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溯沉默着。 “我马上到!”她不给他拒绝的机会,掐断电话。 京大学生住宿条件极好,双人寝,两张床各占一边,中间空出过道通往露台,不过那扇玻璃门的帘幔拉得紧紧,室内没开灯,阒黑里,隐约可辨撑坐在床边的轮廓,低着头,夏季短袖布料就贴着骨骼的走势,清瘦而压抑。 期末完,他该提分手了。 他喘不透气,分不清是感冒还是别的。 她推开他跑去吐的画面的确在他脑海反复强调,尤其是她叽叽喳喳说话时,他愈发沉默。 他告诫自己,那是报复游戏出现了瑕疵,他腾生的挫败感而已。 可当她耐性告罄,静心复习不再凑过来时,他整个人心不在焉,坐在图书馆彻夜,也只是坐着而已,字、公式、题……飘成乱码,考不考第一,他从来都不在乎。 可她就那么在乎,她要考前三,要金桦海,这些,就那么迫切。 期末的日子越逼越近。 她去泡咖啡对视那一眼,他喉咙干得发沉。 拉住她,把她摁在腿上,吻她!咬她! 他疯了,这个念头把他吓了一跳。 “笃笃笃——” 他昏沉的脑袋偏向被敲响的寝门。 她来了。
第12章 “是这个寝没错啊。”门外,敲了半天门的殷松梦狐疑,又拿出手机核对了一遍元子野发给她的寝号。 男宿舍管理远不如女宿舍严格,况且,现在考完放暑假,就更松了,她跟男生刷门禁进来的,宿管见窗口登记信息的是个女生,也只瞥了眼继续低头做自己的事了。 门忽然开了,走廊的光漫进半敞的门缝,落在男生略显病态的脸上,他低着眼皮,右手搭门,赶她走:“我说过,不想见你。” 她却从门缝挤进他怀里,抱住就不撒手:“你感冒了?” 他抿唇,抿得颤抖,可以推开她,最终还是关上的门,揿亮的灯。 临门是桌子与衣柜,元子野已经离校,那半部分明显有种洗劫后的凌乱,蒋溯这边书本与生活用品码得齐整,桌面很空,只有一袋拆封的药。 “嗯。”他没抱她,只是答着。 歪靠他肩的殷松梦看见那袋药,蒋溯自己总会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她倒有点无从下手了,既然他已经吃过药,她便问:“你吃晚饭没?” “没。” “我去给你买!”她没有照顾过人,但被她爹照顾太多,所以依样画瓢,“嗯……感冒的话应该吃清淡,喝粥好了,我知道有家酒店做的百合粥味道很好,你吃了胃口肯定能好!” 说着便松开他,离开他怀里,很具行动力地要出门。 这时候蒋溯却抬手揽住她腰。 顿了下,继而拢收手臂抱得很紧。 “我不饿。”他说。 天花板两盏顶灯“吧嗒”灭了。 通知栏有贴,夜里寝室要停电检修半小时。 殷松梦进来刚好看见了,也就不诧异,而是咕咚一句“我怕黑”。 意思让蒋溯抱她久点。 昏暗中,腰肢被盈握在他臂弯,及腰的长发覆落着,他身上雪松香淡淡而熟悉,令她安心。 捏揪着他下摆一块衣料,绕上手指卷啊卷,缓缓仰起脸,隐隐能辨清他线条秀拔的下颌轮廓,病中显得憔瘦,皮肤朦胧白皙,薄唇抿着。 他也察觉动静,低头来看,深邃的视线便恰好与她相撞,他看着她,黑暗里目光似乎比平时要更灼透。 她双手扶他胸口,越贴越近,近到能感受他气息洒在自己鼻尖,近到能看见他唇峰淡淡的弧度。 强压着胃里翻腾,闭眼吻了上去。 唇贴唇,呼吸缠呼吸。 倘若说报复游戏有瑕疵,至此这块瑕疵也解决了。 蒋溯应该快意,应该趁此甩了她,要她当场失措,原来自己动心的对象竟然是个骗子,这才对得起久卧病床的敏因。 可心脏却被揪住了血液似的难受。 他甚至搂得更彻骨,贴紧心脏空洞的位置,声音也哑沉不已:“抱歉。” “对不起。”鼻尖摩挲着她脸颊低喃,气息滚沉。 逼吻了回去,唇齿交融,像澄澈的溪流,一点点淌过所有缝隙。 她原来并不抗拒他,甚至有些晕乎乎的。 隐约听他在道歉,纳闷时他忽而吻得发狠,几近啜咬。 哪怕床事,他也向来淡于回应。 殷松梦不禁往后靠,有些躲避,心脏跳如擂鼓,手往后撑时无意间按到那袋子药,塑料袋发出呲啦呲啦的动静。 蒋溯却把药往地上一拂,眼镜一摘,丢在桌面磕出金属的凉响,贴过身子勾着背继续缠她舌尖,渐渐屈落膝盖,抵在地上。 来势汹汹的,单腿并不好站,多亏后面是张桌子,但这样,他一边肩膀连带后背的衬衣料子也被红底高跟蹭乱了。 灯亮后,殷松梦拂拂裙摆。 匀了匀气息把腿放下来踩实:“宿管说外人来只能待半小时。” 告示上写,检修停电时间正好为三十分钟。 “我走啦!明天一起吃早饭!”她临走笑着斜在门框约定。 蒋溯久久怔陷在跪地的萧索,脊背微弓,耷着颈,从侧面看衣襟还算平整,唯独发丝棱起凌乱,唇角一撇晶亮,因吞咽而滑动的喉结归于静止。 关门声关不住心里那道声音。 他爱上了殷松梦。 弟弟的前女友。 他疯了。 馨洋医院,少年躺在雪白柔软的病床上,五花八门的精密的仪器监测着他的生命,他好像在做什么甜蜜的梦,嘴角微微浮动。 李芝遵医嘱用纸笔记录了下来,敏因少爷状态越来越好了,苏醒指日可待,等他醒来,肯定闹着出院回南舟,他最讨厌医院里头的消毒水味儿了,就他鼻子最灵。 房门忽被推开,高瘦的身影显得寂落,像在漆暗里待久了乍的现身光亮,整副骨头有些蜷缩,可那明明是直直的背。 她有些意外:“少爷?” 近半个月,他往医院来的频率不如以前,有时她打电话同他汇报敏因少爷的情况,那头久久才应,仿佛从空旷里传来一声叹。 像在躲避什么,但李芝又觉自己想多了,期末考试前半月自然要复习的,这不,考完便来了。 即使都夜深人静了。 蒋溯坐在床边,见床上的病人指甲蓄得长了,拿了指甲钳给他剪,咔哒咔哒的,他穿了件旧衬衫,白色,倒还算挺括,就是洗的次数多了,有点硬,不是什么好料子,估计也就百来块钱。 李芝记得,还是刚念大学买的。那时候少爷不愿出国,和先生闹得极其僵,她一度担心他们要断绝父子关系,要一个阔少低头,最好的办法是停了他的卡、缴了他的车。 但少爷他硬是去兼职赚生活费,穿便宜货,一直和他父亲僵了一年半,直到去年底寒假,蒋先生大病一场,语气也软了、态度也近似恳求了,拉他在书房长谈,出来后,少爷总算点头去英国,父子俩关系也算和缓。 但少爷怎么还穿着便宜的旧衬衫? 碎指甲有些落在床垫,他用手掌扫进垃圾桶,李芝听他低声问: “她……当初为什么和敏因分手?” 姓殷的女孩儿? 少爷一赶回国她不是说过这事的吗?尽管不知少爷为什么提起她,但她还是翻出那段女生挽着新男友来找敏因分手的记忆:“她说她交了新男朋友,只是寒假来南舟待得无聊,和敏因少爷玩玩,从来没有真正喜欢过他,要他以后都别出现在她面前。” “我是说,”蒋溯顿了顿,眉头自我厌弃地深拧,仿佛自己也很难置信会问出这句话,“敏因有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什么?”从小带他们兄弟俩长大的李芝有些愣住。 一直以来,蒋溯什么都依顺他这个体弱多病的弟弟,而敏因,也只能待家里学习,每天都盼望哥哥从学校回来,他便像只雀鸟似的叽叽喳喳问哥哥学校好不好玩?有没有交到朋友?等蒋溯说交到了,他便板脸吃醋起来,滑下椅子去抱猫玩。 其实蒋溯一直是没有知心朋友的,一放学就回家陪弟弟,同学要来家玩也迁就弟弟耍性子,不让来,久而久之就成独来独往了,人也越发冷淡。 “我去洗手。”蒋溯陡然起身,像是有恶狼追赶似的步伐踉跄进了洗手间。 哗哗的水流穿过指缝,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几乎陌生,他在干什么? 他跪在她裙下,失控般汲取,感受她存在的时候,已经成了叛徒。 把错安给敏因好让自己叛变的心好受一点么? 她才是那个随便玩弄人感情的,他应该去分手,以哥哥的身份去质问,去欣赏她精彩变幻的面色。 可他甚至不想要她觉得自己有一点点瑕疵——比如邵世珂那杯酒的确有药,比如他每天穿着旧衬衫骗她,比如他其实一开始携了不纯的目的接近她。 豹猫欺骗狐狸的童话故事,如果笔给她,一定不会是那个大团圆结局,她早说过的。 等敏因醒来吧。 等他醒了不就知道那段无疾而终的感情到底怎么回事。 或许……或许呢。 窥伺的卑鄙已经要冲破心门。 他不愧流着蒋长庚的血,一脉相承的无耻。 水流停了,李芝看见出来的蒋溯掌心掐出四个红印,额前的发梢被水濡湿,像是攥过拳,又用滴水的手掌掩过面,高大的身影站在暗处,阴影里声音低沉:“把敏因接回南舟吧。” 李芝点点头,馨洋医疗技术先进,背地实际也由蒋家控股,所以送来这么远的地方就医,前不久医生也说过情况日益好转可以出院疗养,家里环境熟悉,把设备和医护人员调过去,反而对敏因病情有利。 “我让阿波安排,这两天就动身回去。”正好少爷也放暑假,可一块回南舟。 却听他吩咐:“你们先回。” - 早餐是在一家典雅的中式餐厅吃的。 从外看院门像私宅,进院别有洞天,穿过曲折的廊庑,订的座位在水榭,四面通透,八点钟的风从湖面吹来格外清爽。 蒋溯来的时候,殷松梦就趴在横栏那喂鲤鱼,饵料一撒,一群肥墩墩的鲤鱼挤在她脚边抢食。 她蹲下去摸摸鱼头摸摸鱼尾,一边念叨:“摸头又摸尾,顺风又顺水。” 她偏爱红色,尤其饱和度高的。今天也是条红裙,叉开得高,她蹲着露出截雪白的大腿,面对片湖,旁边是踢掉的高跟鞋。 黑裤腿挡住了那片和红色对比强烈的白肤,蒋溯站在那。 殷松梦斜斜抬起头来见是他,先是一笑,又怕鱼群跑了似的扯他一并蹲下,说:“快点快点,你也来摸摸,会有好运的!” 说罢,扯过他的手从头摸到尾,黄白红相间的鲤鱼露出半个身子,滑溜溜的手感,她在旁边虔诚地叨叨:“摸摸鱼头,财运不愁,摸摸鱼尾,做事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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