？还有事吗？” “宋律，我业务还不熟悉，张律派得活能让罗文协助吗？” 宋可宁起身，看着推卸工作的李光芒，觉得现在的小孩真是难管理，想当初他们做实习律师时，没活找活干，有活抢着干，抓住一切可以成长的机会，哪像他们，恨不得只耕自己那一亩三分地。 “张至森点名让你来做，你若不乐意，找他亲自沟通就行，我没任何意见。” 她怎么可能去找张至森，要是抱怨了这不是让他们两人都下不来台，她还不至于那样说。 只是觉得，这个张至森真是坏，估计是故意借机报复她。 报复她昨日里冲动言语。 李光芒收回思绪，见宋可宁脸色不对，忙将话找补回来：“宋律，我是想跟着您好好学习，要是干其他人的其他活，我容易分心，到时候两边都没有做好，怕让你失望。” 一番话后，宋可宁脸色缓和，但仍没有被打动，依旧说：“他那边不会有很复杂的事情，你不要有太大压力，我也会跟他交代交代，再说时间也不会太久，就这一周。” 说完，宋可宁低头工作，再也没有给李光芒交流的眼神。 李光芒走出了办公室，步伐沉重，开始改辩护词。 不一会儿，张至森微信头像从底部跳至第一。 “有个快递取一下。” 她看着那个头像，沉默半晌，不情愿且不开心地输入收到，又删掉，不想回复。 “整理好的资料存至硬盘一份，另发我邮箱一份。” 一口怨气从腹部涌至心口，她盯着屏幕上的文字发呆，觉得文字那边的他遥远且冰冷，午后冷气吹至脸上，吹散了心里仅存的一丝多余想法。 她是美少女也是打工人，他是大灰狼也是资本家。 他们自有身份和谐共生，她不能要求混同他，也不能因此混淆自己。 “收到。” 她回复后关掉了微信界面，开始认真工作，直到阳光西斜，洒在她宽大桌面，仰头舒展腰身时，才看到手机上他之后发来的微信。 “谢谢。” 屏幕被她冷淡按灭，她冷哼一声，念他假惺惺。 - 周五时，李光芒跟着宋可宁去中院开庭。 交通肇事案一般不太复杂，相比其他恶劣的刑事案件而言，舆论态势较为缓和，但这一天，不知为何，开庭时，法院前聚集了大量的媒体记者前来采访。 李光芒跟着宋可宁从记者群中穿过，听到记者们问：“请问你们对受害者没有一丝愧疚吗？” “请问你们是出于什么心理为肇事者辩护，难道没有考虑社会危害吗？” “网上说两家恩怨已久，肇事者不是单纯的交通肇事而是故意杀人，请问你们有了解吗？” 李光芒是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压力，她看到宋可宁面色冷淡，躲过记者明枪暗箭，快步上楼，没有做任何解释。 随后，书记员宣读现场纪律，法官进场落座，并让对方进行介绍。 李光芒坐在宋可宁身边，她有些紧张，眼神朝外扫去，发现现场乌泱泱一排排人在旁听。 她屏住呼吸，听检方工作人员严肃指控。 一道光从远处传来，直直地望着宋可宁和李光芒落座的位置，在那目光下，宋可宁沉着冷静，李光芒像是初上战场的无名小卒，只能乖巧地翻着证据目录，眼神紧张且反应缓慢。 检方主张，“从现场勘察情况来看，犯罪嫌疑人在驾驶松AXXXX车撞倒行人甲之后，立刻驾车离去，十分钟后又返回现场，下车查看受害人生命体征，在明知受害人已生命垂危之际，没有采取积极救治手段，反倒驾车离去，致使受害人因抢救不及时身亡，现以故意杀人罪对犯罪嫌疑人提起公诉。” “接下来进入质证环节，请律师发言。” “犯罪嫌疑人二次返回现场未救助行为与受害人不治身亡之间没有必然联系，从受害人本人身体情况来看以及现场尸检报告来看，受害人在第一次撞击之后已因失血过多处于休克状态，即便是当时送往医院，也无法避免最终结果。且我方主张，犯罪嫌疑人主观并非故意，犯罪嫌疑人为女性，且有一名5岁的女孩，她没有理由也没有动机以主观故意去行使加害行为，从她的生活习惯来看，她每天早上5点起床，开车接送孩子上下学，那段路是她接送孩子上下学必经之路，她会再次返回现场，恰恰说明了她作为一名女性的害怕与胆怯……” 激烈辩论之后，法官宣布休庭，经合议庭审议之后再做宣判。 李光芒手心里全是汗，今日是她第一次领略到宋可宁庭上风格，比她看到的任何电视剧都要精彩真实。 她突然愿意为宋可宁做牛做马，哪怕学到她一星半点的技能。 “宋律，你说我们能赢吗？” “赢？我们不是赢，我们是为了争取公平公正的权利，法无明文不为罪，你学到哪里去了？” 李光芒心里惘然，觉得自己是那样肤浅，法学事业是一条宽敞河流，需要她用尽内心全部热忱对待。 她抬头看向不远处的神圣国丨徽，下定决心，她要倾尽全力，收回目光时，忽然在离席人群中看到了张至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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